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別急,你看……”
戰天鉞一看,就見半空中,沐行歌拔出了匕首,騰地向上割斷了自己的頭髮,如影失去重心掉了下去,沐行歌也往下衝了一下,隨即猛地撞向山壁,山壁上很多樹藤,沐行歌抓住了一條藤,那藤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受了重力承受不住,硬生生地被沐行歌扯斷了,往下落去……
圍到山崖邊的衆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睜睜地看着,就見沐行歌拉着樹藤,借勢一蕩,又抓住了旁邊的樹藤,那樹藤抖動了一會,還好,穩穩地沒斷了。
戰天鉞一見,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就掠了過去,等在沐行歌上來的方向鋒。
沐行歌抓着樹藤穩住了身子,不敢休息,就蹭蹭地往上爬。
“小歌,堅持住!”戰天鉞爬在崖邊向下伸着手,邊鼓勵地叫着。
玄霜等人也圍了過來,沐翰也叫着:“姐姐,堅持住!”
衆人都緊張地看着沐行歌,沐行歌很快就爬了上來,離頂還有一段距離時,她擡頭對衆人一笑,她臉上全是灰塵,有些地方還受了傷,血掛在臉上,看着很狼狽。
可是沒人覺得她難看,都覺得這笑容是沐行歌有史以來最美的笑容。
那笑容充滿了自信,戰天鉞看到心都被融化了,這就是自己愛的女人,堅強,自信,聰明,果斷,這世間還有誰比得上她呢!
就連白子騫和連子夜這幫戰天鉞手下的將領,也被沐行歌這笑容折服了,想想,從第一次看到她在囚車裡,這女人受了多少苦,可是這些磨難都沒有打敗她,反而讓她越挫越勇,這世間有幾個女子能做到像她這樣呢?
除了她,還有誰配得上戰天鉞呢?
“小歌……”見她靠近崖邊,戰天鉞伸手,把她拉了上來,沐行歌還沒站穩,戰天鉞就忍不住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衆人齊聲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聲,看着兩人相擁在一起,都有些眼眶潮溼。
沐行歌也緊緊地抱着戰天鉞,許久纔想起什麼似的推了推他,叫道:“如影怎麼樣,死了嗎?”
被她一提醒,衆人才想起如影,剛纔只顧擔心沐行歌,都沒注意如影,他不會像沐行歌一樣僥倖吧!
衆人往山崖下看去,只見水流湍急,除了水和那些怪石,哪有如影的影子。
“誰看到如影有沒有掉下去?”戰天鉞大聲問道。
“我看到了!”司空昱佝僂着腰有氣無力地道:“陛下掉下去時,他也掉了下去,直接掉進了水裡,掙扎了幾下就被水衝往下游了。”
戰天鉞心一沉:“這麼說,他也可能沒死,連子夜,趕緊帶人去下游搜索,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連子夜顧不上自己滿身的傷,立刻帶上自己的人先下山。
“司空昱,你怎麼樣?”戰天鉞見司空昱臉色煞白,關心地問道。
司空昱坐到了地上,苦笑:“有根肋骨斷了,受了點內傷!”
隨着他這話,白子騫也跌坐在地上,他也受了內傷,剛纔都是強撐着,現在鬆懈下來,才發現自己全身都痛,坐在地上就笑道:“大家都一樣吧,如影這貨,真是厲害……”
戰天鉞自己也是全身傷,甚至比衆人傷的還重,卻不能休息,立刻清點人馬,先部署防衛,又派人找大夫來給大家療傷。
沐行歌的人戰天鉞也理所當然地指揮了,沐行歌坐在一邊,微笑着看着,也不多話。
沐翰看到她的笑有些牽強,心一動,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輕聲問道:“姐,你怎麼樣了?”
沐行歌搖搖頭,身上的傷倒沒什麼,總會康復的,她擔心的是眼睛,現在她看出去眼前就是人影晃動,根本看不清模樣。
她不想讓沐翰擔心,淡淡一笑道:“我好累,我想睡一下!”
“睡吧,來,我給你做枕頭!”沐翰拍了拍自己的腿。
沐行歌對他一笑,真的躺了下去,頭枕在沐翰腿上,看着天。天早已經亮了,只是太陽還沒出來,空中隱隱有霞光的紅光。
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看到天空了嗎?
