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徐長卿跟鬼物打交道時,都很注重一件事,那就是儘量別讓它們獲得軀體,尤其是人軀。
而同樣是人軀,被徹底耗掉陽氣的,與普通死亡的,區別很大。
陰魂、惡靈、鬼物,不同的靈體獲得軀體,結果差異同樣很大。
這其中的一個重要的指標,便是陰陽二氣的混合程度和模式。
從理論角度,人犬這種生靈與死物的產物,則在這方面更勝一籌,它們有個名字,叫做‘孽’。
徐岺對孽的評價是活着的陰物,陽間生靈的倒映。
這不僅僅是生命形式的闡述,還是其意識思維的描繪。
徐長卿和林雅在山道上碰到的人犬,就類屬就是孽。
它們自帶混洞屬性,擾亂地火水風,能夠一定的程度的干擾術法釋放,壓制術法效能。並且它們是實體。
面對這樣的存在,即便徐長卿把本體開過來,除非是以陣道傀儡殺戮,否則就少不得流汗、甚至還得流點血。
“殺!”他吐氣開聲,手中長刀捲起刀芒,直接將一頭人犬斬翻在地,然而那人犬隻是在地上那麼一滾,就一切如常,繼續尋找下次攻擊的機會。
林雅累的呼呼喘氣:“這些怪物,難道殺不死嗎?傷勢好的實在太快了!”
徐長卿遞給她一個小瓶子,“一粒,含在嘴裡。”
林雅依言含了一粒,頓覺口舌生津,甘冽清爽隨着口水吞嚥而散佈全身,乏意迅速消減,頭腦也變得清明瞭許多。
這時就聽徐長卿道:“它們有轉移傷勢的異術,所受之傷轉給窩中老犬,不知底細的,會被它們的這一異能搞的士氣低落。驅魔人最忌什麼,想來不用我多說了。”
的確,林雅在學校時,就已經聽到耳朵起繭了,幾乎是每天都要念幾遍,驅魔人最忌喪膽失心,心就是心氣,信心。
“鬼花招!”她囫圇的說。
“很有效,不是嗎?所以要多看課外書籍!”說着猛然衝出,唰唰唰!連着三道刀光在山道上綻放,三頭人犬躲閃不及,被劈斬成兩段。
雖然它們須臾之間便又癒合了,可死亡的感覺和痛苦卻深刻的留在了它們的意識中,它們看向徐長卿的眼神明顯透着畏懼和驚恐。
“你看,勝一次,便多一分信心,而這些人犬,就算有老狗爲它們背命,可落了膽,只會越來越慫,最後就是任人宰割。”
他突然吼喝一聲,周圍的幾頭人犬嚇的一哆嗦,趁着這個機會,他再次發動攻勢,又是連閃三刀,再次剁翻了三頭人犬。
這是他自行發明的武技,提一口先天之氣,猛然爆發,配合玄沙所帶的‘土行者’被動能力,高速滑行,在這個過程中,他目前可以揮出威力十足的三刀。
自從開始經歷穿越以來,他就將武技的掌握提上了日程。畢竟這是最基本的戰鬥手段,哪怕是凡力,在技術的加成下,也能發揮不俗的戰力,十分適用於他每次穿越,都得重新鍛體的現實情況。
而在具體的武技選擇上,他放棄了所謂的精妙招式,而是向動物世界的捕食者學習,就那麼三招兩式,卻屢試不爽。
先做到最起碼的姿勢正確,然後熟能生巧,爐火純青,矯正姿勢,千變化萬,返璞歸真、以生命演繹……
就是那麼簡單的幾招,卻可以有這麼多的說道,所以起於質樸,歸於簡約,這樣的理念他覺得也是挺好的。
刀法九式,基本動作,每一式都已經被他全心全意的練習了上萬遍,但這還只是個開頭。
用餘玄機開玩笑的話說:“你就是個悶騷貨,裝逼已然成爲本能。”
的確,他從不在外人面前說苦喊累,外人見到的他,總是很行,很厲害,甚至很天才。
但在背後,他付出的很多、很多,每一項讓人刮目相看的成績背後,都有着成噸的汗水,只是沒人看見或知曉罷了。
象現在,他的瞬斬三刀,就真的是有模有樣了,他自己都能感覺到,特別有感覺。
但反觀林雅,心中的一絲得意和驕傲又會迅速被抹去。
這個世界的驅魔人,與妖邪作戰的技藝,全是用命換出來的,他們不修內功,但有武功,或者說,格鬥術,搏殺術。
林雅是這方面的佼佼者,是那種光是在旁邊看,都能覺出犀利的武技達人。
有這樣的參照,他就覺得他那點成績實在不算什麼了,靠着術法配合,纔有不俗的威力,否則還真就不如眼前這個妹子。
兩人就這麼在山道上跟人犬死磕,鏖戰了足有半個小時,竹哨響起,人犬被招走了。
徐長卿招呼林雅坐下歇息。
林雅有些坐臥不寧,擔心龔百川他們,同時也擔心自己和徐長卿兩人不能一鼓作氣,會不會錯過時機,令對方從容佈置。
徐長卿看了她一眼,道:“思慮之患,甚於酒色。”
隨即便雙眼微闔,打坐恢復。
林雅能想明白道理,但心亂如草,做不到。
後來她靈機一動,就按照徐長卿之前教她的,開始吐納行氣,未幾便生出氣感,也漸漸品出了甜頭。
一旁的徐長卿心中感嘆,這個世界的人,靈肉受元氣日夜滋潤,修行基礎及潛力,遠不是地球人類所能比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條件不差、也有外因壓迫的世界,人類竟然發展了幾千年都沒能形成像樣的利用元氣的修行體系。
缺的是什麼?
天頂星人的技術援助,還是少了玄之又玄的那一絲靈性?
