鉞王爺的未婚妻變成了三皇子的未婚妻,這事隔日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很多名門貴族都在嘲笑戰天鉞無能,把戰天鉞的往事也翻出來津津樂道。
連子夜等戰天鉞的下屬和好友聽到這些傳言都爲戰天鉞打抱不平,可是卻無法改變許家小姐拋棄一個莽夫投奔有太后孃的三皇子的事實,幾人氣惱不已,卻想不出好話去安慰戰天鉞。
戰天鉞也不需要他們安慰,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出現在軍營,督促着連子夜練兵,一直忙到天擦黑纔回府勻。
到了家門口,就見許老爺子身邊的老僕潘叔等在門口。
“王爺,老奴是受小姐所託,來請你去看看老爺子的!”潘叔一臉爲難:“老爺子從昨晚到現在滴水未進,小姐都在門口跪了一夜,請王爺去勸勸老爺子吧!掇”
戰天鉞蹙眉,許碧彤已經是既定的三王妃,自己此時去許府於情於理都不合,潘叔難道不知道嗎?
潘叔看到戰天鉞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苦笑:“老奴也知道此時讓王爺去許府於理不合,可是老爺子身體要緊,之前老爺子在常山才生了一場大病,還沒痊癒就被太后接進京,要是再病倒,老奴無法向少爺們交待……王爺就看在幾個少爺和老爺子從前對你的情分上,去勸勸他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戰天鉞不去倒顯得怕事了,他點點頭道:“你先回去,我換了衣服就來!”
戰天鉞進門就讓人去請宮慕青,有宮慕青陪同也算避下嫌疑。
宮慕青來了,和戰天鉞並肩騎馬前往許府,宮慕青一路一直沉默,快到許府門口才開口道:“這是報應嗎?你設計陷害了莊妃,自己的未婚妻就被三殿下搶走了?”
戰天鉞臉沉了下來,轉頭瞪向宮慕青。
宮慕青絲毫不懼,直言道:“雖然我很想依雯出來,可是我不贊同你用這樣的手段!戰天鉞,你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肯罷休,你那麼想報仇,直接去殺了太后行了!不用像現在這樣,連累一個個無辜的人!”
他似乎忍了很久,一說出來就肆無忌憚,有些失控地叫道:“依雯如此,許家小姐也如此……你毀了她們兩個!如果沒有你,三殿下怎麼會對她下手呢?”
連子夜在後面跟着,聽到宮慕青的話都有些異樣地看着戰天鉞,許家小姐真是戰天鉞連累的嗎?
“行了,慕青,我不需要你陪了,你可以回去了!”戰天鉞強忍着怒氣道。
“你怕什麼,敢做爲什麼不敢聽別人說呢?”
宮慕青氣惱地道:“我不是那些只會阿諛奉承你的人,我是爲你好才勸你的!天鉞,別越走越遠,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我不敢想,你再繼續這樣下去,你到底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戰天鉞勒住馬,面無表情地看着宮慕青,許久才道:“道不同,不相爲謀……宮慕青,你當我是朋友就試着理解我!否則,你可以選擇棄我而去!”
“戰天鉞,你怎麼說這種話,難道我對你的一番苦心你完全都感覺不到嗎?我是不想看着你毀了自己!”
宮慕青哀求道:“我很珍惜我們的友誼,可我無法贊同你爲了自己復仇毀了別人!”
戰天鉞忍無可忍地罵道:“宮慕青,你念書唸的呆了,你只看到我變了,你爲什麼就不想想是誰逼着我改變?你看到我毀了別人,那你怎麼沒看到別人爲了毀了我做出的事呢?連子夜,告訴他,這幾年我有幾次死裡逃生?告訴他,他在京裡唸書吟詩無病呻吟的時候,我在做什麼?”
連子夜一聽,對戰天鉞的猜疑沒了,上前沉聲道:“宮大人,我們王爺吃過的苦你無法想象,不是他嗜血心狠手辣,而是不如此,死的人就是他!宮大人,以往的事不用說了,我只告訴你,就今年,我們王爺就遭遇了三次暗殺,就是在對北俞的那場戰鬥中,也有人對王爺放冷箭,這些事,王爺不告訴你,是怕你擔心!”
