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亮半圓,似一枚小小的象牙兒。
烏濛濛的雲朵同月牙兒玩耍,一會跑到它前面,一會又緊跟在它身後,很多時候調皮的遮住月牙兒,令月牙兒好不着惱。
坐在葉凡突然從牀上一躍而起,來到窗戶邊上,動作,反映俱是一流。
輕輕的打開窗戶,翻身落到窗下,雙腳輕輕一點地,已是飛上了屋頂,動作一氣呵成,看準遠處的一那片黑影,展開身法,向前飄飛了過去。
哪知面前突然身影一閃,冥風竟擋在他面前。
葉凡雙眉微皺,似在問他:“爲什麼?”
冥風雖然不喜歡說話,而往往說話也不過三字,可現在面對葉凡的表情,他終於不得不說話了,道:“守護少主安全!”
葉凡道:“不用了!”
冥風一連說了六個字,便已覺話說得大多,再也不肯開口,只是擋在葉凡身前,葉凡向左跨一步,他便向左擋一步葉凡向右跨一步,他便向右擋一步。
葉凡微微一笑,身子不知怎麼一閃,已到了冥風身後,等到冥風旋身追去,葉凡已到了十丈開外,向冥風含笑揮手。
冥風知道再也追他不着,突然掄起長劍,向自己頭頂直擊而下,葉凡大驚掠去,人還未到,一股掌力先已發出,冥風只覺長劍一偏,還是將左肩劃破一道創口,幾乎深及白骨。
葉凡又驚又奇,道:“你這是做什麼?”
冥風創口鮮血順着肩頭流下,但面色卻絲毫不變,更未皺一皺眉頭,只是冷冷說道:“你走,我死。”
葉凡呆了一呆,搖頭一嘆,道:“我不走,你不死。”頓了一會,又道,“把冷傲天那混蛋給我叫來!”
“嘿嘿,不用叫了,大哥,我已來了!”冷傲天笑嘻嘻的從一陰影處走了出來,老遠就招呼道:“少主,這可不能怪我,誰叫你一人想去涉險了!”
葉凡無可奈何地苦笑一聲,方自沉聲道,“別鬧了,我只是去皇甫家族探情況,人多了反而不好!”
冷傲天一怔,但面上瞬即泛起笑容,道:“那你去吧!”轉身就步入了酒樓中,一句淡淡的聲音飄來,“若是少主三更之時還沒回來,我就領着兄弟們召回主人座下的十二太保殺進皇甫家族!”。
葉凡目送冷傲天與冥風的身形消失,一皺眉頭,他知道冷傲天說的出,就一定做的到,無可奈何地苦嘆了一聲,隨意選了方向,向皇甫家族潛去。
讓冷傲天他們退入酒樓,一路非常順利,憑藉着靈巧地身形他飛快的朝着皇甫家族方向接近着,此刻極目望去,已可望見那皇甫家族莊院朦朧的屋影。
莊院坐落在冰凍的護城河西,千檐百宇,氣象恢宏,高大的門戶終年不閉,門前雪地上蹄印縱橫,街道上和昨天一樣清淨,他選擇出來的時間正好是街道上店鋪都已經關閉的時候。
轉過一條街道,眼看再有數百米就將抵達此行地目的地了,正在這時,一隊藍甲騎士卻正好從皇甫家族的門戶處轉了過來。
怎麼這麼巧?
