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薇失落地坐了回去,她也明白楓說的道理,只是心裡仍有些難受。突然感覺一隻溫暖的手在自己頭上拍了拍,擡頭看到的卻是零的臉,零淡淡道:“記住,我們只是過客。僅此而已。”
“等等!”迪蕾叫了起來:“各位,我這麼做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我們伽藍族。我的叔叔霍恩打算把族裡的寶貝運到大陸上去賣,可爺爺說過,這些寶貝會引來惡魔,最終讓我們一族走向滅亡!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懇求你們,請你們幫我一次吧!”
楓疑惑道:“什麼寶貝這麼厲害,還把惡魔給招來了!”
“這是個,我們稱爲綠晶!”從抹胸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瓶子來,在迪蕾手中那瓶子裡裝着一小塊像晶石般的東西。通體稱墨綠色,晶瑩剔透,上面不時會有綠色的熒光在石頭的紋理間掠過,美麗而神秘。
“這是什麼?”楓擠了過去問。
迪蕾似乎還不習慣給男子這麼靠近,黝黑的臉上飄起兩朵紅雲。她微微靠後了些,說:“這些東西如果使用得當的話,可以用來做很多事。其中用途最廣就是生火,我們族裡那長年不滅的火焰就是綠晶的功勞,只要一小點就可以讓聖火燃燒很久,以此來驅逐黑暗和野獸!”
說着她要去拔開瓶塞。
“等下,別打開它!”比利突然大叫了起來,他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甚至顧不得平日的禮儀把楓拔開,然後捧着迪薇瓶子裡的晶石看。這塊呈棱狀的晶石讓比利看得雙手顫抖起來,他轉頭向零興奮道:“大人,這不是什麼晶石,是綠鈾!”
“鈾?”
零着實震動了下,動盪年代,鈾是一種貴重且珍稀的礦石。它是核電站的燃料,能夠發揮的作用十分巨大。中洲大陸上自然也有鈾礦分佈,甚至綠都格格尼亞便掌握着兩座大型鈾礦。而鈾的出現,也爲這個時代的進步提供了強大的動力,在沒有找到像第四紀元文明那樣直接從光能中轉化能量的方法之前,核能將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的能源,因此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沒想到迪蕾他們族裡的寶貝竟然是鈾這種東西,對於這種珍貴礦藏,自然不會有人嫌多。從比利和大家的反應,迪蕾似乎意識到什麼。她連忙把裝着綠鈾的瓶子塞回抹胸裡去。這種東西的放射線很強,但奇怪的是,比利的輻射反應機一直沒有提示,顯然那瓶子是一種特殊的隔離器皿,它將鈾的放射性即使不是完全隔離,至少也降低到了安全標準線以內。
看伽藍族無論穿着還是武器都十分原始,獨在鈾方面的技術似乎遠超過一個原始部落該有的文明,也不知道這其中犧牲了多少人才能做到現在這樣。
衆人散開,零走了過去,蹲下去對迪蕾道:“你爺爺說得對,這種東西的確會把惡魔惹來。我可以告訴你,你們的綠晶對於大陸上的我們來說,是一種珍貴的能源燃料。我們爲了它,甚至可以不惜發動戰爭,哪怕把你們伽藍族徹底從島上抹去也要得到它!”
迪蕾突然渾身劇震,看了看洞口,顯然打起開溜的主意。零搖了搖頭說:“不要出去,現在外面正在下雨,淋了輻射雨,以你的身體強度絕對熬不過12小時。”
在迪蕾跟前坐下來,零又道:“我想和你做個交易,如果你答應,那我可以出手幫你重歸族長之位。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態度。”
“態度?”
“沒錯,或者說對待你那叔叔霍恩的姿態。如果幫你奪回族長之位後,你將怎麼對付你的叔叔?”零問道。
迪蕾想了想,小聲道:“他始終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後的一個親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他囚禁起來,或者流放......”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很遺憾。我不可能幫你,我會離開,然後揮軍來攻,夷平你們伽莉族,拿下這珍貴的鈾礦!”零雙眼發出凜然絕決的光,像一把利劍深深扎進少女的心裡。
海薇想站起來替迪蕾說話,卻給夜琉捉住。看向夜琉,後者斷然搖頭,少女只得坐回去。
迪蕾慌忙地說道:“不要,求求你們...”
零臉色一緩,道:“現在你知道了,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比你們強大的人比比皆是,毫不誇張的說,只是我們這裡隨便一個人,都足以讓你們滅族。我想和你做的交易,是用正規的商業手段,以等值的物資或者你們需要的其它東西從這裡購進綠鈾。你們可以生活得更好,而不用擔心守着綠鈾而遭來毀滅,我甚至可以在這裡駐守軍隊保護鈾礦和你們。但這些東西,必須建立在你擁有一名族長該有的擔當和器量的前提下!”