宮慕青呆住了,擡眼,看見戰天鉞已經往前走了,他皺眉,自己真的太單純了嗎?
“宮大人,王爺說了,因爲你在朝中的處境,不想你捲進這些事裡,所以不準告訴你!事實是,這些年來,太后的人從來沒放棄過刺殺王爺,那些表面的仁慈都是做給世人看的!我都數不清王爺有多少次死裡逃生了,我們這些跟着他的人都沒少受傷,王爺就更不用說了!”
連子夜長長嘆息:“你以爲王爺的改變是憑空而來的嗎?不經歷這些,不讓自己更強大,他現在就是白骨一堆!所以,任何人都沒權利譴責王爺,一個連自己命都保不住的男人,他拿什麼去保護他身邊的人?宮大人,你該慶幸,你也是他要保護的人!”
連子夜點到即止,宮慕青卻聽出了他沒說出來的意思,以宮暮柔和莊太后的恩怨,他能在朝廷做大學士,還過着安穩無憂無慮的日子,這背後沒有戰天鉞的庇護怎麼可能呢?
他享受着戰天鉞用鮮血換來的安穩,卻還無知地譴責他的無情,到底是誰更無情呢?
宮慕青無地自容,遲疑了一下打馬追上了戰天鉞,輕聲說:“對不起,我誤會了你……”
戰天鉞頭也不回,繃着臉跳下了馬,走進了許府。
宮慕青趕緊跟着下馬,追了進去,訕訕地道:“我收回我剛纔的話,天鉞你別生氣了,以後我會試着理解你!另外,我想說我不是女人,我不需要你保護,我可以和你一起戰鬥!”
戰天鉞聽到這話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他,宮慕青見他肯看自己,趕緊補充道:“我也會武功,雖然我姓宮,你姓戰,可是任何人都不會把我們看成兩家人!天鉞,我們只能共進退!”
這已經是宮慕青能說出的最好的暖戰天鉞心的話了,他臉上的冰冷慢慢瓦解,挑起眉看着宮慕青揶揄道:“這話不對,你畢竟還是姓宮,你現在和我劃清界限,以後我做什麼都不會牽連你!否則,宮慕青,我進地獄你也會被牽連!”
“那就一起進地獄吧!誰叫我們是兄弟呢!”宮慕青輕輕鬆鬆地道。
“不悔?”戰天鉞問道。
“不悔!”宮慕青伸掌,挑釁地看着戰天鉞:“我不是隻會讀書的呆子,你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戰天鉞笑了,伸手在他掌上擊了一下:“嗯,我也收回剛纔的話!”
兩人相視一笑,重新找到了當年一起學武心心相通、惺惺相惜的感覺,只是還沒多說幾句,就見潘叔小跑着迎了上來,低聲叫道:“不好了,王爺你快去看看,小姐自縊了!”
額,戰天鉞一驚,伸手抓住潘叔的手叫道:“在哪裡,死了嗎?”
“沒……多虧老奴多了個心眼,讓她的丫鬟盯着,才及時救下了她,王爺你趕緊去看看,老奴去通知老爺!”潘叔臉色蒼白,魂都被嚇掉了,轉身就往裡跑。
“把大門關了,任何人都不能隨便出入!”宮慕青畢竟不是呆子,見戰天鉞跟着跑了進去,就轉頭命令連子夜。
開玩笑,他們前腳進門,後腳許碧彤就自縊,這要傳出去,什麼流言都會傳出來的,這對戰天鉞是極大的不利。
連子夜奉命,趕緊讓幾個侍衛守住了門。
宮慕青匆匆追了進去,就見許府的人亂成一團,都不安地東奔西跑。
他蹙眉,這許家也是名門大家,怎麼出一點事就亂了呢!他正想着,就見許老爺子在潘叔的攙扶下走了過來,老爺子見衆人慌亂的樣子,臉色一沉,重重地咳了一聲吼道:“我還沒死呢,都亂什麼,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這一聲讓衆人都靜了下來,回頭看看老爺子,遲疑了一下,默默地轉身各走各的。
宮慕青心定了下來,薑還是老的辣,老爺子在,就不會惹出事來。
跟着老爺子走進許碧彤的院子,就見戰天鉞站在門口,他沒進去,站在門口不知道在想什麼。
“天鉞,讓你見笑了!”老爺子顫巍巍地走過去,拍拍戰天鉞的肩膀:“我沒事,這裡我來處理吧,你們先回去吧!”
