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運河與長江兩河交匯,南來北往的船隻在此等待過閘,京口碼頭熱鬧非常。
船老大交了過閘錢,兩船依序排隊等侯。
霍惜領着兩個丫鬟,和沈千重及雷大下了船。
香草和夏荷一路跟着長了不少見識,香草還好,小時候也是跟着外公在船上呆過的,但夏荷才九歲,自有記憶就沒出過寧波,此番眼睛又看直了。
但走路打跌的卻是香草。
盯着碼頭的熱鬧看得不錯眼,差點摔了,被夏荷扶了一把。
沈千重就笑:“還是東家有眼光,收的這兩個丫鬟一個機靈一個穩重。”
霍惜扭頭看了她倆一眼,搖頭失笑。那香草比夏荷大了足六歲,瞧着還沒夏荷穩重。
廣豐水在京口是有鋪子的,一行人便一路尋了過去。
到了鋪子門口,見門口迎來送往的還挺熱鬧,便沒急着進去,直到門口人少了些,這才挪步。
範永南送完客人正準備往鋪子裡進,就看到一夥人朝他走來,定睛一看,忙小跑了過來:“大掌櫃,你怎麼過來了?”
“去寧波辦些貨,正好順路。”沈千重朝他笑笑。
霍惜讓雷大帶兩個丫頭在外頭茶肆喝茶,自己跟着進了鋪子。
三人到了後院,範永南看了霍惜一眼:“這是大掌櫃的兒子?”
沈掌櫃只笑道:“不是。”
範永南見不是,也沒再打量霍惜了,也許是沈掌櫃的侄甥一輩。便與沈千重說起鋪子上的事,見大掌櫃讓那孩子在一旁聽,也不在意,只以爲是大掌櫃帶在身邊培養的。
霍惜也沒說話,只在一旁專注地聽。
這京口碼頭是運河與長江交匯之處,南下往浙閩等地,北上往淮安往北平等地,南來北往的船都會在京口進行修整,位置重要。
早兩年霍惜就在京口開了鋪子。採買南來北往的貨物,往京師和北邊運。
這範永南是沈千重的老鄉,沈千重對他了解,說知根知底,霍惜便把他放到京口。這兩年來做得還不錯,每年的收益都在往上漲。
沈千重看了一眼賬薄,便把它往霍惜面前推了推。
範永南略詫異,但也沒多放在心上。
霍惜翻着賬薄,看裡面的進出貨物名目,及進出價。
這賬薄既是給人看的,當然是做得妥當敢給人看的。掌櫃的想在進出價上做手腳,也是容易的很,賬薄上並不能看出太多東西。
那麻料買來一斤是五文,記個六文,賣七文,說賣六文半。這裡面能做的文章大的很。
而且這所有的貨物,價格年年月月都不同。就是一日之中,不同的時段收的,也可能大不相同。
這南來北往,通過水運買賣的貨物,影響價格的因素很多。
前幾天還是一個價格,過幾日可能因天氣原因,也可能只是因爲等待過閘的時間久了,貨物耽擱了,影響到價格也是有的。
這些沒法窺視。
再說水至清則無魚,只要進出價波動不大,霍惜一般不管。
合上賬薄,聽了一會,便跟他二人說要去看碼頭上的熱鬧,便從鋪子出來。
霍惜一路看過許多碼頭,發現各碼頭有各碼頭的特色,不盡相同。
比如松江碼頭,因松江是產棉大縣,南往北往的船都是趕來做布匹買賣的。寧波港番人多,做的都是番貨生意。
而月港,聽說因爲閩地造船坊多,碼頭船隻運的多是木材,鐵,桐油,漆,蠣灰,藤棕麻這些造船的物料。
而這個京口碼頭,隨處可見運糧船,運布匹及各種物料的船。江浙兩省水足田豐,兩省的糧食經過京口碼頭,往各省起運。
又因爲北平要建城,各物資都往北平運,船隻運什麼的都有。
正看得熱鬧,見幾個身穿飛魚服,腰間佩帶繡春刀的錦衣衛押着一個年輕男人從眼前經過,很快便登上一艘船,船駛離了碼頭。
周圍的人只敢不動聲色地悄悄看,直到錦衣衛的人走了,纔敢議論幾句。
“也不知犯了什麼罪。這讓錦衣衛的人捉住,不死也得脫幾層皮啊。”
“也不一定是犯了罪的,也許只是帶去問話呢。都沒綁他手腳。看來是不怕跑。”
“四個錦衣衛押着,還敢跑,不要命了?”
錦衣衛凶神惡煞形象深入人心,令人見之不敢偷視。冷着臉跟個面癱一樣,倒是跟她認識的那位貴公子挺像的。
霍惜使勁晃了晃,把那貴公子的面癱形象晃掉。那面癱也不知會配哪家小姐,生活如此艱難,找個有趣的靈魂不比找個面癱強?
幾人在茶肆裡坐了一會,等沈千重出來,便離開登船。
等待過閘,又等了半個時辰,船這才駛離碼頭。
到黃昏時分,趁着天還亮着,總哺把飯做好了,一夥人便在甲板上吃了飯。船老大問香草今天夜裡的天氣情況。
香草又擡頭看了一回天色雲氣,回道:“放心吧,今夜無雨也沒風。”
“那就好。”船老大放心了。尋思着這一段水路哪裡適合停船,準備一會好泊船。
香草與船老大說完,見夏荷一臉崇拜地看着她,有些小得意。
看了雷大等人一眼,對霍惜說道:“少爺,咱明天上午就能到京師了,這一趟順利着呢,白費這一趟的鏢錢了。”
雷大耳朵尖着呢,一聽,雙目圓瞪:“船主都沒心疼鏢錢,你倒心疼起來了。你怎知不是水賊看到我們勝天的鏢旗給嚇跑了?”
香草煞有其事地點頭:“那當然也有可能。但這一趟順利,你們不能少收些鏢銀?我看,以後就該這樣,若途中有事,加鏢銀,若無事,減鏢銀。”
霍惜和沈千重等人都笑了起來:“那鏢局又多了一個來錢的活了。”
“什麼來錢的活?”
“按你的意思,鏢局讓自己人一路裝成水賊,不就能多收好些鏢錢了?”
沈千道也點頭:“正是。且萬一鏢師們起了歹心,扮着扮着就成了真的,一看搶來的財物比鏢銀還多,改做起水賊怎麼辦?到時白道黑道通吃了。那誰能治他們。”
見大家都看向自己,雷大跳了起來:“我們纔不會做那等沒人性的事!好好賺我們的鏢銀不好嗎?”
說完瞪了香草一眼。
香草不怕,拉着他不放,問個沒完。把雷大煩得不行。
那晚又跪又求哭得一臉淚的丫頭去哪了,一個可憐丫頭還變得難纏了。
大夥正圍着雷大打趣,說此趟不知是一路運氣好,還是插了鏢旗震懾住了水賊,就聽船老大說前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