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觀位於外城一條偏僻冷清的街道上,但它的聲名在外城中頗爲卓著。道觀主持忘機真人醫術精湛,施展妙手替民衆醫病,並且不收分毫。久而久之,多有患者慕名前來,其中不乏權貴人士。
不過忘機真人治病,立有規矩,每月初一十五兩天坐診。其他時候,概不開門,也不接受信徒香火。
今天不是道觀開門之日,觀門緊閉,顯得冷清。
由於陳三郎睏乏,許珺租賃了一架馬車,坐車來。
那車伕顯然對崑崙觀十分熟悉,笑道:“兩位客官,今天可不是初一十五,你們去道觀無用。”
他看到陳三郎面色不妥,以爲兩人是來道觀求醫的。
許珺回答:“就是慕名去看一看。”
到了道觀前,兩人下馬車。
陳三郎擡頭觀望這座道觀,見其不大,後面帶個後院,可見些樹枝探出牆垣來。
是桃花。
正值花期,桃花夭夭,粉紅色的花朵開滿枝頭,甚爲嬌豔。
“滿園春色關不住,數枝桃花出牆來!”
陳三郎張口吟道。
聽到他吟詩,許珺笑眯眯的:“三郎,這道觀不開門,不如我們換別的地方去?”
來崑崙觀,只是抱着閒逛的心理,並沒有具體明確的目標。陳三郎要尋找邪祟誅殺。目前也是茫然。
他們正要上車離開,咿呀一響。觀門忽然打開,走出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道童。打個稽首:“兩位貴客請留步。”
許珺一怔,回頭去看他:“你在叫我們?”
道童微微一笑:“剛纔主持真人心血來潮,算到有貴人來訪,特意吩咐我出來相迎。”
許珺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瞥眼去看陳三郎,讓他拿主意。
陳三郎想了想,道:“既然主持有請,就進去拜訪一二。”
與許珺進入觀中,迎面就見上首供奉一座老君像。面目飄逸有仙氣。老君像前擺着香爐,檀香嫋嫋,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道童招呼道:“兩位暫且請坐,主持真人更衣後,很快就出來。”
說着,端來香茗茶水。
陳三郎抿了一口,口舌生津,竟感到精神一振,萎靡的倦意被衝散了些。
好茶!
這等茶水顯然非比尋常。很可能是某些具有特殊功效的靈茶,當真是貴客才能享用。
只是彼此間可以說毫無交集,素未平生,爲何如此熱情招待?
陳三郎微微一皺眉。嗅到了某些古怪的意味。
沒有等多久,約莫半刻鐘時間,就聽到一聲爽朗的笑。一個身形略顯瘦削的道士走了出來。
他麪皮白淨,雙眉濃黑。留着一叢短鬚,看着甚爲年輕的樣子。至於實際年齡幾何。卻不得而知。
第一眼看到他,陳三郎便若有所感,甚至乎有一種難以明說的似曾相識感。
這道士正是崑崙觀的主持忘機真人,打個稽首,微笑道:“勞煩兩位貴客久等,還請恕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東家如此禮儀得體,陳三郎自也不好怠慢,起身還個禮,略作寒暄。
分賓主坐下來後,忘機真人一對眸子往陳三郎身上一掃,微微頜首,表面不動聲色。但心中,不禁掀起一番波動:
今天是第一次見到陳三郎不假,可在此之前互相間早有了糾葛最開始是山神廟的間接交鋒,忘機真人的“剪紙成人”術法被陳三郎破掉,可以說吃了一個啞巴虧。
當其時,忘機真人有些惱怒,一心要查出多管閒事的外人是誰,以至於壞了自家好事。
然而當查明對方身份,又牽涉到正陽道長時,忘機真人按捺住了前去尋找陳三郎的想法。
後來發生的諸種事宜,包括陳三郎考中會元,包括正陽道長殺豬不成,反而賠送性命等,忘機真人盡皆瞭然於胸,對於陳三郎殺機減退,更加好奇。他所出身的崑崙與正陽道長出身的青城,道統有所不同,對於世俗時勢,對於天下走向的看法亦爲不同。
既不同,行事方式自然也大相徑庭。
正陽下山,肩負着振興道門的責任,要選擇明主扶龍庭,於是奔走忙碌,殫思極慮;而他忘機在長安開設道觀,卻別有心懷,樂得清幽。至於替夢鳥樓出手,施展術法在七王爺身邊佈局,更多的在於一次償還人情的手段。
他曾經欠了某人的一樁人情。
對於陳三郎考中會元,忘機真人興趣不大,他最爲感到詫異的是陳三郎竟能逃過正陽道長的秘法大劫,安然脫身……
不,現在看來,稱不上“安然。”
忘機真人目光銳利,一眼就瞧出陳三郎有病,而且病得還不輕:
“精氣衰弱,神魄黯淡,倘若不能養好,便會像一根被挖掉了根的樹木,漸漸枯槁至死……”
毫無疑問,這是在和正陽道長鬥法的過程中所落下的病根。
“身爲讀書人,又是修士,雙重身份,倒是多年不見……”
讀書人出身的修士其實不少,不過當他們踏上修途,基本就會捨棄功名之路,全副身心都會貫注在修道之上,哪裡還會去理會什麼功名利祿?而陳三郎既掌握到了術法,讀書還讀得不錯,眼看就是進士,有官命在身了。
如此一來,未免讓人覺得咄咄稱奇。
這些念頭在腦海一閃即過,真人忽而一笑:“恕貧道直言,陳公子有病。”
許珺一愣:“你看得出?”
忘機真人呵呵一笑:“貧道不但是個道士,也略懂歧黃之術。”
許珺聽見,頓時想到坊間關於忘機真人的說法,多爲頌歌頌德,稱讚他醫術高明,醫德超然……
難道說,他能醫好陳三郎?那樣的話,也就無需去尋找邪祟妖魔來殺了。
趕緊朝陳三郎打個眼色,要他開口求醫。
陳三郎定定坐着,但沒有求醫的意思,只是喝着茶:“好茶!”
許珺一聽,差點要飛腳過去:都什麼時候了,還顧着品茶……
忘機真人道:“此茶名曰‘風尖’,生長於巔峰之上,三年一採,非產地附近之泉水不得泡開真味。”
許珺被勾起了興趣,問道:“你的意思是說用別的水來泡這個茶葉就不好喝了?”
“何止不好喝,簡直如同潲水,飲之無益,反而有害。”
許珺咂舌不已。
陳三郎緩緩道:“真人以此茶待我,卻不知何故?”
忘機真人神秘一笑:“貧道想替你治病,如此而已。”
“就用這杯茶?”
“一杯茶不行,還有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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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忘機真人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