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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站系統在中原最爲發達,三十里一驛,快馬加鞭,公文的傳遞速度最高可達一日六百里,而邊陲遙遠地帶,因爲驛站較少,公文的傳遞速度要慢一些,但緊急情況下,依舊可以達到一日三百里。
濟陰距離東都有八百餘里,加急公文的正常傳遞速度就是一日六百里,也就是說,今天中午送出去的公文,明日午夜就能抵達東都。韋保巒把給齊王楊喃、右驍衛將軍李渾、太常少卿韋霽、民部侍郎韋津和堂兄韋福嗣的密信,夾在加急公文之中,十萬火急送往東都。
魯西南義軍聯盟的三路大軍沿着菏水兩岸大踏步推進,兵鋒直指乘氏、定陶和濟陰三城。這三城呈南北方向縱列於菏水兩岸,是濟陰郡的中心地帶,人口密集、經濟繁榮,貴族富豪雲集。此刻義軍一路殺來,勢如破竹,形勢極度緊張。因爲東征,郡內兩個鷹揚府的主力均被抽調而走,留下的戍衛力量極其單薄,之前郡守府雖然緊急下令徵調鄉團宗團地方武裝力量,但得不到地方豪望的響應,如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義軍以摧枯拉朽之勢呼嘯而至。
濟陰郡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去年洪災餘波尚未平息,今年旱災又四處蔓延,屋漏偏逢連夜雨,人禍又從天而降,魯西南義軍在禍亂魯郡之後,突然調頭西進攻擊濟陰郡,肆無忌憚的燒殺擄掠必將進一步惡化濟陰局勢,餓殍遍野、生靈塗炭之慘狀已清晰可見。
濟陰郡的貴族官僚富豪開始了大逃亡。不逃不行,濟陰郡的現狀過於惡劣,無飯可吃、無家可歸的災民太多了,這些人一旦加入義軍隊伍,魯西南義軍必將以以滾雪球的方式急驟擴張,而這種瘋狂擴張必將帶來毫無節制的燒殺擄掠,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富裕的貴族官僚和富豪,他們必將被飢餓、窮困折磨得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災民和義軍將士們殺得一於二淨,所以只有逃,尤其在濟陰軍政兩府都無力保護他們的情況下,有多遠逃多遠。
韋保巒在焦急等待之中,警訊接二連三地傳來,形勢的惡化速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他不得不緊急向周邊郡府告警求援。
假若濟陰郡失守,賊人聲威大振,接下來必然向中原攻擊,向大河和通濟渠兩條黃金水道展開劫掠,濟陰郡周邊的東郡、滎陽和樑郡必然受到波及。脣亡齒寒,此刻東郡、滎陽和樑郡救援濟陰,堅決阻截魯西南義軍,事實上就等於拯救他們自己,然而,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現實卻未必如此,在利益至上的原則下,常識的顛覆乃司空見慣。
現任東郡郡守叫獨孤澄,出自關隴虜姓豪門獨孤氏。獨孤氏乃鮮卑大部落,虜姓大貴族。獨孤澄的祖父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的獨孤信,父親是獨孤信的次子獨孤善,而姑姑獨孤伽羅則是今上的母親文獻皇后,所以獨孤澄和今上是姑表兄弟關係。
在關隴虜姓貴族集團中有兩大政治派系,一個是以元氏爲首的、以北魏建國之初勳臣八姓爲核心力量的鮮卑大貴族集團,一個則是以宇文氏、獨孤氏爲首的,以軍功崛起的新興鮮卑貴族集團,因爲他們大都來自於代北武川鎮,參加過當年的六鎮大起義,故又叫武川集團。而獨孤氏在北周朝覆滅宇文氏沒落後,便成爲關隴武川集團的“大旗”,文獻皇后獨孤伽羅更是成爲這一政治集團的領袖。獨孤伽羅在世時,堅持“外戚不得於政”,自此獨孤氏子弟便遠離中樞核心,但這並不能改變獨孤氏和以它爲“大旗”的武川集團對中土政局的強大影響力。
現任滎陽郡郡守是郇王楊慶。楊慶的父親楊弘是先帝的堂弟,今上的堂叔,文武於略,爲中土統一、邊陲安全和國內穩定做出過卓越貢獻。今上登基後,對一直支持他的郇王楊弘,觀王楊雄、楊達兄弟信任有加,對暗中幫助漢王楊諒的滕王楊綸和衛王楊集卻毫不客氣地施以雷霆手段,除名爲民,流放邊陲,永遠逐出京城。郇王楊弘辭世後,兒子楊慶繼嗣,襲爵郇王。楊慶生性謹慎,爲人機警,精明強於,深爲今上所喜。
現任樑郡郡守是李丹。李丹是西魏八柱國之一李弼的孫子,而李弼來自遼東李氏。遼東李氏源自山東五大豪門之一的趙郡李氏,其始祖便是名垂青史的趙國名將李牧。趙郡李氏經過一千餘年的發展,形成了六大房系,其中遼東房便是其中之一。李弼一門權勢顯赫。李弼次子李暉迎娶的是北周王朝的奠基者宇文泰的女兒義安長公主。李弼的孫子李長雅,也就是李丹的哥哥,迎娶的是本朝先帝的女兒,今上的妹妹襄國公主。兩個皇族都與李弼一門聯姻,由此可見李氏在關隴貴族集團中的顯赫地位。
這三個郡的太守,一個是本朝皇族親王,一個是武川集團的核心成員,一個是山東超級大豪門的子弟,與韋保巒這個關中本土漢姓貴族,在政治上都不是盟友,既然不是盟友,當然也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值此危急時刻,大家都面臨危險,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還會出手支援韋保巒?
