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天亮時分。
古月安伸了個懶腰,對着一旁的青龍司第七衛衛長夜末說道:“走吧。”
“去哪?”夜末不解。
“朝會,不該去正殿嗎?”古月安更不解。
他沒做過官,也沒進過宮,對於皇宮裡的規矩,也就是以前電視裡瞭解的,倒是不知道這個世界裡的皇宮皇帝上朝是什麼樣的。
“自陛下祭天以來,便已經有將近一月未踏出過小桔宮門了,這些日子,奏對都是這小桔宮外進行的,古大俠不知道嗎?”夜末更奇怪了。
“陛下祭天?”古月安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就在春闈之後啊,哦,也對,那時候古大俠該是已經離京去了邊地了,不知道也很正常。”夜末想了想明白了緣由。
古月安這個時候也有點明白了。
皇帝祭天之後,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出門,這就是問題所在。
祭天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
“你有聽說祭天的時候陛下出了什麼事嗎?”古月安又問了一句。
夜末卻只是說:“陛下閉門不出,只是祭天之時感應了天意,清修爲萬民祈福。”
說完這句話,還沒等古月安繼續說什麼,夜末又道:“天快亮了,下官不便在此了,先告辭了,昨夜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古大俠多多擔待。”
“好說,不打不相識,以後有機會,夜大人定要來寒舍喝幾杯薄酒。”古月安看夜末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也不再爲難他。
等夜末走了以後,天色已經大亮了。
過了一會,就有穿着朝服的官員搖搖晃晃地從遠處的宮道上走來了,走到近處,看到古月安,明顯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刻裝作根本沒看見一樣,抱着笏板走到了一邊,開始閉目養神。
之後陸陸續續來的官員,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和之前第一個人做的分毫不差。
等到來的官員按照職級大小分列站的差不多了,終於有着紫服配玉魚袋的高官來了。
當先一人,紫服正中紋飾鳳池,古月安雖然不通官場,卻也大概知道此人位階極高,所以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此人。
那人倒並不像之前那些官員一樣目不斜視,而是和古月安對視了起來。
這是一個老人了,滿頭頭髮花白,臉上也已有皺紋,看樣子也絕不像是會武功的,可是眼神卻沒有絲毫怯懦,反而透着一股不可直視的凜凜之氣。
這大概可能就是傳說中的讀書人的氣度吧。
古月安暗自揣摩,卻也不說話。
一直等到那老人走到最前排的位置上站好,他身後一應着紫服,配着的金魚袋,紫服正中紋飾雁的官員也站好,那老人才緩緩開口道:“你就是新科武狀元古月安?”
“古月安正是在下,卻不知這位老大人是?”雖然對方目不斜視顯得很有些目中無人,但古月安倒是發揮了一下尊老愛幼的良好美德,也不跟他計較。
“放肆,此乃我大陳宰相袁白鹿袁大人,你還不快快見禮,莫要以爲得了個新科狀元尾巴便要翹到天上了,這裡哪位大人不是科舉翹楚,小心治你一個殿前失儀!”那老人還沒開口,他身後一個着雁衫的官員倒是跳了起來,一對八字鬍翹的厲害,彷彿古月安刨了他家祖墳一樣。
“哦?敢問這位又是?”古月安還是不惱,久經世事,他也不像最初的時候那麼易怒了。
“本官乃是吏部尚書仇若海,按規矩,你也該給我見禮。”那八字鬍官員橫眉冷對,一臉的不屑。