迪蕾顯然不懂,無助地看着零。
零知道,嚴格來說迪蕾還只是個孩子,現在讓她承受這些實在過於沉重。可她的爺爺已經死了,失去了庇護者,已經沒有時間讓她慢慢成長。她願意也好,不願也罷,如果想活下去,就只能扛起這些東西,否則就只能被這個殘酷的時代所拋棄。所以零繼續說道:“族長的擔當你有了,但器量還不足夠。拿你叔叔來說,他要殺你,你去只是囚禁或流放他。我不是說你的仁義是錯誤的,只是用得不是地方。如果你這樣做,我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他一定會想辦法再回來殺死你!那樣,我對你的幫助就全然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迪蕾失神的坐倒在地上,眼瞳中神色閃爍,顯然內心正在掙扎。
“曾經,有一位友人對我說過。那權力的寶座之下,必定是用鮮血和白骨所鑄成的。縱觀整個歷史,從來就沒有用和平的手段奪得過權力的記錄。坐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上,本身便要比別人肩負更多的東西。可只要認定自己是正確的,能夠爲你所庇護的人帶去幸福,那麼就放手去幹。哪怕在你的背後,必須承受那些犧牲者在地獄注視着你的目光!”零沉聲道:“這就是所謂的器量!”
說完,他走了回去:“你有一個晚上的考慮時間,好好想想吧,有了答案再告訴我。”
坐回到莉亞的身邊,後者徵徵地看着他。零一笑,說:“是否在想,爲什麼之前我不想插手,現在聽到鈾就變得積極起來?”
莉亞不答,零自己說道:“之前不想插手,是因爲我不想把資源和時間浪費在一些枝末上的事。但既然伽藍族裡有鈾礦那就不一樣,換言之,他們擁有我爲了停步的價值!”
“聽上去很市儈,我就像一個斤斤計較的商人。不過事實也是如此,如果我只想做一方領主,或者只是混個貴族噹噹就算了。那麼像迪蕾這種事,我甚至可以不求回報地幫助她。但我要走的路,卻不是這種仁主之路。我在和時間賽跑,需要把一切的資源緊緊拽在手中,用好每一份力量,下好每一步棋。捉住一切機會壯大再壯大,所以我走的註定不是仁主之路,而是霸主之道。”零說道:“這樣似乎有要挾這小女孩之嫌,可至少,她和我交易可好過被其它人滅口。或許會因此而背上罵名和污點,但我哪管得了那麼多......”
就像零說的,他走的是霸主之道。在這條路上,鮮血和犧牲絕不會少,他已經有揹負這些東西的覺悟,又豈會怕多一條要挾的罪名?
莉亞莞爾一笑,道:“你又何須跟我說這麼多,我也從來沒有質疑過你。哪怕全世界都認爲你是錯的,我也會支持你。”
零點了點頭,說:“時間也不早了,休息吧。”
迪蕾想了很久,她幾乎徹夜末眠。半夜的時候,海薇起來看過她幾次,都看見她在對着一團篝火發呆。看着這樣的她,海薇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她不用考慮這麼多東西,也不用揹負那麼多責任。她拿了條毯子給迪蕾披上,後者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這種事很難決擇,畢竟親人只有一個。”海薇在迪蕾旁邊坐了下來說:“在沒遇到我們頭之前,我和我唯一的親人,也就是我哥哥一起生活在基地裡。我們互相照顧,努力地活着。直到有一天災難降臨,我哥哥死了。有一段時間,我也不想活了,但最後我還是活下來。因爲我知道,哥哥肯定是不想我就這麼死的。後來我遇到了頭,然後整個人生的軌跡都變得不一樣了。”
海薇撓撓頭,吐着舌頭說:“那些大道理我是不會講的了,但我可以肯定一點的是。至今爲止,頭都沒有做錯過一件事!”
