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貴寶拍了拍白墨的肩膀,嘆了一聲。正當白墨心裡鬆了口氣時,卻聽他說:“你真不會過日子,三百塊哪裡用租這裡?公司後面的城中村,也就這價錢,還幫你省了點公車錢。我就租那邊,要不要幫你找……”白墨差點倒栽蔥倒在地上,他就怕和大家住一起,那樣白墨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還好這時那彷彿殭屍一樣的考官說話,他說:“行了,小羅別扯蛋。小白,車在樓下,上車再說吧,你明天打個申請,公司配個手機給你,不然每次找你都要跑過來,太不方便了。”
當白墨在鎖門時,對面的那間房子,也就是他真正住的地方,手機響了起來。白墨刻意的裝成與自己無關,但下樓時,那位考官在那間白墨真實的住處門口停留了起碼有兩支菸的時間。
其實,這次他們來找白墨,倒不是對他起疑,而是珠寶行要送東西去參展。
除了當值的三個白墨沒見過面的保安以外,他們六個人帶着兩把手槍守在珠寶行的門外。羅貴寶持槍的姿勢很專業,但槍在他的手上,遠不如在王獻的手上。
王獻手上的五四式手槍,一握在他的手上,已經不是一把槍。那種感覺很有些一把劍握在劍客的手上一樣,有一種氣勢不怒而威,白墨不知道真實的江湖裡,是否有人劍合一的說法,但他知道,如果有人劍合一的說法,王獻絕對已超越了人槍合一的境界,而是我就是槍,槍就我了!絕不是羅貴寶這種如同銀行經警的水平可以比擬的。
當王獻握住槍時,他身上洋溢着殺氣,極濃烈的殺氣,幾同有質的殺氣,白墨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排名在黃一刀和柳雲深之上的殺手,但白墨沒有問,因爲殺手的有名,並不是殺的人多,而是殺了最難殺的人,並且安全脫身。
而王獻的殺氣,哪怕是面前一隻螞蟻,也會被他毫不遲疑的殺死,面前有一條恐龍,他也會冷靜的把它幹掉。軍人!白墨更加確定自己之前的想法,這傢伙一定是從邊境回來的僱傭軍。
幸好白墨在應對那殭屍般的考官時,已體會到如何不提升戰意去面對殺氣帶來的顫抖,他放開心胸,用真誠樸實的心,去面對身邊這幾近有質的殺氣。
但王獻的目標,卻始終不在那個珠寶行的員工身上。也不在那員工手上用手銬銬住的箱子上,當然他不至於去關心珠寶行自己的幾個保鏢,他所關注的,明顯是丁楛。
雙手各持兩把飛刀的丁楛。
丁楛的雙手下垂,四把飛刀刀尖露出指尖閃着光芒,白墨無端有些心寒,因爲他發現,丁楛只注意那個箱子,他把整個後背留給王獻去守護,而他的腳步始終在圍着那個箱子打轉。這樣他們在一行人裡,顯得很另類。
白墨和柳眉在最後面,白墨有點懷疑,柳眉是不是那個冷若冰霜的考官的妹妹?他們的面無表情簡直一模一樣。老實說,這是白墨第一次幹這種體力活,白墨有點後悔聽吳建軍的話來臥底,不可否認,這有點危險,但白墨的確又喜歡這種刺激,在害怕的同時,白墨路過消防梯時總期望有一個搶劫者跳出來,然後自己可以把他放倒。
但一切卻不合理的平靜,最前面的彭力和羅貴寶已出了電梯到達停車場,發來安全的信號,直到那個珠寶公司的員工上了車,車子開出停車場,仍沒有一點問題。
白墨回過頭,丁楛的指間已夾着一支點燃的煙,那讓人心裡發慌的刀子,也不知去向了。
羅貴寶用對講機向控制室說了些什麼,讓他們收隊。
白墨似乎看出一些不合理,但一時又說不起哪裡不合理。
白墨躺在租來的屋子裡的沙發上,翻閱秘書Jack傳真過來的資料。白墨作爲計算機系畢業出來,他當然知道輻射的可怕,能不對着電腦,還是儘可能用紙張閱讀。這是秘書Jack傳來的一部分資料:
柳眉,27歲,難僑,八年前畢業於某個古都的師範院校之後,分配到西北某鎮中學,任體育教師至到去年停薪留職來南方。四年前曾單獨制服五名持械劫匪,但拒絕縣電視臺的採訪。在任教期間,有七名學生考上某大學體育生,在當地風評頗佳。以下還有幾次被評爲三八紅旗手、先進工作者之類,白墨順手把它翻過,這對白墨沒什麼意義。
年建湘,43歲,來歷不明,自該物業公司成立之前,從85年起就爲物業公司的幕後老闆某房地產開發商充當保鏢,90年起,調任該房地產開發商名下公司業務總監,工作內容是索討累積經年的欠款,據說成績斐然。不知何故,直到六年前該物業公司成立,調任物業公司保安部經理。
