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陷阱

玉娘叫李皇后的茶盞擲傷了肩,這位置自不好宣御醫,叫的是醫女。在醫女替玉娘查看擦藥時,乾元帝走到外殿,叫了金盛、珊瑚、辛夷等人過來,將今日的事細問了回。待聽着金盛回說玉娘兩個嫂子纔將馬氏犯的事回了,昭賢妃還不及說什麼,李皇后就遣人來宣昭賢妃,還特特將馮氏與梁氏一塊兒叫了過去,乾元帝就是一聲冷笑,轉向昌盛道:“宣趙騰,與朕查。”

玉娘要馮氏說了才知道,乾元帝也是御史參了馬氏,那久禁深宮的李媛又是從哪裡知道?

要說是合歡殿,馮氏與梁氏是在內殿回與玉孃的,當時在內殿服侍的四個,一個珊瑚一個秀雲是合歡殿的掌事女官,只消不是蠢貨就該明白出賣了玉娘,新主子那裡也不能容下她們,自然不能做這等蠢事;餘下的辛夷夜茴,卻是乾元帝親自給的,自是信得過。且這四個寸步未離她,是以消息自不是從合歡殿走漏的,那便是,有人將手伸到了他的身邊。乾元帝知道以李媛的能爲,怕是做不了這些,可她的父親李源呢?

昌盛跟着乾元帝多少年,對着乾元帝的心思瞭然,知道乾元帝這是對護國公府起了疑心,低聲稱喏,彎腰退了出去。

又說玉娘算着如今是冬日,衣裳穿得厚,能端在手上喝的茶也不是十分燙,是以纔敢受李皇后一砸。待得醫女看過,果如玉娘所料並無大礙,只消抹些化瘀的藥,幾日便好。醫女爲玉娘上藥,又留下藥膏,仔細與宮女解說了如何用藥,忌口食物,正要退出去看着乾元帝進來,復又下拜覲見,將昭賢妃傷勢回了,乾元帝聽着無礙這才放心,令醫女退下,自己走在玉娘身邊坐了,卻在玉娘鼻子上一彈,道:“真是個笨孩子。”

玉娘按了自家鼻子對乾元帝斜睇了眼道:“妾哪裡笨了。”乾元帝就道:“她今日是爲着什麼叫你過去的?”玉娘如何不知乾元帝爲何這樣問,口中卻道:“殿下聽着了妾母親胡鬧的事,將妾叫過去教訓,要妾知道訓導家人。”

乾元帝又問:“承恩候夫人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玉娘便飛快地瞟了眼乾元帝,粉面上略露羞澀道:“今兒是謝馮氏遞帖子請見,妾就宣了進來。妾知道失了規矩,可是妾許久沒見家人,還請聖上勿怪。”她一面兒說着一面用纖指扯着乾元帝袖子,嬌怯怯的模樣便是鐵石心腸的人看着也不忍心怪她,何況是乾元帝。乾元帝素來以爲玉娘單弱,今日是有心教她,冷笑道:“你要謝馮氏說了才知道,我是在朝上知道的,那她身在深宮是如何知道的?窺測帝蹤,就是以此廢了她,也是她該受的。”

在李皇后拿着馬氏的事與玉娘發難時,玉娘便知道李皇后又着了道,這時聽着玉娘聽着乾元帝這話,十分配合地擡頭瞧着乾元帝,水漾雙眸裡滿是驚疑之色。乾元帝看着玉娘露出這個眼色來,才道:“你也莫怕,有我呢。”玉娘口角微微一動,臉上露出一絲笑顏來,乖順地依入乾元帝懷中。

少刻,昌盛來報,說是趙騰已在宣政殿候駕,乾元帝便吩咐玉娘好生歇息,不許抱景琰等話,這纔出去了。

玉娘看着乾元帝出去,臉上的淺笑便斂了。今日李皇后跳的這坑,怕是景和所挖。只不知他是用的什麼手段將消息送到了李皇后跟前。只便是李皇后因此得罪被廢,乾元帝也不會將陳淑妃立後,他這樣,與他又有什麼好處?與她又有什麼壞處?

是了,這事看着是李媛窺伺帝蹤,而以李媛的能爲,哪能收買得了乾元帝身邊的人?若她是乾元帝,多半會疑心到護國公那頭去,方纔昌盛來說,趙騰在宣政殿候駕,想來是乾元帝使趙騰去暗查李源。便是李源在乾元帝身邊有人,以李源心胸能爲,這個時候也多半兒蟄伏,是以趙騰未必能探查出什麼來。李源與李媛父女都沒問題,那哪裡出了紕漏?以乾元帝的心思,就會迴轉頭來再看,能看出什麼來?