藍甲騎士不是家族的核心力量麼,怎麼調到外圍來了,寬闊地街道上並沒有什麼遮蔽物,葉凡的反應飛快。
手中白光一閃,破空絲悄然探出直接插入旁邊一座房屋地房檐內。
手腕用力,整個人以最快的速度貼上了房檐,屏息聚氣,將自己所有地氣息完全收斂。
甚至連體表的溫度都降到了與空氣等同地地步,在這些強大、專門護族的藍甲騎士面前,他可不敢有什麼僥倖心理。
身穿重鎧的騎士在前行的過程中竟然能夠不發出一絲聲響,葉凡在房檐下沒有去看他們,因爲他知道,當修者的實力達到一定程度之後,即使是目光也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所以,他此時只是憑藉着精神氣息感覺這些甲藍騎士們所在地位置。
直到藍甲騎士從街道另一邊轉過後,葉凡在確定周圍沒有任何氣息存在之後,這才從房檐下重新落地,簡單地觀察了一下四周,貼着街道一變的陰暗處快速前行。
遁入外圍門院之內,出現在葉凡面前和是一座小型森林,樹木很有秩序的載種在山土上,望着這些樹木,想起皇甫青冥的告誡,說除了規則的道路外,不可亂走,尤其看似可以更好隱藏身影的樹林更不可輕易走動,否則必遭奇禍!
他想不出進入林子會有什麼奇禍降臨,但他是個謹慎的人,不會轉易冒險,當然這亮場的石道以他此時的身份更不能走。
想這裡,葉凡從懷中摸出一張舊得發黃的白紙,打開—看,原來是張地圖。
整張地圖一大半畫的是皇甫家族的人工森林地帶,也就是皇甫青冥特別告誡,不可輕易走動的地方,否則必遭奇禍!
地圖上很多硃砂紅線,旁邊有小字註明,葉凡以前因爲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照着地圖標明的路線走,並不明白有樹林中的什麼危險,但此時將紅線一看完,頓時明白爲何皇甫青冥特別告誡自己,原來在這一片片樹林中,竟有不少最危險的機關、殺陣埋伏。
看完畫紅線的地方,就超過此刻葉凡面前的這片人工森林,葉凡心想:“只要走過這片樹林,便在家族核心人員的居住之所了!”
他拿出地圖,就着月光再看一遍,小心的踏上自己面前的這片樹林,向森林內部走去,但這些林木由人工載培得距離甚近,他由地圖上的註明,可知這些林木千萬碰不得!
林口共有十三條人路,只有一條生路,另外十二條都是死路,葉凡從第八條林口走人。
走到第八步,眼前又分出三條入路,葉凡從中間的林道走進去,進入此道,心中漸寒,因由地圖上的說明,此後將有十八個殺陣埋伏…一個不小心便得喪命!
以前無知還好些,但此時竟然知道了這樹林的危險,葉凡也不僅有點猶隅了起來。
眼前盡是密佈的高林,月光難於照進,就算以要葉凡這種習慣了黑暗的人,此時走在這陰森森的樹林上,也是千篇一律,看不出他物,不覺就感到微微發暈。
他的目光只能看出十步距離,靈識在這片樹林中也受到了壓制,按他以前的經歷,此後第十一步有機關埋伏,他心中默數一步、二步、三步……但他卻不知道這十一步的算法,是以皇甫青冥的步伐算的,兩者之間,自然存在一些細微的區別。
他疏忽了這一點,當踏到第十步,觸到了林中禁制,頓時身側林木微響。
他一聽不對,盡出全力,身體如條直線上拔向上二丈高,只見二丈下,窄窄的林道間,交互射出數百隻冰箭,釘在兩邊樹上,排得密密麻麻。
這數百隻冰箭—下射出,箭箭都有着巨毒,就是以葉凡這樣的天聖,只要中上一箭,恐怕也得丟掉半條小命。
惱煩的拍了下腦袋,葉凡細看釘在樹上的冰箭,全已入木而化,樹也隨之枯萎了,他不由連連暗呼:“好險!好險……大意!太大意了!”他只要稍慢一步,被這些冰箭射到,讓家族護衛發現,焉有命在!