“仇大人是吧,你可聽好了,方纔這位老大人,哦,袁宰相問我是不是新科武狀元古月安,我只承認我是古月安,新科武狀元我是不認的,所以你們的規矩我不用守。”古月安慢條斯理,逐字逐句。
“那你好大的膽子,山野鄉民,也敢闖入百官相聚的殿堂,簡直目無王法,來人吶,將此大膽狂徒拖下去,嚴加處置!”那八字鬍仇若海立刻就好像興奮了起來,眼神像是禿鷲,看着古月安彷彿是要撕爛他一樣。
“誒,仇大人,這你就又不對了。”古月安還是慢吞吞地說話。
“哪裡不對?”仇若海冷哼一聲,覺得古月安怕了。
“我是不承認我是武狀元,那是我糞土功名,可是這功名怎麼說也是皇帝欽點的,你不承認,可就是大不敬了。”古月安言語如刀。
“你……”仇若海被說得噎住了。
“好了,古狀元郎,我聽說你是昨夜回的京城?”那老宰相袁白鹿似乎是年紀大了,有些精神不濟,一邊說話,一邊閉起了眼睛。
“不錯,昨夜亥時回的,宰相大人有何見教?”古月安已經猜到對方要說什麼,卻是不急。
“昨夜古狀元郎都去了哪些地方啊?”袁白鹿又問。
好像是平平常常的問題,實則是暗藏殺機。
古月安知道戲肉終於來了,也是絲毫不懼,笑着道:“我先去大相國寺拜了拜佛,和主持大智禪師談笑風生了一會,出門以後肚子餓了就去吃了碗麪,吃碗麪想喝酒了就去了趟孽花樓,最後看時候差不多了就提前來宮裡候着了準備拜見陛下。”
“不對吧,古狀元郎。”這時那吏部尚書仇若海旁邊的一個紫服中年人開口了。
“哦?這位又是?”古月安心裡忽然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愉悅感之中,過慣了刀光劍影的日子,忽然間捲入了這種明明大家都知道對方的意圖可就是不立刻說破,反而你推來我推去的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陰謀詭計裡,好像也很有趣。
不知道要是下一刻他就拔刀,會不會嚇壞這些老大人們。
“本官刑部尚書莫斯禮。”這人倒是比仇若海面相好很多,看起來一臉的正氣凜然,倒是和他主管的部門的氣質很相符。
“莫大人覺得哪裡不對呢?”古月安饒有興致。
“古狀元郎還漏了一個地方,你昨夜出了孽花樓以後,還去了兵部尚書的府上,你去了之後沒多久,兵部尚書李雲敦便死了。”莫斯禮用一種真相只有一個的眼神死死盯着古月安,厲聲道,“你便是殺害李大人的元兇!”
此言一出,整個宮道像是震了一下,所有人的官員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看向古月安的眼神也是古怪至極,彷彿是在看着一個怪物,簡直和排練好了一樣。
宮道的遠處,一些帶甲的士兵也是若隱若現。
“莫大人是刑部尚書,主管刑事,那麼,含血噴人,莫非就是刑部日常的處事方針們?”古月安說着立刻大笑着拱起手對着莫斯禮道,“那古某人真是不得不說一句,佩服佩服!”
“黃口小兒……”那莫斯禮還沒開口,之前那位被古月安噎住的仇若海仇大人又急了。
不過他立刻就被人打斷了,只見宮門大開,昨夜古月安見過的那位李達李公公快步走了出來,呵斥道:“吵什麼吵什麼吵什麼,當這裡是什麼對方了?驚擾了聖駕,你們擔待的起嗎?”
“李總管……”仇若海想要說話。
卻是再次被李達打斷了:“好了,別說了,走吧,陛下召見了。”
說完,他卻是立刻又極度諂媚討好地伸出了一隻手想要去扶當先的宰相袁白鹿的手,道:“宰相大人,請吧!”
袁白鹿卻是壓根不理他,徑直走了進去。
來到了小桔宮前,百官站定,那李達李總管站在宮殿的臺階上,道:“拜!”
下一刻,立刻,百官都是跪下,大聲參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整個宮殿外,只有兩個人沒有跪拜,一個人是老宰相袁白鹿,想來是他位分高,又年紀大了免跪了卻也還是參了,另一個人則是古月安,他是既不參也不拜,只是站着,好像看猴戲一樣看着其他人。
李達死死橫了他一眼,卻也最終沒說話,只是讓百官起來,然後說:“奏!”
