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這宴會並沒有進行太久,曹操和孔伷也是爲衆人接風洗塵,藉機讓衆人拋棄嫌隙聚在一起認識一下。
劉協早就覺得無趣,一散宴當即就向衆人告辭,回了自己大營,他估摸着,一會劉備三兄弟應該會過來找自己。
不過現在這個空當麼,他正和虞允文、郭嘉坐在一起談論晚宴之事,他兩人也跟着劉協一塊過去的。
“諸侯看似氣勢浩大,但實則內部矛盾重重,今晚觀他們所言所語,真正與協力討董有關的話題乏善可陳,如此氣不能聚,心不同往,不足與謀。”虞允文率先說道。
“討董成敗與否,其實還要看殿下期望。殿下若是想要擊敗董卓,收復長安,以諸侯目前的表現殊爲不易。但若是殿下只是想借此圖謀,另有玲瓏之算,未必不能有得。”郭嘉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奉孝說得沒錯,殿下此次出兵,注意力當不在董卓身上,而應該聚天下名望引賢才來投,得百姓民心爲流民依附,隨機應變,保存實力,尋求他圖。”虞允文又道。
劉協看着兩人你來我往說得好不熱鬧,內心開心不已,謀士多就是輕鬆,有什麼事他們都能給你講個清楚透徹。但這並意味着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他們只負責出主意,把可能會發生的情況後果都說出來而已,最後如何取捨還是要看劉協自己拿主意。
君不見那袁紹佔據四州之地,麾下謀士衆多,更有田豐沮授這等智絕之士,可他自己無能,不辨忠佞,硬生生地把大好局面全給葬送。
“殿下,營外有三人求見,說是殿下濟陰的故人。”這個時候,有虎衛進來稟報道。
這劉備果然過來了,躲是躲不掉了。
“請他們進來,勿要失禮。”劉協吩咐道。
“殿下,那我們也就先行退下了。”虞允文和郭嘉對視一眼,既然劉協要接見故交,他們也不好再留在這裡。
“嗯,兩位先生早些休息吧。”劉協揮揮手,請他們下去。
劉協看了看身後的典韋許褚,二人眼觀鼻鼻觀心,一點沒有擔心的表情,更沒有要和他分擔的覺悟。劉協暗道兩人不夠義氣,只好坐直身子想着要怎麼應付劉備。
不一會兒,虎衛就帶着劉備三人進來。劉備進了營帳便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道:“劉備當日不識殿下尊顏,多有失禮不當之處,還請殿下責罰。”
後面的關張看着大哥這般舉動,想也沒想,兄弟情深,跟着就跪了下來。
劉協嚇了一跳,自己這裡還想着怎麼解釋呢。旋即又明白過來,自己因爲先入爲主,因爲欺騙了劉備自覺理虧。可是在這個時代等級森嚴,他居於上位,就無過錯一說。
劉協馬上淡定下來,上前扶起劉備,笑地說道:“大叔別來無恙啊,關張兩位兄弟也快快請起,都是老朋友了,私下不用行此大禮。”
劉備順着劉協輕扶站了起來,心裡卻是一個咯噔,暗道不好。兩人現在坦誠相見,劉協卻仍舊叫他大叔,而不是改作皇叔,這多半是沒有要承認他身份的意思。
劉協確實沒有要爲劉備正名的心思。劉備這人,隱忍如蛇,不得不妨。
劉協雖然和他相處過,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奇異之舉,還一直都有一顆報國救民之心,但這樣反而更加可怕。
歷史上的劉備織蓆販履出身,一無所有,全靠自己打拼,前半生顛沛流離,多次寄人籬下,從未放棄,最終立足蜀地,三分天下,實在是不能讓人小看。如此高祖似的人物,現在如此低調,肯定謀劃不小,豈能不防?
劉協不斷告訴自己,坐在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爲自己和甘靜做媒的和善大叔,而是野心勃勃,隱忍不顯的梟雄劉備,他不敢有半點大意。
“怪不得當初備一見慶公子就覺得像是遇見了家人一樣十分親切,原來竟然就是殿下。說起來備乃中山靖王之後,也是劉漢血脈,和殿下實屬同出一家。如今漢室凋零,更有董卓爲亂大殺劉姓同族,殿下身份至尊,自該向光武一樣,挽大廈於將傾,扶社稷於危難,劉備不才,願意跟着殿下,同振大漢聲威。”
劉備覺得難道是劉協先前沒有猜出自己的意圖,所以纔沒有任何反應?是故現在,他字裡行間都在不斷提示。
“信你纔怪!”劉協纔不敢把劉備留在身邊養虎爲患。
說實話若不是歷史上的劉備給他的忌憚太甚,他對現在的劉備不會有什麼偏見。但他現在最大度的做法,也就只能不干涉劉備,任由他蹦躂活動而已。當然,這是在劉備沒有威脅到他的時候。不過要想他爲劉備證明宗親身份,那無異於自掘墳墓,劉協是萬萬不會考慮的。
“大叔俠肝義膽,又有報國大志,真乃萬民之表率!如今聯軍討董,正需要像大叔這樣的仁人志士挺身相助,到時候一有機會孤一定好好保舉大叔上陣殺敵,爲國盡忠。”劉協只說客套話,並不願意給劉備什麼實質性的承諾。
劉備後面的關張二人也聽出了劉協話裡的敷衍,不禁氣憤怒目而視,劉協後面的典韋許褚立刻齊齊挺身上前一步,和他兩對峙起來,四人都不敢擅動。
劉備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現在才突然回過神來,嚇得馬上給關張一個動作,叫他倆收起氣勢,然後向劉協連聲告罪。
劉協笑了笑,沒有想到關張和劉備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他對剛纔之事一句不提,但也閉口不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
劉備不知道爲什麼劉協會對他這麼警惕,指導今晚怕是不能建功了,當下也不再糾纏不捨,告退後帶着關張離去。
“過了今夜,恐怕是敵非友啊。”劉協看着劉備三人離去的背影,眼睛一眯動了殺心,三人皆是人傑不得不防,但旋即就散去了殺機,殺了一個劉備,還會有另一個劉備,難道他還能殺盡天下野心之人?與其處心積慮的算計阻止他人成長,還不如老老實實地發展自身實力。只要自己強大了,什麼劉備曹操,又能奈我何。
“大哥,這殿下忒不近人情了,當初在濟陰有說有笑的,現在竟然連個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們,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老張這些日子沒有少唸叨他。”張飛一臉不悅,剛出了兗州軍大營就向劉備埋怨道。
劉備搖頭,嘆聲說道:“不同的身份自然會有不同的爲人處世之道,陳留王這般舉動,方纔讓我高看幾分。若是他仍舊像當初在濟陰那樣輕浮急躁,喜怒於形色,反倒會讓我失望。只是不知道他爲什麼如此顧忌於我。罷了,既然這陳留王這裡行不通,我們就去幽州劉刺史那裡。他也是漢室宗親,他說的話同樣有分量。”
劉備說完,步伐堅定地走向幽州軍的大營,似乎一定也不爲剛纔的失敗而氣餒。關張愣了愣,也都跟了上去與劉備同行。
月光,將三人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