這時忽聽林外喧譁聲隱隱傳來,回頭看去燈火閃閃,葉凡心下一驚,看來還是讓人發現了,不過幸好自己沒有受傷,而且這林中就是那些家族護衛也得小心翼翼的走,才能保命進來,因此他也並不着急。
他不敢再繼續前進,取出地圖看到再三十步外有兩條分路,左邊那條分路另成別徑通到林外,耽誤了這些時間,仍不見林外有人追進,顯是家族的那些守衛雖知敵人在這裡,卻不知進來的方法,一時之間,不敢冒進。
他還是不敢繼續前進,心知等下那些守衛取來地圖,按圖追來,自已便無法可逃了,於是他毫不考慮,依照地圖所示,從那分路迅快跑出。
此地離皇甫青冥住的地方已然不遠,葉凡繞過幾山池,已來到皇甫家青冥居住的地方,可越是近故居,葉凡越覺心虛膽怯,似是前面有着出乎他預測的變故。
漫步細軟泥沙,夜風徐來,絲絲涼意,分外熟悉。
葉凡極目望去,平生猶豫之意。
走不多時,隱見小屋輪廓,驀然間,葉凡不覺心跳加快,有如揣着一隻小兔,雙腳痠軟,幾乎邁不開步子,還沒走近,便聽一個尖細古怪的聲音道:“少主,少主!”
葉凡聽得耳熟,欲要答應,卻不見人,驚疑間,忽又聽那聲音叫道“少主、少主!”
葉凡大奇,上前幾步,遙見夜星之下,自己房屋之前,一個白髮老翁坐在小板凳上,身形佝僂,正在望着滿天星色。
在他肩膀上立着一隻紅嘴白毛的雕鵡,老翁不覺有人走近,呵呵笑兩聲,說道:“好鳥兒,來,再叫兩聲。”
雕鵡甚是聽話,又叫道:“少主,少主!”
老翁伸出大手,掌心有幾粒鳥食,雕鵡啄了,料是未飽,還想乞食,便又叫道:“少主、少主……”老翁伸手一摸,面前石桌之上再無鳥食,不覺嘆了口氣,說道:“好鳥兒,夠了,夠了……”
雕鵡極不甘心,反覆叫着少主,老翁嘆道:“癡鳥兒,再叫也沒有用啦,再怎麼想着念着,那孩子,唉,那孩子也不會回來了……”說着嗓子發堵,當下攢袖在眼角揉了揉。
又嘆道,“只怪我啊,不成器,連老爺最後的血脈都保不住,那孩子一出生,從小到大,沒過一天好日子,吃盡了苦,死了,還沒落個好下場。唉,我這心疼着呢,疼着呢……”
說着又攢袖去揉眼角,雕鵡全無心肝,不知人間悲喜,仍是不住口叫着“少主……”,只盼主人歡喜,再賜鳥食。
老翁癡癡望着星空,亦隨着鳥語,喃喃念道:“少主,少主……”叫了兩聲,衰朽身軀忽地如風中落葉,瑟瑟顫抖起來。
葉凡望着那蕭索背影,驀然間淚如雨落,嗓子一哽,顫聲叫道:“揚叔,我回來了!”此人不是誰,正是領地的大管家,也是那夜爲掩護葉凡逃走,從而被皇甫家族抓住的老人。
老翁渾身劇震,顫巍巍掉頭望來,幾疑眼花,使勁揉眼。
葉凡道:“揚叔,你不認得我了?是我啊!”