戰天鉞點點頭:“那天鉞改天再來看望老爺子!”
說完他轉身,拉着宮慕青就往回走,宮慕青有些糊塗,這怎麼就沒事了?
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戰天鉞淡淡一笑,或許和宮慕青剛纔的融合,這次沒有再拒人千里,而是試圖解釋般地說道:“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我們才進門,許碧彤就自縊?”
宮慕青頓時就反應過來,輕聲道:“你是說有人想把這事推到你身上?”
戰天鉞冷冷一笑,道:“還有什麼有比逼死三王妃,又能挑撥我和許家關係,更能讓我臭名遠揚更好的方法呢?此人歹毒,只怕一計不成又生毒計!”
“可是太后想方設法就是想讓三殿下和許家搭上關係,許碧彤要死了,不是白忙了嗎?”宮慕青不解。
戰天鉞撇嘴:“我
有說是太后做的嗎?”
宮慕青怔了一下,隨即倒吸了一口冷氣:“天鉞,你到底有多少敵人啊?不是太后,還有誰如此恨你?”
戰天鉞淡淡一笑:“恨我的人多了,比如皇上,阮依雯還有那些被我壓制的人!”
宮慕青想到阮依雯和戰天鉞的過往,沉默了,雖然兩人相戀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要是知道這事,絕對不會容忍戰天鉞的。
“先回去吧!”戰天鉞也不多說,上馬和連子夜一起走了。
***
宮裡。
沐行歌昏睡了一晚,等醒來已經是用午膳的時間,她睜眼,小心地翻過身,就見戰擎天坐在對面的桌前,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傻氣地看着她。
沐行歌掉開了視線,視而不見地又翻了個身,拿背對着他,脣角掠過一抹嘲諷,這戰家兄弟,都習慣打一巴掌給顆蜜棗的把戲嗎?可惜,她不是他們想哄就能哄的人!
“沐行歌……朕坐這,你沒看到嗎?”戰擎天不悅地叫道。
沐行歌沒回話,裝睡。
戰擎天有些無措,他已經習慣了衆妃子對自己的奉承討好,實在不知道怎麼哄女人。雖然他知道他沒必要哄這個女人,可是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哄沐行歌。
見沐行歌背對着自己,無視自己的存在,他有些煩躁,不滿地說:“朕是承諾了不打你,可是你也太咄咄逼人了!朕是一國之主,你那麼做讓朕怎麼面對臣子呢?更何況,朕也留了情,否則三十杖也能讓你去掉半條命!”
沐行歌還是不說話,在心裡腹誹,難道打了我還要我感恩嗎?戰擎天,我可不是你的臣民,你想打就打,打完說幾句好話就沒事的人!本小姐記仇呢!
“沐行歌,夠了吧!朕也算道歉了,你要還不依不饒,那朕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回浣衣局去吧!”
見自己都低聲下氣道歉了,沐行歌還是不理人,戰擎天的火氣就上來了,猛地起身往外走。
沐行歌在心裡嘆了口氣,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這是皇權時代,惹怒了戰擎天,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友好就毀於一旦,那不是前功盡棄嗎?
她可不想再去面對那些臭烘烘的恭桶,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她一個現代人犯不着和一個古人計較,她自我安慰着。
“皇上好神氣啊!想打就打,想罰就罰,我還能說什麼呢!”
她撐着緩緩坐起來,帶了幾分無奈地道:“小女子是階下囚,擔不得皇上的道歉,皇上還是讓我回浣衣局去吧!”
戰擎天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到沐行歌披散着白髮,歪歪坐在牀上,一向自信的臉上帶了幾分自嘲幾分無奈,不知怎的,這樣子就勾起他幾分憐憫幾分共鳴。
想昔日,沐行歌意氣風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時的她做夢也沒想到會落到這樣的結局吧?