他不知道。
反正這個世界是沒有基督、佛陀、盤古一類的人物的,傳說都沒有。
另外,雖然自古就有神神怪怪的事,卻沒有如今這般嚴峻。
妖邪作祟,是從工業革命以來擡頭之勢,在電氣化時代開啓不久,突然爆發,因此纔有鴻聯城地鐵成了惡靈巢穴那樣的事。
作爲一名入道者,他隱隱的察覺到,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有所關聯的,魔道的行事、這幾個他所穿越的世界、包括空海當初所言的他是應劫之人,甚至他的父親和祖父的失蹤,都與之有關。
“謝重陽……”他的腦海裡忽然有靈光一閃。
一個容易被忽略的存在。忽略的主因是他是個死人。明明知道這人透着各種蹊蹺,也很重要,但因爲是死人,所以每當考慮到他,就會本能的想:“這給被車裂的倒黴傢伙,肢體被封印在各處,慘成這樣,又能做什麼?”
然而,現在情況變了。把時空穿梭這一元素考慮進去,死人也可以是有所作爲,事先佈局的。
收拾情懷,心思轉回當下。
其真相令人髮指,卻有情理之中,城邦的格局使得這種不法之地可以存在。連現代天朝那樣統御力強大、民衆整體生活水平呈上行趨勢的國度,都鬧出村民將外鄉人騙進礦坑打殺了,向礦主索賠礦難補償的事,在這個世界,更惡劣的事發生,自然是不奇怪。
撤去靈異的外皮,其實就是人心鬼蜮的那點事,只不過將虐殺、吃人之類的,改成了更加獵奇向的作法。
“繼續開工吧。”徐長卿站起身。
林雅也起身,感覺狀態不錯,不敢說完全恢復,但巔峰時的八成還是有的。
這時徐長卿一指她的劍:“這是你慣用的武器?”
“祖傳之物,七次重鑄。”
徐長卿伸手要過,抽出寶劍細看,確實是把好劍。
“你站開一點。”
林雅不知徐長卿要幹什麼,但還是依言站到了一旁,實在是徐長卿雖然頂着新生的名頭,但那種氣度風範,便是龔百川也大有不如,而且是真的有乾貨。
“乾坤借力,天道雷霆!”徐長卿在念完一段咒語後,最後來了這麼一句。
這句話並不是用正常的語言說出來的,而同樣是咒語,但林雅就是能知道意思,並且聲音不是在耳邊,而是在腦海裡炸響。
接着她就見徐長卿雙手舉劍向天,一瞬間、風氣、雲涌,喀喇!一道青紫雷柱轟然劈下,不僅劈中了劍,也將徐長卿籠罩在了電光中。
“咳咳!”在林雅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冒着煙的徐長卿踉蹌了幾步,才站穩,渾身還有不時有電弧竄動。
“天道太熱情了。”徐長卿這樣說。
這真不是一句俏皮話,他剛纔不過是利用入道者的能力,召喚天道加持。說白了就是鏟屎官的許諾,誰拿此劍,誰就伺候天道大爺,誅除那些天道消化不了的妖邪、孽等等。
結果天道恨不得將十倍的力量都加持給他,青紫雷霆,他本體在這裡,也不敢說能從容接住。
再看劍,劍身熔化了一多半,造型都變了,劍柄劍格融成了一體,像是裹滿蠟淚的蠟燭,又似根雕老藤。
“不對!就算劍身被毀,也不至於熔成這樣,這跟原來那把完全就不同!”
然後,他看見斷掉的、僅餘指長的劍身底部側面,有個奇特的圖案,象是鏤空了這一段劍身,然後塞上某種晶體。
同時,這個圖案又是立體的,彷彿陷入無盡的循環。
圖案本身無法用語言描述,甚至有描述的念頭時,都會大腦空白,難以言述。
可另一方面,他又清楚的知道,這就是誅仙劍!
頭痛欲裂,就彷彿有特殊的烙鐵在靈魂上燒灼。
“這下真是惹上天大的麻煩了!”
噹啷!失神之下,劍直接掉落到地上,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當衆失態。
林雅卻以爲他受傷了,焦急、關切,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僅僅是一瞬,徐長卿就回過神,直接慧劍將雜念斬斷。
拾起劍再看,分明是之前林雅的那把,沒有熔化痕跡,只是劍身上不再是一泓秋水般的寒光,而是略透紫意的青光。
雷霆幻象,宛如一夢。
可修行者神魂強大,除非走火入魔,否則不會有夢。
他不去多想,將劍遞給林雅。“持有此劍,何物可斬,自會知曉。劍可鎮宅,而持劍會開天眼,能見妖邪。但反過來,它們也會看見你。”
林雅顫抖着雙手接過,帶着幾分恍惚的道:“它成了傳奇之物?”
“開力而已,超凡之力,妖邪使用的也是這種力,只是特性與生命相悖。驅魔之物中含的同樣是這類力量。剋制超凡的,只能是超凡力量。”
“好了,接下來是場硬仗。戴上護目鏡和麪罩,還有,把這個濾芯換上,以免吸入邪氣致幻,又或被控制了心神。”
林雅急忙依然照做,她明白徐長卿這麼幫她,是要她發揮作用,而不是成爲累贅。而她,或許各方面都不行,但要盡力做到專業,否則就太對不起徐長卿的這番好意了。
徐長卿本人自然不需要臨時抱佛腳,他的手段還是那些,土系術法,社稷之力,役鬼之能,另外還有些符籙衍化的術法,比如火浪、水汽、旋風、收攝,這些其實都是基礎的施展,但用好了也有幫助。
眼看着到了山腰,高處突然槍聲大作,火舌噴吐,彈雨瓢潑,畫風也由此開始變得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