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刀疤去跟陳明交手。家裡除了牀算乾淨整潔,其他的地方疊滿了成堆的小說草稿,連走廊過道都只剩下容一人過身的寬度。那些草稿上寫着零零散散不完整的故事,根本湊不到一起。刀疤問過爲什麼沒有完整的故事,陳明給出的解釋是,幾年前就已經決定不寫了,只是寫稿的習慣依然還在,所以每天隨便寫一點東西防止手發癢。
“我還真想看看你的作品。”
陳明笑了笑:“這輩子算是沒機會了。”
“平時聽你說話挺有意思的,寫個小黃文什麼的應該不成問題呀。”
事情是這樣。就在幾個小時前,刀疤的女朋友胡涵發來短信,邀請他明天晚上來家裡吃飯,到時候和她的父母見個面。
“這是好事啊。跟女方父母見面,意味着一隻腳已經成功邁進婚姻的殿堂。再掐準時間邁進另一隻腳,人生就圓滿了。”
如果沒有緊急的事情,以程刀疤的性格,絕不會輕易打擾別人。就算只是芝麻大點的順水人情,他都會優先考慮別人是否方便。於此,與刀疤三年同事的陳明再清楚不過了。用他的話來簡單表述就是:過度正經逼死自己系列。比如,掏錢去餐廳吃飯,哪怕自己身份再不濟,也應該表現的像老爺一樣,吆喝着服務員:
“服務員呢,他孃的怎麼還不上菜?信不信我把這館子砸嘍?”
而不是像刀疤那樣湊到服務員跟前:
“我們那座菜還沒上。我想問問,什麼時候輪到我們。”
錢就應該幹錢該乾的事兒,不然,錢什麼也幹不了。
陳明與刀疤性格大相徑庭,不僅。按古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他們倆應該互相看不爽纔是。
“那你明天早上把車子開過來,我就不打擾你了,你睡吧……”
陳明端着手機,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吐不出來。刀疤就在林佳的公司裡上班,他應該知道林佳現在的狀況。自從知道了林佳和他爸通話裡說的秘密之後,就和李若男商量,找了一個藉口,說是陳明雖然醒了,但是身體上還是有很大的損失,如果不及時送出去醫治,恐怕會留下病根。
林佳立馬就答應了。所以陳明就假借出國療傷的名義在沈家開的酒吧裡潛伏了下來,這一潛伏,已經有三四天沒有見到林佳了。
“你怎麼不掛電話呢?”刀疤等了一會兒喃喃說。
陳明說道:“我在等你先掛。”
電話那頭笑了一下:“我這人就沒有先掛電話的習慣,老大,你掛吧。”
陳明猶豫了,還是不肯先掛,刀疤猜到老大肯定還有別的事情,而且還是很難說出口來,刀疤添了哈欠聲:“再不說,我真掛了。”
“我——,你還是睡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你這叫不打擾嗎?凌晨兩三點打電話!趕緊的,別磨磨嘰嘰。我醒都醒了,你不說點什麼,那不明擺着調戲我嗎?”
陳明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想問一下林佳怎麼樣了。”
“嚯,我還以爲是什麼事兒呢!原來是掛念嫂子啊,這有什麼難爲情的。”刀疤嘻嘻地說道,“老大居然也面子薄嘛。”
“囉嗦什麼!要你說你就說,不說我掛了!”
“哎喲,別生氣啊,老大,我說我說。”
這些天林佳在生意上是挺忙了,但是每天都還是來問刀疤陳明的情況。聽到這裡,陳明心裡舒服多了。然後刀疤又說起宋副市長屢次來請嫂子去赴宴。
“什麼宴?”陳明緊張地問。
“我不知道,反正嫂子都拒絕了。你還被說,我都看見那個宋副市長臉都綠了,還說什麼:怎麼一個星期不見,怎麼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刀疤說到這裡笑了起來,“我說老大,你儘管放心,我看啊,嫂子可對你是死心塌地的,老丈人答不答應就不重要了。”
話是這樣說,但是林天藍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主。雖然林天藍總是滿臉笑容,像是一個可愛可親,慈祥開明的中年男人,但是能坐上魔都第一把商業交椅的人沒有手段是不可能的。而且陳明救過林天藍一命,一口一個好女婿,沒幾天沈家出了新聞,翻一個面,他立馬就不想認他做女婿——
陳明很不爽,他不認女婿,陳明還不想認他這個老丈人!至於林佳,很難說陳明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歡,但是心裡老惦記。長這麼大還沒有惦記過女孩,也許這就是愛情?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憑你這條件多少女孩都想要!”刀疤話鋒一轉,“我老大可是要身高,嗯,一米八不到;要臉蛋嘛,——全是鬍渣;要學歷嘛,好像不識字;要房子嘛,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賺到——……”
“你這是想誇我還是損我?”
刀疤笑道:“我當然是在誇老大你了,其實沒有說得那麼不堪,瑕不掩瑜。老大,雖然你人長的不帥吧,但是你的優點也有很多的,比如對兄弟朋友兩肋插刀,很夠義氣!”
接下來刀疤將陳明的優點說得天花亂墜,而陳明一點沒聽。
陳明當了這麼多年的職業殺手,從來沒有關注過這些事情,對於他們來說,能不能完成,能不能高效地完任務就是唯一的指標,管你是道德敗壞的還是窮兇極惡的,能完成任務就是好殺手。
說到這裡,刀疤都把自己說進去了。
他在想當年還是大學生的自己,是多麼的意氣風發。畢業時拍着胸脯,指着天空,對未來生活大喊一聲:我來了。沒曾想到,短短三年,當初的新鮮感蕩然無存,甚至有些膩味。
每天都機械式地在爲那一日三餐努力奮鬥,看不到曙光的渾渾噩噩。漸漸發覺,自己沒有原來想得那麼有價值。等到終老之時,若有人願意給陳明寫一段墓誌銘的話,他覺得帶進棺材的應該是這五個字:庸庸一輩子。後來就進了余文中的行伍,幹起來了黑幫的活。
可那是刀疤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