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辛苦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一吖麼二 扔的一顆地雷

景和與玉娘說話時姿態和語聲都很是恭敬,可說出的話卻是叫人覺着陰測測的,饒是玉娘這般鎮定的人瞧着景和也彷彿是瞧着一條吐着信子斑斕的毒蛇一般,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陣寒意。

只玉娘自沈家遭鉅變後,這些年來早已習慣喜怒不形於色。如今她一哭一笑,一喜一怒,都是做戲,便是這回心上對景和排斥,臉上也依舊帶着些溫柔:“景明若是地下有知,見他二哥哥待他這般有了解,也必安慰。”

景和聽着玉娘這句,不由一笑,他原本就生得秀麗猶如女子,這一笑,更是眉目瀲灩:“若是父皇瞭解了昭母妃的性情,想來更會欣慰。”這話是說玉娘在乾元帝跟從來都是帶着假面,若是乾元帝知道他心愛的昭賢妃是個老謀深算,心狠手辣的蛇蠍美人又會如何?是寵愛如前,還是翻轉臉皮?依着乾元帝那般自恃聰明的性情,多半會惱羞成怒。

玉娘哪裡將景和這些話放在心上,這景和雖是聰明,只可惜從前是長在陳淑妃手上,眼界上還是短了些。要知道,無論是後宮爭寵,還是諸位之爭,從來不在妃嬪或兄弟之間。而只在一個人身上,那便是皇帝。

天下的規矩都在皇帝手上,他說你對了,錯了也是對了;他說你錯了,對了也是錯了。踩下旁人你就上位了?有這念頭的真真可笑可嘆。皇帝不覺得你好,踩下哪個都無用;皇帝不覺得你好,你聯絡了多少人也是無用。除非你如同當年的唐太宗一般,能做到殺兄屠弟,以兵權威凌唐高祖,不然做甚都是白費。

是以景和到玉娘面前或是示好或是警示,玉娘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再有這回景和看似在警告玉娘要去乾元帝跟前檢舉她,可實情上一個庶子跑去和父親說,一個極得寵愛的非生母品性如何不好,莫說父親會不會聽這個庶子的,便是從此冷淡了那個庶母,前去報信的庶子就能得了好?便是尋常人家也是不能,何況皇家。一個皇子時時盯着個年輕的庶母,固然那庶母名聲上也有妨礙,指不定就要叫皇帝厭棄,那個皇子就能脫身而出?做夢罷了。

景和眼界上短了些,那是一半是因着陳淑妃的教養,一半是年紀還小的緣故,若是再過個數年倒是個可怕的。可論起聰明手段來,卻還是出色的,在他一心望着大位的時候,怎麼肯做這樣兩敗俱傷的蠢事。

故此玉娘聽着景和說了這番話,反笑了,與景和道:“你怎知聖上不知我性情?”當皇子臣子的,固然要體會上意,可明晃晃地說着我曉得你心中想什麼?無異於自尋死路。

只這一句話就叫景和退開了兩步,玉娘似笑非笑地看了景和一眼,輕輕一跺腳,太監們便將肩輿擡了起來,揚長而去。

景和今日原也沒預備着和玉娘說話,不想才從承明殿出來要回自家住處,就看着玉孃的肩輿從昭陽殿那處過來。

時值冬月末,玉娘裹着出長風毛的荼白大氅,雪白的風毛圍在她臉旁,遠遠瞧過去,也不曉得是風毛白些還是臉更白些,倒是愈發現出她眉黛脣紅來。

瞧着玉娘這幅模樣,景和心口生出一股子氣來。她已牢牢佔着帝寵,自家又無子,安安分分地做個寵妃也就罷了,待得日後他踐祚,還能虧待了她不成?自是如今怎麼樣的金尊玉貴,日後一般地安享富貴榮華,非要與他作對,連着他遞過去的好處也不肯接,莫非真要捧景寧那個小東西上位嗎?!

是以景和才欲藉着景明使高貴妃與她成爲生死冤家,好拖上她一拖,不想又叫她避了過去,不獨避了過去,這會子更將景淳那個蠢貨弄出來與他作對,到底生的什麼心腸,打的什麼主意?

景和有了這樣的想頭,這時看着玉娘顏色秀美,神色自若,彷彿全然不曾將近日種種放在心上,到底年輕,沉不住氣,出來與玉娘打了回口仗。

只論起巧言善辯來,景和又落了下風。他那句“若是父皇瞭解了昭母妃的性情”不過是說着唬玉孃的,他又如何不知這樣的事再不能由他或是陳淑妃到乾元帝跟前說去。憑誰去說,依着乾元帝待她的愛重,哪怕是將真憑實據放在那裡,乾元帝只怕也要說一句:“都是你們逼的她。”

可景和雖有這樣的認知,聽着玉娘出言譏諷,依舊叫他一口氣堵在心上,將牙咬了咬,到底沒說出什麼來,咬牙切齒地看着太監們擡着玉孃的肩輿搖搖擺擺地走遠了。

玉娘回合歡殿時,乾元帝已來了,正逗着景琰走路。因是冬月,景琰穿得圓滾滾的,像個糰子一般,邁出一步就晃上幾晃,再邁出一步又晃上幾晃,沒走幾步便坐在地上,粉嘟嘟的小臉上帶些怒氣,小手拍着厚厚的地毯,正呀呀地叫,忽然瞥見玉娘身影款款進來一咕嚕換了個姿勢朝着玉娘爬了過去。