羅貴寶,40歲,曾服兵役,參加過最後一批某西北地區的輪戰。有戰功。離異無子。90年起,一直在年建湘手下工作。服役部隊不明,軍兵種不明。
其他的還有這三個的親屬資料,社會關係資料,但都是“據查”性質的東西,白墨向來對這一類的沒多大興趣,要知道,大多的不辨真假的信息,比沒有信息還更容易誤導人,所以白墨只瞭解確鑿的資料。
這麼看來,這個面目陰森的考官,也就是這位年建湘,應該問題不大,但白墨覺得柳眉很有問題,因爲她的資料太沒有問題了。類如三八紅旗手這些東西,也許白墨和社會上大多數同齡人一樣,對此類名頭覺得一分不值,但要知道,這種東西恰恰是最不好做假的,這不同於學歷之類的,要知道每年每個事業單位有幾個名額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些都是單位裡隨便一個老資格的教師就可以瞭解得到的。
還有八年裡,有七名學生考上體育生,如果在小鎮裡生活過的人就清楚,這簡直就是傳奇了,一個小鎮一年上大學的一般就是幾個人了,就算擴招以後,也就翻兩番吧,了不起二十來人吧。有七個學生考上體育生,當然在當地風評頗佳,但這也說明,這段時間,柳眉真的在這個鎮上渡過。
白墨心想:也許我是小人之心吧。但白墨以爲凡來做這項工作的人,一定是別有所圖的人,比如爲了花紅,而柳眉這樣身家清白找不到毛病的人,實在令他有很大疑問。白墨決定,接近柳眉,他相信,最無懈可擊,往往就是藏匿得最深的目標。
在傳真紙的最後面,是秘書Jack手寫的字跡:我查過,似乎破獲這單連環搶劫案,警方會有一筆賞金,但如果爲了錢,您何必用這種方法?
爲了錢嗎?的確,花紅讓白墨心跳,但這個時候,他已不再是隻爲了錢了,他撕下那截手寫的字跡,打着打火機燒掉。
柳眉,眼若秋水眉似柳。
儘管她努力的使行爲粗獷些,但仍無法掩飾身上那種教書先生的氣質。
柳眉也許應該去當模特,因爲她起碼有一米七五。
或者去當明星,因爲她起碼比這幢大廈大多數OL長得標緻。
但無論如何,白墨也想不出,她爲什麼會來當一名保安。
白墨突然有點怕這個女人,他不知如何開口,還好,她開口了,她說:“小白,大姐和你說,這裡真的不適合你。”白墨傻傻地笑了起來,用力地啃着手上的雞翅膀,含糊不清地對她說:“大姐,你小瞧人,我在村裡,打架還沒輸過!”
柳眉輕笑了起來,很好看,但更不像一個保安。
白墨吮乾淨手指頭,用勁的在肯德基的桌面上抹了,白墨心裡對自己的行爲很噁心,但這是工作,白墨警告自己。
柳眉遞給他餐巾,白墨把餐巾疊好放進兜裡,對她說:“這紙很漂亮,我帶回去用。下次大姐你請我吃,我還是穿以前的衣服出來好了,抹在衣服上就行了。”
柳眉笑着搖了搖頭,拍了拍白墨的頭,白墨有些幻覺,彷彿是童年時,那個常把自己的糖分一半給他的鄰家大姐姐。但白墨覺得不太對勁,自己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有這種感覺?這時玻璃牆外街邊的小孩手上的氫氣球不知爲何爆了,這讓白墨回到現實中來,他一時間很煩躁,感覺得說點什麼,想也沒想,直接就問:“大姐,您爲啥子來當這保安?”
“錢,我需要錢。因爲。”柳眉下意識的回答白墨,但說到一半,她醒覺停了下來,她臉上有些驚愕,上下打量着白墨,白墨仍是招牌式的傻笑,白癡地盯着她跟前那沒有動過的雞翅膀和雞腿漢堡包。柳眉遲疑了一下,把盤子推給他,白墨搓着手傻笑說:“不好吧,大姐您都沒吃……您不想吃?那我就不客氣了!”
很明顯,剛纔柳眉在對白墨進行某種催眠,這纔會讓白墨突然想起童年。但因爲那個突然爆開的氫氣球,白墨沒有被催眠,又因爲如此,柳眉在那一瞬間有點似乎是反噬的形象,所以她下意識的回答了白墨的半個問題。
這讓她很驚訝,但她很快又想到,如果白墨真的不過是一個純樸傻瓜,根本沒什麼秘密,那麼也許是一個解除她的困惑的理由。
白墨狼吞虎嚥地吃着雞塊,在心裡想着:肯德基真的很難吃,下次別說扮白癡,就是扮神經病也不去肯德基了。
但白墨必須吃,還要吃得夠快。這才顯出他的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