沐行歌一邊貪婪地看着,一邊安慰自己,別急,還沒到絕望的時候呢,沐翰能治好,你也能治好的!會有辦法的!
沐行歌看不清,沒注意到沐翰憐憫的眼神,他的手攬住她的肩,姐姐這瘦弱的肩膀擔了很多東西,她是怎麼承受過來的?她再怎麼強也是女人啊,她也需要人照顧的!
想着,他看向遠處一身狼狽,卻站的筆直的戰天鉞,那人高大的身材會是姐姐以後的依靠嗎?
沐行歌睡着了,等沐翰低頭看到她閉着眼睛,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時,他溫柔地一笑,在心裡道,姐你放心,以後我會照顧你的,就算你以後再也看不見了,我也會陪着你!
等戰天鉞安排完,回來,看到沐行歌靜靜地躺在沐翰腿上,身上蓋着沐翰的衣服這一幕,他心頭一軟,難怪沐行歌一直牽掛着沐翰,這姐弟兩感情真好。
沐翰擡頭看見戰天鉞看着自己,就和他對視着,兩人用目光交流着,很奇怪,都在對方眼中感覺到了一種可以信任彼此的東西。
沐翰不是第一次見戰天鉞,在他手上吃過敗仗,那時是敵人,看到就想殺了對方。
可是此時,這人和姐姐有了聯繫,再見心情就很微妙地轉變了。
“你去處理一下傷吧!”沐翰先開口了,他已經看出戰天鉞是在強撐着。
“嗯!”戰天鉞點點頭,對他一笑,也不再掩飾,在另一邊坐下,建興就趕緊讓李軍醫過來給戰天鉞療傷。
戰天鉞脫下鎧甲,解開衣服,沐翰看到他身上那些傷倒吸了一口冷氣,戰天鉞的確比他們都傷的重,他欽佩地看着他,這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撐着他不倒下啊!
建興都心疼的眼淚在眼眶裡轉,幾個戰天鉞的貼身侍衛都不忍看,背轉了身幫他遮着。
戰天鉞卻沒事般地看着沐翰腿上的沐行歌,和沐翰對話:“她沒事吧?”
“受了內傷,有些皮肉傷,應該不礙事……”沐翰遲疑了一下,剛纔戰天鉞他們上山,他只是簡短地說了幾句,還沒把自己對如影的猜疑告訴戰天鉞。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戰天鉞,沐行歌可能會失明的事。
環顧了一下週圍,見全是戰天鉞的人,玄霜他們都被戰天鉞派去做事了,沐翰心一動,有些事早知道結果也好,免得一直防備着。
他沉吟一會做了決定,淡淡地道:“如影用我試藥,上山之前我眼睛看不見了,後來他醫好了我,這些事你都知道了?那你知道嗎?我中的毒,我姐也中了,這就是說,她的眼睛也可能會失明……而唯一知道怎麼解毒的如影,掉到水裡了……”
戰天鉞怔住了,看着昏睡的連他們說話都無法驚醒的沐行歌,半響才道:“她知道這事?”
“嗯,她讓我下山去找你,她以爲我沒發現她的擔心,揹着我去找如影拿藥,我就猜到了。戰天鉞,要是我姐以後再也看不見了,你會怎麼做?”沐翰盯着戰天鉞問道。
他是西溱的皇上,就算再喜歡沐行歌,也不會娶一個瞎子做皇后吧!這就是沐翰想知道的結果!
戰天鉞聽懂了沐翰的言外之意,不加思索地道:“你放心,她就算再也看不見,我也不會放手的,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沐翰冷冷一笑:“娶一個瞎子做皇后,這不現實,戰天鉞,我姐不需要憐憫和同情,那比殺了她還會讓她痛苦。我知道你想一統七國,我不想爲她爭什麼,如果她以後失明瞭,我想請你,念在你們相好一場的份上,給她一條活路,讓我帶着她回老家生活。你放心,我會自廢武功,永生不動兵器,不回京城!”
戰天鉞一怔,沐翰這是表明了他的態度,代沐行歌把北俞,嘉衛,鬼方都送給他嗎?
“沐翰,你擔心的都不會發生的,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更不會奪她的東西甚至做出傷害她的事!”