第二天的時候,迪蕾走到零的跟前說:“我想好了。”
“那麼,你的答案是?”零問。
迪蕾從腰後摸出一把小刀,說:“我會用他,親自爲叔叔送行。”
零認真地看着她,迪蕾也沒有迴避他的眼光,兩人這麼對視了片刻後。零點頭道:“那麼,成交。”
海薇立刻跳了起來說:“我也去幫忙。”
看着其它人也蠢蠢欲動的樣子,零搖頭笑道:“你們都給我呆在這,這件事我一個人去做就行了。”這話一出,海薇立刻像泄了氣的氣球又坐了回去,零這纔對迪蕾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迪蕾點點頭,大步走出了溶洞。迎面而來的是明亮的天光,在踏出洞口的瞬間,她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一個人生的轉折點,朝着一條無法回頭的路走去。這條路絕不易行,但她已經下定決心走到底了。
少女帶着零向昨天那片叢林走去,根據她的描述,伽藍族就生活在島後方被山脈保護下的一個山谷裡。四周高聳的山峰就是天然的屏幕,爲他們擋住了大風和野獸,使伽藍族得以在那裡繁衍生息。綠晶,也就是鈾礦則在那羣山的山脈之下,從一個被伽藍族奉爲聖洞的地方進入。只是以伽藍族的技術,每年開採的量極爲有限。這點對零來說自然不是問題,當黃金港建設完畢之後,只要有完整的航海圖,那麼就能實現和這個島嶼鈾礦的商業來往。使用的自然是像舊時代中世紀的那種帆船,甚至可以通過製造大型船隻運送來保護鈾礦的軍隊。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首要的任務是幫迪蕾奪回族長之位,一邊走,零一邊詢問他們伽藍族內部的一些情況,以便制定戰略。迪蕾的叔叔霍恩肯定是要幹掉的,但不能只是簡單的殺死。說到底,迪蕾在族裡沒有足夠的威望。哪怕殺了霍恩,她在族長的位置上坐不了幾天肯定又會出現窺視這個位置的人。
要讓迪蕾沒有後顧之憂,那麼就不能只是簡單的殺了霍恩。而是要借這一件事讓迪蕾在族裡立威,零不但要幹掉霍恩,還包括那些敢出手攔截的人。按照零的意思,哪怕這次要殺掉近半的人,哪怕伽藍族要血流成河,但也必須殺。只有殺怕殺痛那些敢於生出異心的人,才能讓迪蕾的位置坐得足夠久。
聽到零這些充滿殺氣的話,少女心跳加速。
“不過...”零伸手一彈,百米開外一條巨蟒蛇頭突然爆成一團血粉,軟軟的蛇身掉了下來。他們一路走來,零就用這種迪蕾所無法理解的手法清理了一個個“路障”,配合他那些殺氣凜然的話,迪蕾如果不是下了大決心,現在已經雙腿發軟走不了了。
零補充道:“殺是要殺,但又不能亂殺。胡亂殺人非但立不了威,還會爲你埋下仇恨。所以要殺的,只能是你叔叔派系的人。至於其它人,最多就教訓一下既可。”
零的這些手段,說來簡單,卻是人類數千年來權力鬥爭的寶貴經驗和精華。用在伽藍族這樣的原始部落裡算是小材大用,畢竟對於這些思想還相對簡單的土著來說,什麼牽制和平衡都顯得過於複雜了些。如果不是爲了鈾礦,零根本不用和迪蕾說這麼多。可隨着鈾礦的出世,這個海島會漸漸發展起來,甚至可能在這裡會形成一個小型的海邊城市也說不定。
那麼到時候,伽藍族也會漸漸發展,人心也會變得複雜。因此零這些話,實在是起到防患於末燃的作用。
迪蕾半懂不懂,反之她把零說的都強記了下來,只等日後再細細思索。也因爲今日和零偶遇的緣分,迪蕾在日後將成爲伽藍族裡最受人尊崇的族長,她的故事甚至流傳於後代而不衰。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表。
再說零從迪蕾的話裡瞭解到,他們部落關於族長的繼承儀式十分特別。雖是由族長指定,卻須經過祭司的承認才得以生效。也就是說,在祭司沒有承認之前,哪怕霍恩殺了迪蕾,也沒不是族長。何況現在迪蕾還沒死,他更是坐不上這個位置。
如此一來,便留給零兩人寶貴的時間。否則讓霍恩坐上族長之位,又因爲之前祭司還沒有承受迪蕾的身份。那麼殺了霍恩,便不是維權,而是奪位。兩者的結果雖是一樣,可就名義和人心來說,便大不相同了。此中利害關係,迪蕾哪知道許多,零也沒有在這方面說得太多。
“那麼,你爺爺是否有向祭司透露出,要讓你做族長的意思?”
到了正午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出了叢林,在一條溪邊休息的時候,零問道。
迪蕾點頭,道:“爺爺生病的時候,曾經見過巴里祭司。他當着我的面,對祭司說他死後,族長的位置由我繼承。但就在爺爺死後沒多久,我叔叔就讓人殺我,祭司根本來不及爲我舉行繼承儀式,我就已經逃出來了。之後在叢林裡躲了幾天,再來就遇到你們了。”
“這就好,那麼只要祭司不死,你的身份就是確定下來。不過還有一點值得考慮,你們的這個巴里祭司,有沒有被你叔叔收買的可能?”零又問。
迪蕾立刻搖頭道:“每一任的祭司,只有族裡那些最公正的人才能夠擔任。在成爲祭司之前,他們都已經向神靈發過誓。若有違心中的天平,死後將永受地獄業火的烤問。這是我們族裡最有份量的誓言,不會有人敢違背的,所以巴里祭司絕不可能被叔叔收買!”
“那樣就好辦了。”零站起來道:“那麼,就讓我們先去見見這位巴里祭司吧!”
“我說過了,迪蕾不可能再回來。巴里祭司,身爲族長瓦哈的兒子,在族長死後,族長之位由我繼承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一座帳蓬之內,有身量高大的男子對着一個削瘦的老頭咆哮着。可那個老頭不爲所動,那張如同樹皮般佈滿皺紋的臉上,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珠映照出身前這個男人醜陋的面孔。老頭子不緊不慢地道:“很可惜啊霍恩,你父親逝世之前,確實告訴過我,這族長的位置將由迪蕾來繼承。除非我看到她的屍體,否則這個決定永遠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