客棧。
一個人踉踉蹌蹌,連走帶跌從客棧裡出來。
可剛出客棧門,撞上一個急匆匆走進客棧之人,身子轉了一個圈,站立不穩,倒在了雪地裡,半天沒有動彈。
風雪正急,大街上的人來去匆匆,沒有人去理睬這樣一個倒在雪地裡的醉鬼。
片刻,大片大片的雪花就將他埋在雪地裡。
這時,一個女人在大街上自由地、忘我地在風雪中旋動着舞步,伸開雙臂,自我陶醉地作出飛翔狀。
風雪彷彿是爲她而來,爲了襯托出她的忘我和自由。
愉快的笑聲伴隨着飛翔的雙臂在風雪中穿行。
世界此刻只是屬於她的。
而她,正是漓焰。
漓焰的腳踢到了被雪覆蓋的醉鬼。
醉鬼翻了一個身,露出一張長滿鬍鬚,削瘦、憔悴的臉,仔細看去,他正是天衣,而他的樣子不能夠再讓人想起昔日雲霓古國威風凜凜的禁軍頭領了。
漓焰低下身子,望着天衣的眼睛,道:“睡着了麼?”
天衣睜開眼睛,看到大大的一雙眼睛從上面看着自己。
“要不要一起飛翔?”漓焰道,並伸出手臂,作出像鳥一樣飛翔的姿勢。
天衣重又閉上了佈滿了血絲的眼睛,翻身撲在了雪地裡。
漓焰一下抓住了天衣的手,道:“來吧,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去體驗真正的飛翔的感覺。”
話音未完,天衣便身不由己地被漓焰從雪地裡抱起,飛速地在風雪中穿行。
天衣想睜開眼睛,但迎面而來的風雪根本無法讓眼睛睜開,耳際響起的是呼嘯而過的聲音。
天衣昏昏沉沉的腦袋體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速度……
當一切停下來,天衣睜開眼睛時,他看到自己站在了一條索道上,凜冽的風從身體的空隙呼嘯而過,下面是萬丈深淵,風雪瀰漫。
天衣記得,這是連接西羅帝國前後皇宮的索道。
漓焰望着天衣道:“想不想體驗真正的飛翔?”
天衣的酒已醒,或許,他從未被酒醉過,回望着漓焰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漓焰道:“我想讓你體驗一下真正的飛翔。”
天衣道:“我沒有興趣與你打啞謎,有什麼目的不妨直接說出來。”
漓焰一笑,道:“我看你活着很痛苦,倒不如死了算了。這萬丈深澗是一條通往死亡的長長的路,或許你在死亡前能想清楚一些什麼。”
天衣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眼前這個陌生人顯然對他十分了解。
漓焰道:“我叫漓焰,來自死亡地殿,喜歡幫助那些對生命絕望,或是活得很痛苦之人。”
“死亡地殿?”天衣從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個地方。
“死亡地殿是所有人生命的歸宿,也可以說是生命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的地方。用你們的說法,死亡地殿存在的都是鬼。”漓焰道。
天衣冷聲道:“你以爲我是三歲小孩麼?”
漓焰笑道:“你還並不笨。”
天衣冷哼一聲。
漓焰道:“關於死亡地殿,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那是一個可以幫助人解脫的地方,也是一個令人重生的地方,你心中有太多的痛苦,恰好,死亡地殿可以幫助你。”
天衣毫不領情地道:“我爲何要你的幫助?我的事情自己可以解決!”
漓焰道:“你真的可以自己解決麼?別欺騙自己了,你不願承認自己是魔族中人,你不敢回家,不敢面對自己的妻子,整天把自己灌得大醉,在逃避着所有的事情,你還認爲你可以自我解決……”
“別說了!”天衣嘶吼道。
“死亡地殿可以不再讓你爲自己是誰而痛苦,可以讓你脫離生命對你的牽絆,讓你獲得重生。”漓焰繼續道。
“你爲什麼要找上我?我不想獲得什麼重生,我情願就這樣痛苦地活着,直到死去!”
“難道你可以放得下你的妻子思雅麼?”
“思雅?”天衣一下子靜了下來,他不知道多長時間不再讓自己想起這個名字了,被酒精麻醉的痛苦一下子全部甦醒,令他無法承受。
“爲了你妻子,你必須改變自己身爲魔族陰魔宗魔主安心之子的身分!”漓焰道。
“難道一個人的身分是可以改變的麼?不,沒有人可以改變!這是宿命的安排,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天衣自言自語般道。
“但死亡地殿可以改變世上所有不可能改變的一切,那裡可以通向死亡,也可以走向重生,一切可以從零開始!”
天衣又一次道:“你爲什麼一定要找上我?我說過,我不想獲得什麼重生,我情願就這樣痛苦一輩子。”
漓焰道:“因爲你是空悟至空所看中的人!”
“師父?!”天衣驚駭不已,不明白師父與眼前之人,與死亡地殿有什麼關係。
漓焰道:“是的,你師父空悟至空正是來自死亡地殿。他的生命已經終結,死亡地殿需要一個替代他的人。他生前選你作爲其弟子,死後,他的位置理當由你來替代。”
天衣不敢相信地道:“師父死了?!他怎麼會死?他的智慧已經超越生命,悟空世間一切,怎麼會死?”
漓焰道:“因爲他根本從未悟空過,他走上了一條永遠沒有希望之路,註定會走向死亡。”
天衣望着漓焰,不明白漓焰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爲何師父空悟至空會走上一條永遠沒有希望之路?爲什麼要找自己替代……?
正當天衣思索着漓焰的話的時候,漓焰將天衣從索道上推下了萬丈深澗……
在聖殿的後殿,有一個人在跪着。飄落的雪花已經在他身上堆積厚厚的一層,而他卻一動未動。
他是殘空,已經在這裡跪了好多天,也已經餓了好多天,但沒有人理睬他,就在影子大鬧軍部總府的那晚,他與月戰離開了軍部大牢,然後,月戰便帶他來到了這裡。沒有人告訴他是怎麼離開軍部大牢的,只是離開了而已。
聖殿的前殿與後殿之間很寬敞,寬敞的廣場上只有殘空一個人,一個一生追求劍,對劍癡迷不悔的人。
人,一生總是在追求些什麼,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得到他想要的。
殘空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麼?沒有人能夠回答他,所以他仍在等待着……
傻劍與落日正在一間客棧內喝酒。
傻劍道:“落日兄對今天之事有何看法?”
落日明白傻劍所指的是褒姒公主嫁給影子,而安德烈三世在同一天暴斃之事,他道:“我不知道,再說我對這種事並不感興趣。”
傻劍道:“落日兄不覺得此事有些蹊蹺麼?似乎看來並不那麼簡單。”
落日無所謂地道:“簡不簡單是人家的事,與我們又有何干?我們只須吃飯喝酒便可,何必操那麼多心?時間對我們來說是很寶貴的,誰也不能保證我們還能不能夠見到明天的太陽。”
傻劍道:“一定見不到!”
落日詫異地道:“爲什麼?”
傻劍呵呵一笑,道:“因爲明天下雪,沒有太陽。”
落日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道:“誰有心情跟你開玩笑?無語大師可說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了。”
傻劍道:“無語大師何曾說過?只是你心裡老想着它,覺得時間在一天天縮短而已。”
落日道:“難道傻劍兄真的不怕見不到明天的陽光?”
傻劍道:“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一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