而自己,一國之君,西溱至尊,洋洋得意,卻也有不能按自己意思做事的無奈,和她倒有幾分相像,不知道有朝一日會不會也有和她一樣落魄的時候?
那時的自己,會能忍受別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欺凌嗎?
無法想象,戰擎天的怒氣就消了,看着沐行歌,語氣也多了幾分柔和:“沐行歌,你知道朕留你在瀾月閣要承受多少壓力嗎?你都不知道,那些人怎麼胡編朕了!朕言出必行的英名都被你毀了!”
這倒是事實,之前戰擎天信誓旦旦地說要讓她受盡折磨,生不如死,如今卻把她供在瀾月閣,戰擎天在大臣中的威信多少也打了折扣,更不用說此舉還同時得罪了阮家和莊家。
“皇上的好意沐行歌心領了!”沐行歌嘆了口氣,體會到戰擎天的難處,這口氣暫時忍下了。
“沐行歌,朕今日來找你是有件事想聽聽你的看法!”戰擎天見沐行歌緩和下來,重新坐了回去,沒等沐行歌問就主動說起來。
西溱之所以比其他六國強,有個比六國最大的優勢,就是西溱土地比其他六國多,還有兩條得天獨厚的河牀,橫穿了整個西溱接入大海。
這兩條河牀灌溉了沿河道兩岸的大江南北,所以西溱的糧食也很充盈,絲綢業也很發達。
凡事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平日西溱靠這兩條河牀滿足基本需求,可是
一旦雨季,河道發大水,兩岸就免不了遭受水患。
西溱歷任國君對此都大傷腦筋,派了很多官員前往治理都沒弄出什麼成績,只好動員百姓往高處遷移。
這就造成了每年都有很多良田散失,沒人管理河壩更是惡性循環,到戰擎天即位,水患越來越嚴重,再加上上游鬼方存心打擊西溱,每每大水發就趁機跑來殺燒搶掠,更是弄得兩岸人口越來越少。
鬼方三面環水,極難攻打,他們的士兵又人人精通水性,鬼方皇上除擁有這樣一支六國無可匹敵的水軍外還有幾艘堅實的大船,四周全用鐵皮鑲嵌,刀槍不入,來去自如。
仗着這兩個優勢,鬼方的軍隊在海上橫行霸道,除了令西溱頭痛,其他幾國也深惡痛絕,可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沐行歌靜靜地聽着戰擎天講述,一邊開動腦筋思考着。
戰擎天的意思她懂,就是想讓自己拿出個良策幫助西溱戰勝鬼方,可是她憑什麼要幫他呢?贏了戰擎天更不會放自己走的!她完全清楚這一點,又怎麼會去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呢!
更何況,鬼方和嘉衛相隔不遠,誰能擔保戰擎天拿下鬼方不對嘉衛發兵呢?嘉衛可是自己唯一的希望,她怎麼能助紂爲虐滅了自己的希望呢!
“皇上是想攻打鬼方嗎?”沐行歌淡淡地問道。
戰擎天也不隱瞞,有些氣惱地說:“不滅了鬼方,西溱沒有安寧的日子,朕當然希望能打下他們!”
沐行歌微微一笑:“西溱有能對抗鬼方戰船的實力嗎?”
