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揣摩

還是昌盛乖覺,知道如今這個皇后是乾元帝心愛的,是以纔將那兩幅畫束之高閣。不然便是不追查一番,也該將畫毀去,如今即不追問,也不燒畫,分明是因畫上人而捨不得。故此看玉娘神色變更,知道她爲之思慮,因勸玉娘道:“奴婢大膽說一句,殿下如今保養要緊,聖上的心,您還不明白麼?”

玉娘聽着這幾句,愈發知道有事兒,還是那等要緊到說不出口的事兒。乾元帝如今肯回護,自然無事,哪一日他不肯回護了呢?多少例子在前頭呢,沈如蘭、李源、陳氏母子,便是不死,如萬貴太妃與齊王一般的活受,也是生不如死。那時沈家冤屈昭雪了也就罷了,若是還沒呢?這些日子的委屈豈不是都白受了!

昌盛看着玉娘不出聲兒,心中惴惴,垂了頭不敢出聲,好一會才聽着玉娘在上頭道:“知道了,你回去罷。”昌盛這才鬆口氣,又道了句:“奴婢告退。”也不擡頭,躡手躡腳地從椒房殿退了出去,直至殿外,才直起腰,暗歎道:“吳王啊吳王,劉廢人啊劉廢人,你作死也就罷了,何苦害人哩!這也是你能肖想的麼?”

昌盛不肯講,他的養子如意,雖也在乾元帝身邊,卻是個不知詳情的,餘下的人玉娘也不敢問,只怕驚動了乾元帝,反勾起疑心來,倒是不美,只得暗自留意。

說來乾元帝這人倒是有個好處,他即疑了你,便是處處見疑,動輒得咎;他要是不疑你,倒也寬宏,且因玉娘如今月份漸大,胎像日穩,乾元帝與玉娘愈發地親近起來,除着上朝與召見大臣,時時刻刻在椒房殿盤桓,一時不見玉娘人影,就要問的。椒房殿自金盛,珊瑚而下看着乾元帝這樣看着玉娘,都以爲是好事,無不歡喜。

唯有玉娘,她生性本就機敏,且又常日揣摩着乾元帝心思,如何不知乾元帝有異,倒像是有些氣不足的模樣。可乾元帝身爲帝王,天下承平,富有四海,氣不足些甚。只是這樣的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連着玉娘自家也不敢信。

洛神圖一事在玉娘不知情的景況下揭過了,承恩公府又遞了帖子來求見,這回求見的是馮氏與梁氏妯娌兩個。玉娘因知馮氏與梁氏兩個都不是個無事往前奉承的輕狂人,因而準了。不想這對兒妯娌這回卻是叫她吃了一驚。

原來謝懷德將月娘帶進承恩公府,月娘倒還有些歡喜,以爲謝懷德這也是爲着她好。她是自家往京中來的,若是再自己到齊瑱門上,豈不是叫那齊瑱太得意了?她如今是縣君,合該齊瑱來奉承她纔是,是以在家呆了幾日等着齊瑱上門。不想莫說是不見齊瑱人影,便是消息也無有一個。

月娘只覺自家路遠迢迢趕來京都,爲着齊瑱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齊瑱無情太過,不免又氣又恨,自然坐不住,待要親自到齊瑱門上問個究竟,卻教人攔下了。

攔着月娘的,正是梁氏。梁氏只對月娘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視而不見,含笑道:“縣君這是要往哪裡去呢?”

從前月娘瞧不上馮氏,只爲她父親馮憲不過是個教書先生,如今一般瞧不上樑氏。爲的卻是梁氏出身,其父是兵部尚書,再仔細論起來,梁氏倒還好喚乾元帝一聲表哥,端的是個貴女出身。可偏這樣尊貴的出身,因着嫁了謝懷德,如今依舊是個白身,承恩公府上下都一二奶奶呼之,不如她是個縣君,是以也不太將這個嫂子看在眼中,冷冷地道:“你讓開,我是個縣君,我要往哪裡去,還要同你個白身交代嗎?”

梁氏眉頭也不動,臉上依舊帶些笑容,輕聲緩氣地道:“我哪裡敢要縣君交代呢?只是您哥哥們出門前吩咐了,您若是要出去,去哪裡,都要與大嫂與我說一聲,還請縣君不要叫我爲難。”

月娘聽說,哼了聲,道是:“我哥哥們怎麼做,還不是你們挑唆的?挑唆得我們兄妹不和,你又有什麼好處!讓開。”說了探手要將梁氏推開,無如謝懷德都深知月娘爲人,問馮氏要了幾個健壯僕婦撥給梁氏使用。

健婦們看着月娘要過來衝撞,雖不敢與月娘動手,只齊齊在梁氏面前一擋,月娘便衝不過來。月娘推搡了回,不得向前,只得跺腳罵道:“呸!勢利眼兒的婆娘,你以爲我哥哥們待我冷淡,就是不喜歡我,所以你也欺負我!躲在人後算什麼本事,有本事的,自己出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從前梁氏只從馮氏口中聽過月娘厲害,與她來往的都是些貴婦淑女,幾曾見過市井婦人,是以謝懷德與馮氏與她解說月娘性情時,梁氏還以爲有些兒誇大,這時瞧着月娘張牙舞爪的模樣,竟有大開眼界之嘆,如何肯出來,只在健婦身後道:“縣君說的甚,我不大明白。縣君若有疑問,還是晚上問着您哥哥們的好。”又遞眼色與健婦們。健婦們領會,一起上來將月娘架住,將她往後院帶。月娘嘴上雖厲害,到底也是嬌養長大的,哪裡掙扎得過,直叫健婦們請了回去。

