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夜,聯盟大總管府軍議。
此刻參加軍議者,都是堅持留守安東的豪帥們,還有就是突厥松漠牙旗、奚族五部、契丹八部以及霫族六部派駐於安州的特使,而其他人因爲都要參加東征,已經在過去的十天內陸續北上赤峰總營集結。
李風雲高踞上座,舉目看看大堂上的豪帥們,頗爲感慨。隨着自己在戰場上的節節勝利,實力越來越強,追隨者也越來越多,但有些人,甚至是早年就追隨自己的人,卻因爲自私和短視,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不過無可厚非,人各有志,當初他們追隨自己就是因爲看到了希望,如今安東迴歸中土,希望變成了現實,眼前利益唾手可得,“飢不擇食”也在情理之中,要求他們跟着自己繼續走下去,去追求更大的利益、去實現更大的理想,的確強人所難。
李風雲開門見山,直接把聖主詔令的內容說了一遍。
豪帥們聽說安東大都護府“落地”,豐厚利益到手,頓時喜笑顏開,氣氛異常熱烈。
安東大都護裴世矩,衆望所歸,而安東有了這棵參天大樹做靠山,未來利益可期。
安東副大都護李平原。李平原何許人也,在聯盟高層已是公開秘密,而李平原出任安東副大都護,主掌安東軍事,這也在大家的預料當中,畢竟東都無論怎麼妥協,也不會允許白髮賊李風雲高居廟堂,更不會開一個壞頭讓天下叛賊競相模仿以致於天下大亂。只是,李風雲何去何從?遠征高句麗,是不是就是李風雲的最後一戰?
至於大都護府其他官員,不論是熟悉的還是陌生的,大家關注有限,對豪帥們來說,當前最關切的是軍隊整編,這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
“東都給了我們四個軍的建制。”李風雲終於說到了“要害”,而大堂上亦是一片肅靜,豪帥們目光熱烈,翹首以待。
聯盟前後左右四路總管府及下轄諸軍都不願參加第三次東征,雖然給出的理由都是疲憊不堪、難以爲繼,但真正的原因就是捨不得眼前利益,就是要保存實力。再說他們本來就不是李風雲的嫡系,一直都是李風雲的盟友,與李風雲並肩作戰,之前都是有難同當,現在有利益了,有福同享了,當然不會錯過,當然不想再與李風雲一起同甘共苦了。而更重要的是,東都以安東大軍參加第三次東征做爲招撫前提條件,其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要藉助第三次東征打擊、削弱乃至消滅安東軍隊,東征戰場實際上就是個陷阱,掉進去的後果十有八九就是全軍覆沒,如此九死一生的危險與眼前現實利益沒有任何可比性,豪帥們的選擇不問可知。
李風雲然諾仗義,好人做到底,直接把豐厚利益送給了豪帥們。
左路總管府(總管霍小漢)及其下轄的帥仁泰部、石長河部、韓進洛部、裴長子部,也就是原魯西南的義軍隊伍,整編爲長漢軍,負責鎮戍饒樂都督府,屯駐於託紇臣水以東。
右路總管府(總管王薄)及其下轄的郭方預部、秦君弘部、左君行部、左君衡部和王薄的本部軍隊,也就是原魯西北和魯東的義軍隊伍,整編爲赤峰軍,負責鎮戍松山都督府,屯駐於赤峰。
前路總管府(總管郝孝德)及其下轄的劉黑闥部、劉十善部、杜彥冰部、王潤部和郝孝德的本部軍隊,也就是原冀南義軍隊伍,整編爲鬼方軍,負責鎮戍安州,屯駐於鬼方和平地松林一線。
後路總管府(總管孫宣雅)及其下轄的李德逸部、石秪闍和孫宣雅本部軍隊,也就是原河北豆子崗的義軍隊伍,整編爲黑狼軍,負責鎮戍松漠都督府,屯駐於少郎河以北、弱洛水以南的黑土原。
李風雲的慷慨大度,遠遠超出了豪帥們的預料,大堂上一片死寂,氣氛十分詭異。
豪帥們難以置信,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們從未想過這種事,卻這樣突兀出現,幸福來得太突然。
聯盟五路總管府,二十三個軍,還有直屬大總管府的四個精銳之師,再加上韓世諤的豹騎軍、周仲和來淵的羽騎軍,還有出塞後組建的雷霆馬軍五個軍,扣除掉這大半年來因作戰、傷病、逃亡等各種原因造成的損失,總兵力大約有十萬人左右,但東都只給了四個軍兩萬人的建制,現實與理想差距太大,利益爭奪當然也就非常激烈。
前後左右四路總管府做爲李風雲的非嫡系人馬,又因留守飛狐而沒有出塞作戰,在攻佔安東的過程中寸功未立,所獲利益當然較少。這是可以預見的結果,也是正常結果,但利益當前,又有幾人能夠保持“平常心”?他們拒絕參加第三次東征,實際上與他們對此次利益分配的不滿有直接關係,既然你不能與我有福同享,我爲何要與你有難同當?