這就是戰擎天的軟肋,他即位後針對鬼方的戰船重金懸賞能工巧匠給西溱打造能與之相敵的戰船,可是這些巧匠做出來的戰船和鬼方的相去甚遠,根本不堪一擊。
銀子花了不少,卻得不到想要的效果,還弄得大臣們怨聲四起,頻頻上奏這是勞民傷財,讓戰擎天放棄攻打鬼方,以拉攏爲上,甚至不惜提出讓當時才十二歲的六公主下嫁聯姻的計策
戰擎天不顧一切反對意見,還是堅持打造了一艘比鬼方更大更神武的戰船,這支戰船花了國庫一半多銀子。
在戰擎天信心滿滿,以爲憑這艘戰船就能征服鬼方時,戰船纔出海就遇到了大風浪,這艘戰船絲毫沒給戰擎天長臉,華麗麗地沉沒了。
戰擎天聽到這消息,氣得差點吐血,一氣之下斬了所有工匠,從此再不提造戰船的事。
這事發生在三年前,和阮依然的死沒相隔幾天,兩件事給了戰擎天沉重的打擊,也是他這三年發奮強大西溱的動力。
如今時隔三年,西溱緩過氣來,戰擎天對鬼方的恨意又蠢蠢欲動,所以纔有了尋沐行歌出謀劃策的想法。
和西溱一樣,這兩條河牀也流過北俞的土地,鬼方也沒少騷擾北俞的百姓,可是沐行歌輔佐賀蘭嵛這幾年,鬼方去北俞的次數明顯減少,而且還有一次損失了一艘戰船,讓當時親自帶兵搶掠的鬼方太子蒙池也失了一隻眼睛。
鬼方此後就減少了騷擾北俞的次數,雖然沒停止,小打小鬧也僅限於周邊,再不敢大舉侵擾北俞。
蒙池四年前做了鬼方皇上,也和戰擎天一樣,發誓要親手抓到沐行歌,以報失了一隻眼睛的仇。
可是直到沐行歌被賀蘭嵛送回安寧寺,蒙池也沒敢侵擾北俞,可見當年那一仗蒙池受到的打擊有多大,對沐行歌的畏懼有多深!
“你當時是怎麼做到的?”戰擎天好奇地問道。
沐行歌微微一笑,在腦海裡搜索這身體的記憶,一幕慘烈的畫面卻出現在腦海中,讓她的心頓時就一陣排山倒海般地揪痛起來。
畫面中,沐行歌一身戎裝,長髮飛揚,她一手持劍,一手抓住幡繩大叫着:“將他們打回去,讓他們看看,我北俞不是好欺的,有我們在,鬼方別想踏上我北俞的一寸土地……”
她藉着幡繩盪到對面鬼方的戰船上,無數的箭矢迎面而來,她揮劍斬開,仍有箭矢射進了她身體裡,她渾然無懼地拼殺着,似乎被射穿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敵人的。
身後,沐行歌的士兵尾隨衝上來,隨着她壓了上去,不斷有人倒在敵人的箭矢下,沐行歌卻一步也沒退後,衝在最前面……
火光四起,敵人被沐行歌殺的抱頭逃竄,蒙池倉惶棄船逃往別的戰船,沐行歌聽到稟告追到船尾,蒙池已經快靠近接應的大船。
“蒙池……哪裡逃……”
沐行歌搶過一個士兵的弓箭,飛躍上桅杆,雙腳盤在桅杆上,倒掛下來,就在蒙池回頭得意地一笑間,沐行歌手中的箭飛掠了過來,刺穿了他的眼睛……
桅杆也在這一瞬間斷裂,沐行歌隨着桅杆墜了下來,無數的眼睛看見了那一幕……
沐行歌身上插了幾支箭,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戰袍,她的臉上卻帶着笑,眼睛看向不遠處,賀蘭嵛站在船頭……
爲了那男人,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多少次出生入死了,可是她的笑卻在告訴沐行歌,那一刻,她無怨無悔……
沐行歌猛力搖了搖頭,將這身體的記憶驅除出去,這一場讓鬼方從此怯步的戰役,沒有取巧,沒有捷徑,全是靠沐行歌的不要命拼出來的……
膽小的遇到不要命的,誰狠誰就是贏家!
沐行歌又怎麼能把當時那種場景告訴戰擎天呢,說出來只怕戰擎天也不相信吧!
堂堂鬼方皇上,竟然懼怕一個女人!就算他自己,也不會承認的!
看着戰擎天期待的眼神,不說什麼似乎也無法交待,沐行歌緩緩地道:“我一個人做不到,我只能慶幸,當時我有一羣好戰友!”