月娘身邊雖也跟了丫頭婆子,可除着畫扇一個,其餘的都是月娘到了承恩公府後,馮氏撥與她使的,自然聽的是馮氏與梁氏的話,是以月娘雖不住地嚷嚷,命她們上來動手,卻是沒一個肯聽她的的,便是畫扇,看着這樣,倒還反過來勸月娘,道是:“您等二少爺回來與他商議了,二少爺答應了,二少奶奶必不能攔您的。”話音未落就叫月娘劈面啐了口,這還是月娘念着進京路上畫扇一路伺候,這纔沒破口大罵。

梁氏看着月娘爲人,只是暗歎,謝皇后心機謀算勝於男子,便是謝顯榮與謝懷德兄弟,也是持重老成,有智計的人,如何妹子是這樣的?真將她這樣拘着,日常天久的,若是生了恨,倒爲不美,不若早些謀劃的好。

是以到得晚間謝懷德回來,梁氏便將月娘鬧的這一出告訴了謝懷德知道,又勸謝懷德道:“二妹妹即念着她丈夫,殿下又不許她出去,不若以母親思念二妹妹要留她陪伴爲由,將齊瑱招來,家裡空院子盡有,在我們家使他們夫婦團圓,也就兩全了。”

謝懷德聽說,冷笑了聲道:“你固然好意,可是白費心!固然二妹妹胡鬧,那姓齊的也不是個好人呢,一些兒不肯退讓,兩個在一處,不用幾日,只怕就能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那可真不是結親是結仇了。”說着將齊瑱與月娘之間的過往與梁氏細細說了。

梁氏聽着齊瑱這般有“志向”竟是笑了,與謝懷德道:“莫非他以爲他是荀奉倩?‘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爲主’。可將婦人當甚了。二妹妹生就的容貌,又不是她的過失,爲着這個冷淡她,也是男子所爲嗎?”謝懷德想起齊瑱偏寵翠樓的起因來,不敢漏與梁氏知道,看梁氏爲月娘不平,只得把旁的話來開解梁氏道是:“也不全是容貌,若二妹妹安分些,未必會到今日地步。”

梁氏想了想與謝懷德道:“妾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謝懷德因素知梁氏是個有見識有主意的,因笑道:“你有什麼主意?”梁氏垂了頭,復又擡頭道:“使二妹妹與齊瑱和離罷。二妹妹固有不是,那齊瑱也非良配,倒不如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齊瑱固然能去尋他的溫柔佳人,二妹妹也能再尋個良人,她才二十來歲,難不成都耽擱在他齊瑱身上?可也太委屈了。”

謝懷德手上正端了茶,聽着梁氏那句“和離”手上一抖,險些兒將茶打翻了,因把梁氏細細看兩眼,詫異道:“你如何想得來?”梁氏從謝懷德手上接過茶盞,順手擱在一旁,又道是:“妾也不光是替二妹妹不平,還有樁,妾替殿下不平,妾也爲着我們家不平。一日不和離,他齊瑱便佔着咱們家女婿的身份,老爺請細想想。”

謝懷德是個聰明人,梁氏的話未明說他也明白了。如今謝家是承恩公府,因是得勢皇后的母家,謝顯榮佔得多少便利,便是他謝懷德,待得三年庶吉士期滿,必有實差,那同爲庶吉士的齊瑱呢?若他與月娘夫婦和睦,提攜了也就罷了。如今齊瑱待月娘猶如陌路,叫他得了謝家便宜去,自然不能甘心。

只在謝懷德心上倒不是如何介意叫齊瑱佔着謝家女婿的便宜,而是那翠樓。那翠樓即樣貌與玉娘有些兒肖似,若是叫月娘看着,以月娘的脾性,只怕會認作齊瑱對玉娘有意,求而不得,這才納了翠樓,激怒之下,鬧個玉石俱焚也不出奇,到時一家子受她連累,是以一直引爲隱憂,也曾起過念頭,要使齊瑱與月娘和離,再拼着叫人說承恩公府挾私報復,將齊瑱遠遠打發出去,十數年內不許他進京,這事兒也就過了,只是月娘的性情,又哪裡是肯聽人擺佈的。且和離是謝齊兩家子大事,並不是那個說了算的,這纔將念頭擱下。

不想今日聽梁氏提起,那語調,輕飄飄地彷彿在說着哪件衣裳不好看,不要了,這才嗆了回,便又把從前的念頭勾了起來,將手指在桌上敲了兩敲,輕聲道:“你所說也有理,只是二妹妹那個性子,若是她自家不肯,我們替她做主了,還不知要鬧出甚事來。”

聽謝懷德彷彿意動,梁氏微微笑道:“妾不過那麼一說,成與不成的,還要國公爺與世子決斷,殿下那裡更要問一聲。”謝懷德握了梁氏的手道:“殿下那裡且緩一緩,先與父親母親商議了再說,都交給我,你萬不要開口,也免得月娘惱了你。”梁氏聽着謝懷德這樣迴護,臉上一笑,道是:“您是我丈夫,凡事當然是您在前頭擋着,哪有妾什麼事呢。”謝懷德哈哈一笑,在梁氏手上拍了兩拍。

謝懷德先在謝顯榮跟前透了口風,自然只說的自家的主意,謝顯榮倒也有些意動,又道是:“父親那裡倒是好說,母親與月娘那裡,未必肯答應哩。”謝懷德聽說,也自默然。他二人正愁如何開口,倒是天送了個機緣在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荀粲,字奉倩,豫州潁川潁陰縣人。著名三國時魏國玄學家。名言是: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爲主。

他妻子在冬天得了熱病,他裸身在雪地凍得渾身冰涼,然後回去給妻子降溫,然而,並沒有用,妻子不久還是病死了。荀奉倩不久也因爲哀傷過度,而病故。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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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看見,可能晉江抽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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