焦頭爛額之時,韋保巒接到了堂兄韋福嗣從東都傳來的密信。
韋福嗣的密信中只有一個字:善。這意味着齊王楊喃、京城裡的韋氏叔侄,還有右驍衛將軍李渾,都同意韋保巒的建議,在最短時間內打造一個貌似強大的敵人,並讓它威脅到京畿乃至東都的安全,威脅到正在進行的東征,然後由齊王楊喃出面,將敵人斬殺於京畿關防,化解危急,挽狂瀾於即倒,建下赫赫功勳,重建權威,並再一次向東宮太子之位發起“衝擊”。
韋保巒早已擬好周密計策,在得到東都回應後,馬上安排親信逐一實施。
君子要顧其本,雖然把齊王楊喃推上儲君之位,可以給韋氏帶來難以估量的利益,但機遇與風險並存,如今在皇統之爭的這個巨大漩渦中,韋氏已經摺掉一個高居中樞的韋福嗣,隴西成紀李氏也折掉了忠實盟友左驍衛將軍董純,損失已經非常大了,前車之鑑後事之師,韋保巒可不想把自己也賠進去。
若想確保自己的前程,韋保巒就必須堅守濟陰郡,就必須竭盡全力守住乘氏、定陶和濟陰一線,不論魯西南賊軍如何猖獗,也不論賊軍如何利用菏水兩岸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迅速發展壯大,都不能後退一步,更不能棄城而逃,但韋保巒是去年底,也就是皇帝北上東征之前所做的上至中央、十二衛府下至地方、諸都尉府的一次重大人事調整後,纔到濟陰郡上任的,任職時間很短,尚沒有在濟陰立足,很難贏得地方豪望的支持,所以他若想堅守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得到東都及其周邊郡縣的支援。
然而,這對韋保巒來說,是一種奢望。東征前後,東都政局異常複雜,各大政治集團面對東征勝利結束後改革進程的加快憂心忡忡,改革派和保守派爲了各自的利益更是大打出手,無所不用其極,這種情況下,韋保巒根本就不敢指望其他政治派系會對韋氏伸以援手。
目前齊王楊喃處在皇統之爭的漩渦中心,韋氏與齊王楊喃同乘一船,也深陷漩渦而不可自拔,其他政治派系不論是持保守立場還是中立立場的派系,都不敢靠近漩渦以免慘遭滅頂之災。對於郇王楊慶、獨孤澄和李丹三人來說,考慮到眼前危機之嚴重,或許有救援之心,但一想到此事與韋氏產生瓜葛,一旦被有心人誣陷,硬說三人救援韋保巒,意在支持齊王楊喃入主東宮,那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活生生被人拽進了皇統之爭的漩渦,所以從政治角度考慮,唯有敷衍韋保巒,嘴上說說可以,千萬不能付諸實踐,以免給人抓到把柄。
韋保巒唯有自救,他只剩下了一條路,便是與賊人取得“默契”。你可以在菏水兩岸肆無忌憚的劫掠,但千萬不要攻打首府濟陰及一些重要城鎮,一旦首府濟陰和定陶、乘氏等重鎮丟失,導致濟陰郡整體淪陷,那麼必然會震驚東都,東都爲自身之安全,爲確保東征,必然出動衛戍軍戡亂剿賊,結果可想而知,所以你我拼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反倒有覆滅之禍,倒不如各退一步,各取所需。
韋保巒有信心說服賊人,而且他必須說服賊人,唯有如此,他才能實現自己的計策,在最短時間內打造出一個貌似強大的敵人,給齊王楊喃贏得一個鹹魚翻身的絕佳機會。
韋保巒來濟陰郡有半年時間了,他通過各種渠道,對濟陰地方豪望有了詳細瞭解,知道在東郡、濟陰這塊地方,黑道勢力最強的便是前東郡法曹書佐翟讓,而與翟讓關係最爲密切的濟陰豪望就有濟陰房氏、濟陽王氏和曹城單氏。
濟陰房氏的房獻伯一直在韋保巒的“視線”內,現在,韋保巒打算把他請到府內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