戰天鉞沉聲道:“我也不會因爲憐憫同情她而娶她,我娶她是因爲我喜歡她,她看到的和看不到對我都沒區別,我愛的就是她這個人!我想她留在我身邊,一輩子!至於你擔心她瞎了會影響我的臣民對她的看法,這也是多餘的。我戰天鉞做什麼事,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
沐翰怔怔地看着他,戰天鉞強悍的氣勢是賀蘭嵛無法相比的,這人還真不是在意別人看法的人。
想想,當初沐行歌被世人唾罵,被世人誤解相伴了賀蘭嵛七年早是不潔之身,可是這人還是不顧流言追逐着沐行歌,甚至不顧百官勸諫幫助沐行歌,他要在意別人看法也不會這樣做了。
“你姐也不會在意的!相信我,沐翰,她遠比你想的堅強!”戰天鉞自信地道。
沐翰低頭看了看腿上的沐行歌,嘆了口氣輕輕地道:“我知道她不會在意,可是我心疼……她從小被送到廟裡,就吃了很多苦。爲賀蘭嵛做了那麼多事,卻落了這樣的結局……我是不想她再累……她再強也是女人,和她同齡的女子誰會像她這樣累呢!我想讓她過幾年平靜的生活……”
沐翰的心疼不是沒有道理的,就算戰天鉞不在意,可是做了戰天鉞的皇后,沐行歌註定就不能有平靜的生活,戰天鉞一統天下的雄心壯志會拖着她一路辛苦。
這還不說,戰天鉞後宮要是再進了其他女人,瞎眼的沐行歌會是她們的對手嗎?就算沐翰沒有做過皇上,從沐安瑤身上也能知道後宮女子的殘忍手段。
戰天鉞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一笑:“你還不知道吧,我答應過你姐,娶她做皇后,後宮就不納妃了,只要她活着,她會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女人!”
這事沐翰還是第一次聽到,驚的睜大了雙眼瞪着戰天鉞,這可能嗎?後宮只有一個皇后?戰天鉞這也能答應?不會是敷衍沐行歌吧?
戰天鉞看出他的驚訝,又一笑:“難以置信對不?你姐開始這樣要求我時,我沒答應,我無法想象我就只娶她一個是什麼樣的生活!後來我妥協了,誰叫我喜歡她呢……如果後宮三宮六院填滿女人,風風光光的生活裡卻沒有我最想要的人,那有什麼意思呢?她們全部加起來,都比不上她在我心裡的份量,我爲什麼要放棄最重要的,而去選擇那些無足輕重的呢?”
沐翰嚥了咽口水,他不懂那種感情,可是看着沐行歌,他卻懂戰天鉞說的意思了,如果拿那些女人的眼睛來換沐行歌的眼睛,他寧願犧牲她們,就是類似這樣的取捨吧!
“你姐做的事匪夷所思的太多了……沐翰,你還不知道呢,她說和我成親,卻要和我分開居住,說讓我等她三年,等她把北俞治理好才肯給我生孩子!沐翰,這種事我都答應了,你說我這是要多喜歡她纔會這樣?”
戰天鉞有些縱容也有些無奈地嘆道:“我沒轍了,我就覺得你姐生來就是我的剋星,專門來克我的!我戰天鉞估計前世欠她的,她來討賬了!”
“哈哈!”沐翰笑起來,從戰天鉞這有幾分抱怨更多卻是寵溺的語氣裡,他聽出了戰天鉞的真誠和對沐行歌的真心,這人是真的愛沐行歌,而不是敷衍他,否則這麼丟臉的事,他怎麼可能對自己說呢!
“笑吧,等你以後遇到你喜歡的女人,我就不信你會比我好多少!”戰天鉞悻悻然地道。
給他裹傷的李軍醫聽到這也忍不住笑,幫腔道:“沐少爺,我們皇上對你姐是喜歡到極點了,這從西溱追到鬼方,又從鬼方追到北俞,比追仇人還執着,你姐要不嫁給他,這天下的男人就慘了!”
沐翰沒聽懂,好奇地問道:“怎麼就慘了呢?”
李軍醫掩好戰天鉞的衣服,起身一本正經地道:“怎麼不慘呢,他是皇上,他都不能娶到自己喜歡的女人,難道他還能容許別人幸福嗎?我琢磨着,他會把所有男人都趕去做和尚呢!所以,沐少爺,爲了天下男人的幸福,你一定要把你姐嫁給我們皇上……”
說完,李軍醫就趕緊遠離戰天鉞,那故作緊張的樣子讓衆人都笑起來。
沐翰也笑了,戰天鉞無奈地起身,整理好衣服,過來從沐翰腿上把沐行歌抱了起來:“我帶她去休息,沐翰你也處理一下傷口吧!”