玉娘纖指不由自主地摸到了肩頭,自家這回與皇后對峙,引得皇后出手,引得乾元帝大怒,那麼她是明擺着得了好處去的那個。李媛叫人設了局,她得了好處去,那這局是誰設的?難不成還有人隱姓埋名地爲了她昭賢妃,不遺餘力地要將李皇后拉下後位來?說出去鬼也不能信!便是乾元帝不疑心是她動的手,李源也不能放她過去,外頭那些風聞言事的御史也不會放了她過去。更爲可慮的是,由此事爲引子,叫乾元帝將從前種種再回想一回,只怕她立時要在乾元帝眼中成了蛇蠍女子。

可這事若是再往深處想一想,乾元帝對李媛父女的不喜根深蒂固,不能因這一事就翻轉過來,而她這如日中天的昭賢妃又有了陷害的名頭,還能去到哪裡?便是一直以爲她是個善人的乾元帝不將她憎恨也絕不能再跟如今一般擡舉她,餘下能得意的是誰?有着將要成年兒子的陳淑妃!

這回怕是上了景和的當了!玉娘想在這裡,在內殿走了幾回,才叫了聲金盛,就看着蘅蕪從外頭進來,輕聲回道:“娘娘,二殿下求見。”

玉娘聽着這句,站定身子,垂眼想了想,道:“你去問問二皇子有什麼事?”蘅蕪聽着玉娘聲音彷彿帶些冷意,不敢擡頭,倒退了三步,匆匆走了出去。

景和身上的皇子常服袍角上繡着江水海牙紋,負手立在合歡殿外正擡頭看着合歡殿上懸掛着的橫匾,匾上合歡殿三個金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聽着蘅蕪的腳步才轉過臉來,不待蘅蕪開口,先道:“可是昭母妃不肯見我?”蘅蕪聽着景和這一問,倒是鬆了口氣,回道:“娘娘問殿下可有什麼事。”

景和聽着玉娘不肯見他,便知玉娘只怕已猜着了他在其中,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來,輕聲道:“請轉告昭母妃,母妃聽着了今日昭母妃受的委屈,吩咐兒臣來給昭母妃請安。”

陳淑妃與昭賢妃面和心不合這在合歡殿可說是人人盡知,昭賢妃叫李皇后磨搓了,陳淑妃該喜歡纔是,如何會忽然叫她將要成年的兒子來給昭賢妃請安?蘅蕪心中十分疑慮,不禁瞥了眼景和,到底景和是皇子,不敢攔阻,依言進去稟告。

玉娘聽着景和這幾句話,將手按在桌上,口角卻帶了些笑道:“即是淑妃叫他來的,我若是不見,豈不是辜負了淑妃的一番心意?宣。”蘅蕪答應了,腳步匆匆的出去,見着景和,蹲了蹲身道:“二殿下,娘娘請你進去。”

景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邁步進殿,就看着玉娘端端正正地坐在殿中的寶座上,髻挽流雲,廣袖垂地,眉目如畫。儀態婉然。景和的眼光在玉娘臉上看過之後,不由自主地在玉孃的雙肩來回看了看,不知叫李皇后砸了下的是哪個肩膀?

卻是昨日景和聽着馬氏鬧的那一場之後,便設下今日這局,算準了李皇后是個衝動的,拿着玉娘把柄哪有不發作的,故意將消息送到了李皇后處。果然李皇后入轂,宣玉娘過去發作。

景和來在玉娘身前,翩翩下拜:“兒臣見過昭母妃。祝昭母妃安康。”玉娘擱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頓,淺笑道:“免禮,賜坐。”看着景和在一邊坐下,微笑道:“不過是小事,倒叫淑妃操心,還勞動了二皇子,叫我怎麼好意思呢?”景和含笑道:“昭母妃待我們母子素來關切,尤其是兒臣,昭母妃更是多加關照,做人哪有不飲水思源的呢?”

玉娘將身子靠向椅背,微微側首看着景和,輕聲道:“你回去與淑妃說,勞她費心,我很好。”玉娘與景和兩個彼此言來語去地打了回機鋒,景和看着玉娘丟了先手依舊絲毫不亂的模樣,臉上笑得愈發地溫和,在玉娘臉上看了看:“是,兒臣定然將此話帶與母妃。至於兒臣,好叫昭母妃知道,兒臣待昭母妃也是一片孝心,從無更改。”

玉娘聽在這裡,不由地將身子坐直了,也將景和打量了回,只看着景和若說從前還有些男生女相,今日再看已褪去了青澀,是個少年模樣,眼角眉梢帶的篤定的笑意彷彿是獵人瞧着落入陷阱的獵物一般。

景和話中的意思再明白沒有,他從前說過與玉娘合力,由玉娘替他謀奪太子位,他推玉娘上後座,這話到了今日還是這樣。看着景和這幅模樣,玉娘掩在廣袖中的雙手,緩緩握成了拳,臉上卻笑道:“二殿下的孝心,我盡知了。淑妃那裡二殿下更要孝順些纔好。”

景和聽見玉娘這話有鬆口的意思,只是礙着陳淑妃,這也難怪,陳淑妃是他親母,他空口白牙地說一句,也怨不得她不能信,只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信不信了。是以景和眉間一鬆,笑得愈發地瀲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