然而,事實卻給了他們“當頭一棒”,李風雲不但信守承諾,有福同享,而且還給了他們最大利益。
不可能的事變成了可能,豪帥們不是歡呼雀躍,而是忐忑不安,甚至心驚膽顫。事出反常即爲妖,此事太過詭異,迫使他們不得不以最大惡意去揣測李風雲的真實意圖。
有福同享不是這麼“同享”,這裡面肯定有玄機,要麼這個“福”不是“福”,而是禍,禍福相依嘛,要麼就是眼前之“福”不過是蠅頭小利,李風雲根本看不上眼,於是就做個順水人情,以便將來他“發達”了,獨吞利益的時候,可以堵住這些盟友們的“嘴”。
到底是哪一種?如果是前者,禍福相依,豪帥們的敵人或者是突厥人,或者是裴世矩,但問題是,突厥人如果攻打安東,南北戰爭就爆發了,突厥人有這樣的膽子?至於裴世矩,因爲第三次東征期間北疆安全至關重要,而安東的穩定以及對大漠突厥人的有力牽制,是確保北疆安全的重要因素,所以裴世矩絕無可能斬殺豪帥混亂安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即便他有殺人的想法,也要等到第三次東征結束後再行實施,否則就是自取其禍了。
反之,如果是後者,豪帥們對安東大軍參加第三次東征的結果實在不敢樂觀,遠征戰場上的敵人太多,其中明面上的敵人高句麗反而不可怕,最可怕的暗地裡的敵人,是聖主,只要聖主決心置安東軍隊於死地,命令遠征軍在關鍵時刻發動致命一擊,李風雲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無法逆轉覆滅之厄運。
另外還有一點,李風雲把安東四個軍的建制都給了他們,李風雲的嫡系人馬怎麼辦?李風雲拿什麼利益來獎賞和籠絡他自己的親信?
豪帥們想不明白,猜不透李風雲葫蘆裡賣什麼藥,於是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完全沒有利益到手的興奮和激動。
李風雲肯定要給個解釋,大家都是兄弟,藏着掖着甚至有心算計只會加深隔閡和矛盾,無助於內部團結。
“東都給了每個軍五千人的編制,但這對你們來說數量還是太少,遠遠不夠,所以你們自己必須想辦法。”李風雲笑道,“某對你們的智慧充滿信心。”
“當然,你們對某的決定肯定心存疑慮,只是你們把事情想複雜了,實際上原因很簡單,還是那句話,自己的命運自己掌握。”
“我們聯盟有十萬大軍,東都擔心養虎爲患,勢必要打擊和削弱,而東都以安東必須參加第三次東征做爲招撫前提條件,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所以遠征戰場就是個陷阱,我們還不得不跳。”李風雲搖搖頭,不屑說道,“東都狂妄自大,自以爲是,以爲某跳進陷阱就一定會死,不知所謂。某如果這麼容易死,還能活到今天?還能拿安東與東都討價還價?某要用事實告訴東都,他們不但錯了,還掉進了某的陷阱,最終不得不承認安東有十萬大軍,不得不給予安東更多軍隊建制。”
李風雲衝着豪帥們揮揮手,“這四個軍的建制先給你們,幾個月後安東會有更多軍隊建制,到那時你們可不要眼饞,更不要埋怨某偏袒不公。”
豪帥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雖然依舊將信將疑,但既然李風雲解釋了,把話說清楚了,那不管真假,先把眼前利益拿到手再說,難不成還堅拒不要?於是豪帥們歡呼雀躍,心花怒放,大堂上的氣氛隨即再度熱烈起來。
“不過有一點某必須鄭重說明。”李風雲看到豪帥們總算“放心大膽”地接受了自己的“大禮”,繼續說道,“在某與主力遠征期間,你們務必遵從裴世矩的命令,盡心盡力輔佐裴世矩堅守安東。如果突厥人展開攻擊,你們務必浴血奮戰,不惜代價守住安東。守住了安東,也就守住了你們自己的利益,這個道理很簡單,相信諸公也是瞭然於胸。”
“另外還有一個至關重要之處,那就是我們的未來不在安東。安東僅僅是我們走向未來的起點,而一年後的南北大戰則是我們走向未來的第一道生死關,如果我們逾越不了這道生死關,我們也就沒有未來,甚至連安東這個立足之地都難以保全,所以,某鄭重告誡你們,抓住一切機會發展壯大。我們現在的實力還是太弱,保存微弱實力毫無意義,我們唯有不斷髮展壯大才能走得更快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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