數年不見,這個領地的老管家已經鬚髮盡白,臉上皺紋層疊,不但身上修爲盡去,老了數十歲不止,就連生機也好像要斷了,乍見葉凡,不由張大了嘴,眼神初時驚恐,繼而十分迷惑,隨即騰起一股怒氣,幾步上前,叉開五指,左右開弓,給了葉凡兩個嘴巴。
葉凡被打得愣住,皇甫清風瞧了瞧手掌,又看了看葉凡,驀地張開雙臂,將他緊緊摟住,哈哈笑道:“活的,是活的,哈哈哈…老奴不是在作夢…”笑着笑着,鼻間一酸,老淚縱橫,又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葉凡正覺手足無措,皇甫清風又哈哈笑了起來,揮舞老拳,給他肩頭幾下狠的,不料葉凡天力在身,一遭外力,自生反擊,皇甫清風因爲一身修爲盡去,不能反抗絲毫,不但震得他連連後退,連拳頭也疼痛難忍。
他先是驚亳了一番,接着不覺驚喜道:“好個小兔崽子,身板兒長結實了。”
與這自小相依爲名的老管家劫後重逢,葉凡也歡喜得說不出話,只會張嘴憨笑。
皇甫清風瞪他一眼,忍不住又罵道:“你小子,人長大了,心眼兒還是沒長,還是這麼憨頭傻腦的。”他年紀老朽,命核被毀,禁不起如此大喜大悲,笑罵兩句,忽覺心力交瘁,陣陣喘息起來。
葉凡忙將他扶着坐下,聽那雕鵡還在叫喊少主,不覺莞爾,探手取出一顆獸核,捻成粉末丟在地上,那雕鵡頓時閉口,跳到地上,一陣亂啄。
皇甫清風喘息甫定,拍着身側招呼道:“小兔崽子,到這邊來。”
葉凡傍他坐下,皇甫清風心中不勝歡喜,扶着他肩頭上下左右打量,忽而笑道:“高了,壯了,你二叔說你沒死,先前我一直不信,可現在信了,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就算到外邊闖蕩,也該給老奴或是你二叔送個信兒!”
葉凡望着他蕭蕭白髮,心中十分歉疚,便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化繁爲簡,說了一遍,只是有些事情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就略過沒談,一些生死絕境之事也盡都省略。
饒是如此,這位老人家也聽的怒火燒心,直罵皇甫青冥不是個東西,不派人保護這個唯一的侄子,但一想到自己的少主因禍得福,擺脫了廢靈之體,他就覺得自己這個少主遭遇之奇,罕見罕聞,聽罷怔忡良久,還過神來,哈哈笑道:“不管怎地,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葉凡問起自己逃走後,家族刑堂是怎麼對他的情形。
老管家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是廢了老奴的修爲,將老奴終身軟禁在了這裡,在這院子之中,雖然一步也不能跨出,但什麼事也不管,困了就睡,醒了就吃,有時候閒出鳥來,就逗逗這會說話的鳥兒,日子也是不錯呢!”
聽到這些話,皇甫清風雖然說的輕巧,像是毫不在意,葉凡卻是知道這樣的日子,恐怕是個人也不想過的,聽到皇甫清風將心中所想全部說完,葉凡也靜靜聽後。
葉凡突然道,“揚叔,我馬上就救你出去!”
皇甫清風苦笑的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少主人,你還是趕緊走吧,要是讓大長老知道你還活着,就不妙了,老奴只要知道你活着就足夠了!不用管老奴!!”
“揚叔你?”葉凡滿是驚詫的望着皇甫清風!!
那知皇甫清風忽然悽然一笑,道:“少主人,你一定認爲老奴是個瘋子,明明可以跟你走,卻怎的不走,而喜歡在這裡活受罪是不是?”
葉凡心中忖道:“正是。”嘴裡可沒有說出來,凝目望着他。
卻見皇甫清風緩緩站了起來,臉上已不再是嘻笑的神情,向葉凡招手道:“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葉凡好奇心大起,走了過去,皇甫清風朝自己的足踝一指,葉凡定睛望去,卻見一根黑色的帶子自地底穿出,竟穿入他的足踝,又穿入地底。
方纔葉凡站在遠處時,沒有看到,此刻一看,自己的足踝彷彿也覺得癢癢的,心中卻又奇怪:“是這帶子有什麼奇怪,還是這皇甫清風不信自己連這麼細細的一根帶子也弄不斷。”
“你一定又在奇怪爲什麼我不讓你弄斷這根帶子!”皇甫清風笑道:“你試試看就知道了。”
葉凡也就老實不客氣的俯下身,抓住那根帶子,猛運功氣,向外一扯,那根帶子非金非鐵,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葉凡運了五成功力卻也扯不動,手卻被勒得隱隱作痛。
他這一驚,更是非同不可,須知就這僅僅五成功力的雙手力道,此刻就是一條比這帶子粗上幾百倍的精鐵他也能扯斷,此刻他扯這帶子不動,自然大驚。
皇甫清風卻苦笑道:“現在你知道原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