她說的也沒錯,沒有那些跟着她前仆後繼的士兵,沐行歌就算射瞎了蒙池的眼也無濟於事,那一幕中倒在她身邊的士兵,都是成就她霸氣威武的墊腳石,沒有他們的掩護,她已經死在亂箭下了。
對那場戰役,戰擎天知道的不多,當時他和阮依然在致力於讓西溱強大的事業中,只是從別人口中聽到幾句也沒放在心上。
聽到沐行歌的解釋,他覺得是在敷衍自己,就冷笑道:“朕知道你不會說的!因爲你對賀蘭嵛還沒死心,你告訴朕就是背叛賀蘭嵛,對不?”
沐行歌平靜地看着他,緩緩地道:“皇上要不相信,可以找個當年參加過這場戰役的人瞭解一下,我們真是硬碰硬地打敗鬼方的!沒有捷徑,打贏了這場戰,我在牀上躺了半年,身上大大小小几十處傷口,很多人都以爲我活不了……結果我還是活了下來!”
戰擎天愣了一下,那場戰役後沐行歌的確失蹤了半年,當時其餘六國的人都以爲沐行歌死了,西溱的幾個將軍都還開玩笑說少了一個對手,結果半年後沐行歌又出現了。
要不是沐行歌自己說起,戰擎天早忘記了這事,沒想到她竟然是去養傷了。
思付着,想象着當時那場面,戰擎天第一次同情起沐行歌,道:“你爲賀蘭嵛做了那麼多,他卻如此對你,他真不是東西!”
沐行歌莞爾一笑,點頭道:“所以我覺得皇上比賀蘭嵛好,阮依然死了那麼久皇上還如此惦記她,足見皇上比他有情有義!”
這話聽在戰擎天耳中就有些刺耳,畢竟面前這人是導致自己心愛的人死的罪魁禍首,他沒殺她,還在這裡和她閒聊,怎麼說也有對不起依然的感覺。
“沐行歌,別討好朕,你能活着就是因爲你對朕有用,你要什麼有用的建議都提不出,那朕留你何用?”戰擎天冷聲道。
沐行歌撇撇嘴:“戰擎天,做人別這麼現實,我就算一時提不出對你有用的建議,也有我存在的價值!比如說,你不是用我試探出許多不和諧的聲音嗎?”
戰擎天一愣,沉下臉:“你是什麼意思?”
沐行歌抿脣一笑:“你讓我去看戲,不就是想讓我幫你看看哪些人值得你相信嗎?戰擎天,你是聰明人,我也是聰明人,所以別告訴我,我能看出來的你沒看出來!”
“哦,朕還真不知道你看出什麼,說說?”戰擎天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沐行歌冷笑:“鉞王的未婚妻變成了三皇子的未婚妻,很多人當時都感覺震驚,戰擎天你沒有……還裝模作樣地把許碧彤許配給了三皇子,這不是你的恩典,而是你的陷阱……你想看看三皇子到底想做什麼,對不?”
“朕爲什麼會這麼想?”戰擎天笑眯眯地問。
沐行歌白了他一眼:“皇上不是太后的兒子,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實,皇上豈會不懂,兒子是自己的好的道理……皇上縱容着三皇子胡鬧,不是兄弟情深,而是在試探太后到底將你放在何處!沒有確實的證據,皇上是不會和太后翻臉的!我說的夠明白了嗎?”
戰擎天笑道:“朕聽懂了,可是朕想說你太自以爲是
了,太后對朕很好,天霖也很尊重朕,朕沒有給天霖設陷阱!你這招挑撥離間用的太差勁了!”
“皇上覺得我在挑撥離間?”沐行歌微笑:“那就權當我在挑撥離間好了!皇上可以去享受天倫之樂了!”
“話還沒說完呢!你還沒對朕解釋,鉞王爲什麼想要你呢!他未婚妻被搶也沒生氣,真是看上你了?”戰擎天又問道。
沐行歌聳聳肩:“這問題你該去問戰天鉞,你和他是兄弟,你更瞭解他是如何荒唐!”
沐行歌這話並不是想影射什麼,可是卻不知道觸動了戰擎天哪根神經,戰擎天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沉思起來。
沐行歌看見他的表情,心裡一突,自己不會說錯話了吧?
戰擎天默默地坐着,許久才問道:“沐行歌,你母親出了那種醜聞,沐家將你趕了出去,你恨沐家的人嗎?”