沐翰到此時已經完全信任戰天鉞了,點點頭。
戰天鉞抱着沐行歌走出幾步,又回頭看看沐翰輕聲道:“我不想詛咒她,可是容許我自私地說一句話,我覺得她失明對我也許不是一件壞事,這樣我就不用等三年就可以和她朝夕相處了……不過,我還是希望她好好的,我們還有很多事要一起做,還有很多風景要一起看,有她陪着,會更有意義!”
衆人都在回味着戰天鉞的話,戰天鉞已經抱着沐行歌走向臨時搭起來的帳篷中。
帳篷中,已經搭好了牀,戰天鉞把沐行歌放到牀上,沒有放開她,輕聲道:“我說的話能讓你放心嗎?”
沐行歌沒睜眼,垂在身邊的手卻動了動,擡起來抱住了戰天鉞的脖頸,脣角彎了彎:“是不是知道我醒了,所以故意說給我聽的?”
“你說呢?”戰天鉞低頭,脣貼在她脣上:“如果我對你的心,非要說好話才能讓你知道,我會不會太悲哀了?”
沐行歌緩緩睜開了眼,視線中戰天鉞的臉有些迷糊不清,可是那雙眼睛她卻看的分明,那裡面全是對自己的愛意。
“我對你又不好,你不委屈嗎?這世上想對你好的女人很多呢!”她微笑道。
“委屈,但我樂意,因爲我知道,你就是死鴨子嘴硬,你心裡有我呢,你用你自己的方式喜歡我……”
戰天鉞的脣輕輕掃過她的脣,心疼地道:“以後在我面前不需要僞裝,你的害怕擔心都可以對我說,我會和你一起分擔,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天鉞……”沐行歌眼角滾出了淚,她拉下戰天鉞的脖頸,臉貼着他的臉無聲地哭了,她是害怕,就算一直安慰自己瞎了眼也可以活的好好的,可是她還是害怕……
在這陌生的異世,在這充滿戰亂算計的年代,她能看見什麼都不怕,可是看不見就沒了安全感,如今這人說他可以依靠,可以分擔她的害怕,她覺得自己一瞬間就去了大半心結,心頭豁亮了不少。
“別哭!一切都有我呢!”戰天鉞輕輕吻去她的淚,可是似乎不管用,沐行歌積壓了很久的壓力一找到突破口就一瀉千里。
她想哭,從到這世上就一直告誡着自己要堅強,要活下去,一步步逼着自己努力,就算累也強撐着,不敢倒下,她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視覺的模糊就像壓垮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覺得撐着自己的動力都散去了,這人一番話卻讓她又看到了希望。
就像太陽掙扎着從黑暗中爬上來,她覺得自己需要的就是拉她從懸崖上爬上來的那股力量……
那股力量讓她又有了活力,她明白她不再孤孤單單了,她有了依靠。
既然這樣,爲什麼不鬆懈下來呢,放縱自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完全釋放心裡的壓抑。
戰天鉞見她越哭越起勁,也不再勸了,在她身邊躺下,靜靜地擁着她看她哭。
他理解她突然的失控,就像沐翰說的,她再強也是女人,如果哭能讓她放鬆,他爲什麼不成全她呢!
這女人太累了,她需要好好發泄一下,就像男人,煩躁了打一架就釋放了情緒,她釋放了就沒事了。
沐行歌哭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哭累了,就在他懷中靜靜地睡着了。
這次是很安心地入睡,戰天鉞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也撐不住了,頭挨着她睡了過去。
只是,誰也想不到,沐行歌這一睡,兩天都沒醒。
第一天,戰天鉞以爲她太累,也沒叫她,還吩咐玄霜她們別打擾她。可是第二天,戰天鉞等都準備啓程下山了,沐行歌還是沒醒,戰天鉞叫她,她也毫無動靜,戰天鉞急了,趕緊把李軍醫叫來給她檢查。
可是李軍醫檢查完也找不到原因,衆人這才慌了,戰天鉞趕緊派人去請草芥,這邊又繼續在山上紮營,等着草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