景寧原在一旁相陪,看着景琰這樣,急道:“妹妹,要走,要走!跟哥哥這樣,不好這樣的。”一面跟在景琰身邊走給景琰瞧。他年紀也小,穿得又厚,走路一般是跌跌撞撞,又要小心着不去撞到景琰,一個沒留意,也跌在地上。景寧一跌下去,只覺在妹妹跟前丟了臉,小臉頓時漲得通紅,烏溜溜的眼中滿是眼淚,險些兒就要哭了。不想景琰看着景寧也跌了下來,張着粉紅的小口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景寧原是要哭的,叫景琰這一笑,楞了楞,也跟着笑了起來,索性也不站起來,跟着景琰朝着玉娘爬了過去。

乾元帝一來合歡殿就聽着太監們回報說昭賢妃娘娘叫貴妃娘娘請去了,雖知高貴妃未必會出手傷人,可口舌上難免,本有意往昭陽殿接玉娘,還是玉娘留在合歡殿的珊瑚勸道:“聖上,娘娘說貴妃娘娘如今已已自愧着沒照料好三殿下,您過去了,她看着您去只怕更羞愧些,與病體休養不利。您若是來了請稍等會,她片刻即回。”

乾元帝聽着這話才罷了,到底不放心,這時看着玉娘笑得喜歡,知道她沒在高貴妃那裡吃了虧,這才放心。這時看着兩個孩子爭先恐後地爬向玉娘,恍惚間竟有他與玉娘是一夫一婦,又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正是個圓滿家庭的感覺。

景琰與景寧兩個這時已爬到了玉娘身前,一左一右巴着玉孃的腿站了起來,仰着小臉叫了幾聲:“娘,娘。”玉娘俯身摸了摸景琰與景寧的臉,一旁乾元帝已走了過來,搶先將景琰抱了起來,道:“她尋你過去做什麼?”

玉娘拉了景寧的手,又在他頭上摸了摸,嘆息道:“貴妃與妾說三皇子呢,落了好一會子淚。想是,想是妾才進宮的緣故,她纔好與妾說說心裡話。”乾元帝聽着這話也就明白了,貴妃高氏如何會特特來請玉娘。

原是高貴妃和玉娘性子不同,玉孃的爲人溫和,頗有點得志不驕的從容,而高貴妃多少有些任性,得寵時不大將人放在眼中,如今她母子落了難,難保她從前得罪的人不去暗諷幾句,還是玉娘,玉娘才進宮沒幾年,又肯讓人,是以找她過去說說話也是常情。不想玉娘這話卻是爲着她日後與高貴妃來往在乾元帝跟前備下案,有了這個前情,她日後和高貴妃走動起來,縱有人要說些什麼,在乾元帝跟前也討不了好。

乾元帝聽着玉孃的話,想起高貴妃沒了兒子,多少有些可憐便道:“她若是再找你說話,你只管告訴她,景明沒了我也一樣痛惜。”玉娘道:“妾正要請罪呢,今兒貴妃在妾跟前哭訴時,妾已將這話說了。”乾元帝聽了,反是一笑,將玉娘鼻子輕輕一刮:“我就知道你是個會疼人的,只是景明纔沒,我的生辰不好開宴也就罷了,阿琰的週歲就要委屈了。”玉娘就道:“這有什麼?且三皇子是阿琰哥哥,阿琰也有服的,週歲不做也是應該的。”

乾元帝原是預備着將景琰的週歲與他的萬壽一塊兒辦,到時京中五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皆可赴宴,不想出了景明這事。他還罷了,再沒有當皇帝的父親給做皇子的兒子避讓的,可景琰到底是妹妹,便是年紀太小,不用真的持服,可辦週歲宴是準定不成的了。

乾元帝本就有些愧疚,這時間聽着玉娘這話,愈發地不忍起來,摸了摸玉娘母女的臉:“等到明年,我們給阿琰辦個大的。”玉娘自是知道乾元帝不能虧了景琰,多半兒會事後找補,可聽着乾元帝這話,還是做了些歡喜的模樣笑道:“那妾與阿琰就等着了。”乾元帝笑道:“有一年,你慢慢地想要什麼罷。”

玉娘便笑道:“阿琰,你替母妃記着,你父皇可答應了隨你母妃挑的。”乾元帝懷中的景琰雖不大明白爹孃說的什麼,也一樣衝着乾元帝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逗得乾元帝哈哈而笑,在景琰臉上親了口,又看向玉娘,卻見玉娘口角揚起,眼波流轉,嫣然婉轉,笑得媚不可言。

不想玉娘笑得不是乾元帝待她母女關切愛護,卻是自打她進宮數年來的辛苦綢繆計劃到今日終於有了收穫,只消高貴妃不是個蠢到根的,自今以後都會站到她身邊來,心甘情願地爲她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