沐行歌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問題,她不是沐行歌,在沐行歌的記憶中也搜不出對沐家的恨意,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都是這身體幾個兄長對她的寵愛,沒有沐行歌完整的記憶,所以她無法去揣摩沐行歌的愛恨。
“戰天鉞,他母妃死的時候,他就在現場,他親眼看着他母妃被活生生地打死!”
戰擎天似乎陷進了以往的回憶中,邊道:“他母妃沒出事之前,他和朕感情最好,虎頭虎腦的,父皇說他和朕就像一個娘生的,每次看見朕他都是笑嘻嘻的,父皇給什麼賞賜他都不會忘記給朕留一份!他母妃死後,他被暮柔姑姑帶走了,朕還記得他走時的樣子,笑臉沒了,一雙眼睛就像死魚,白的讓人害怕!”
沐行歌靜靜地聽着,她能想象當時的情景,一個本在寵愛中成長的皇子,突然之間什麼都沒了,他能笑的出來纔怪!
“朕從那以後很多年沒見過他,直到幾年前,暮柔姑姑託人帶信來,請父皇允許天鉞去軍營歷練!父皇同意了,天鉞就進了軍營,沒有用皇子的身份,就從一個普通的士兵做起!父皇把他安排到朕帶的隊伍中時,朕都不知道他是朕的四弟!”
沐行歌聽到這有些意外,沒想到戰天鉞還有這樣的經歷啊!
“後來有一次,朕被刺殺,天鉞爲了救朕差點死了,父皇來探視,才正式承認了天鉞的身份!天鉞康復後,就離開了朕的隊伍,回常山去了,朕一直以爲父皇還計較當年他母妃做的事不肯留他在帝都,後來父皇駕崩時拿出了封他爲王的詔書,朕才知道錯怪了父皇,不是父皇不認他,是他不願認父皇!”
沐行歌覺得很正常,換了自己,看着母親被父親打死,也不會認父的。
“朕即位後,給他寫了幾封信,還派人去接他回來,他都不願來!朕都失望了,卻沒想到這次打北俞,他卻主動回來了!”
戰擎天說到這表情有些怪,冒出了一句:“你不知道吧,朕的東宮娘娘,之前也在常山呆過幾年,是陪她姨婆在那邊養病!”
沐行歌心落了下去,果然,就知道戰擎天突然和自己聊起戰天鉞不正常,沒想到在這等着呢!
她默不作聲,表情一片淡然。
戰擎天看看她,自嘲地笑道:“朕收到一封密信,說朕的東宮娘娘和天鉞有私情,說他回帝都就是爲了她!你覺得朕該相信這事嗎?”
沐行歌笑了,嘲諷地道:“皇上你相信嗎?”
戰擎天又沉默了,臉上一副糾結的樣子,許久才道:“朕不知道……沐行歌,你帶過兵,朕不知道你怎麼和士兵相處!朕和天鉞,在不知道他身份前,我們是一同經歷過無數生死的兄弟,可以說,朕對他是曾經有過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真心的!這種感情不像對天霖他們……他救朕差點死的那次,朕就發過誓,只要朕能給的,朕都會給他!”
沐行歌感覺到了戰擎天的矛盾,那種對戰天鉞又想相信又不願信任的矛盾,她的思想也跟着遊移起來。
此時的戰擎天防線是脆弱的,只要自己在他面前說上幾句不利於戰天鉞的話,這人在戰擎天面前就完了!
該不該說呢?
沐行歌想起戰天鉞的狂妄,就剋制不住想挑撥離間的衝動,就在這念頭發酵着,膨脹着要噴薄而出時,一陣風將窗子砰地一聲砸到了一起。
沐行歌被嚇了一跳,轉頭看看窗子,那種衝動就沒了影。
她還是階下囚,就算自己拼命討好戰擎天,給他出主意,
也無法改變這事實,而戰天鉞,如果他的狂妄不是隨便說說,他還是自己離開皇宮的希望,她怎麼能自毀後路呢?
而且,戰擎天也不是一個沒腦子的昏君,只怕自己真說了戰天鉞的壞話,反倒讓戰擎天更信任戰天鉞!
這是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