“啓稟陛下,臣刑部尚書莫斯禮有事啓奏!”莫斯禮果然第一個跳了出來。
古月安卻是不在乎,甚至他其實就是在等這一刻,他在等皇帝說話。
可是,很久,屋子裡卻沒有人開口,死寂。
古月安又是斜眼看去,卻是發現好像百官已經習以爲常了。
這說明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也許已經很久了。
難道說……
古月安在那一刻,有點想硬闖了。
“咳,陛下清修,不便開口,莫大人照奏吧。”李達最後咳嗽了一聲,低聲道。
古月安心中起伏,臉上笑意卻是更濃了。
“謝陛下,啓稟陛下,昨夜城中有兇徒作祟,先是大相國寺無故被人打破寺門,主持大智禪師被人當場擊殺於佛前,寺中僧人亦是被人殺傷數十人,之後又有街頭寺外平民被殺傷數十人,再後,京城名士狄秋風被人毒殺於孽花樓,最後,是兵部尚書李雲敦李大人,被人殘殺於家中,此間種種,據臣徹查,居然皆是新科武狀元古月安帶人所爲,武狀元當街行兇作惡,殺戮朝廷大員,此大陳開國近兩百年來,從未有過之荒唐事,茲事體大,臣不敢決,還請陛下裁定!”莫斯禮簡直就是把稿子背了一百遍來的,一口氣說下來,不帶停的。
他話說完,百官已經羣情激奮了。
“此等兇徒應該嚴懲啊!”
“真是喪盡天良,吾等居然與此等禽獸同朝爲官,簡直……簡直……”
“有辱斯文!”
古月安卻還是面帶笑意,他昨夜並沒有殺大智禪師和厲小種,狄秋風也是自己自殺的,殺李雲敦就更是無稽之談了,這莫斯禮卻都把罪名安在了他頭上。
不過也無所謂了,他就等看錶演了,他期待的,只是屋子裡的人說話。
只是,屋子裡的卻遲遲不說話。
“古月安,你還有何言?”那莫斯禮卻好像古月安已經認罪了一樣,大聲喝問。
“我……”古月安忽然做出了一個要拔刀的姿勢。
下一刻,本來還一臉正氣,彷彿不懼奸邪的莫斯禮簡直跟見了鬼一樣連退了三步,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瑟瑟發抖了起來。
那些羣情激奮的官員也是閉口不言了,那些紫服的大官都是朝後連退了三步。
倒是那年紀最大的宰相袁白鹿還是老神在在。
“你……你這兇徒,莫非還敢在此行兇,我……我……”莫斯禮人坐在了地上,嘴裡還是不肯罷休,只是那氣勢卻是半點也無了。
“你便如何啊?莫大人?”古月安覺得有趣,有上前了一步。
“不!!!你別過來!”莫斯禮連聲大叫了起來。
“大膽狂徒,竟敢君前行兇,本總管懷疑你要行刺皇上,來人吶,快將此人拿下!”李達見機連忙大喊。
古月安瞬間聽到無數腳步聲奔涌而來,他身上也有無數處被弓箭指住。
可屋子裡還是沒有聲音。
就在他打算是不是冒着真的行刺皇帝的名聲也要闖進屋子裡看一看的時候。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連串的呼喝聲。
“太子殿下覲見!”
“太子殿下覲見!”
“太子殿下覲見!”
“太子殿下覲見!”
一連串的喊聲由遠及近,倒是頗有些山呼海嘯的味道。
聽到這聲音,莫斯禮,包括臺階上的李達臉色都是一片蒼白。
古月安還聽到有人自語道:“怎麼回的這麼快……”
古月安放棄了之前那個打算,他平生第一次那麼期待看見太子殿下陳睚眥那張略顯刻薄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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