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55扔的一顆地雷。
謝懷德倒是知道月娘,瞧着張牙舞爪,卻是個沒準主意的,不然也不能落在如今這個境地。齊瑱那人便是有許多不是,可有一樁,倒不是個黑心的,倘或他拿些虛情假意來哄着月娘,難道還能哄不住嗎?到時,月娘只怕就成了他們的掩護,自家還得捏着鼻子爲他求個前程是小事,白誤了月娘終身。如今倒也好,雖是扯破了臉,卻是一時之痛,待得日後再嫁,有人待她知疼知熱,自然就放開了。
因有了這個念頭,謝懷德便到了月娘房前,恰看着倆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坐在院子門前的石階上,把頭湊在一起私語,一個臉做瓜子的道:“二姑奶奶還哭着呢,要我說,有甚好哭的。二姑奶奶是皇后娘娘的親姐姐,走出去哪個敢得罪她,想嫁哪個少爺公子嫁不着呢。倒爲個不長眼的二姑爺哭。”
另一個臉兒圓圓的將她推了把,道是:“都和離了,還叫什麼姑爺。二姑奶奶心上正不喜歡呢,你還說,可是討罵。”前頭那個忙將口捂住,眼珠子滴溜溜地向身後看去,見無人出來,才鬆了口氣。
謝懷德看着這樣,倒是一笑,故意咳了倆聲。這倆小丫頭聽着動靜,齊齊擡起頭來,見是謝懷德,唬得都跳了起來,臉上漲得通紅,把手去搓衣帶,怯生生地與謝懷德見禮。謝懷德走到兩個面前,問道:“你們跟着哪個媽媽學的規矩?主家的是非也是你們說得的?自家去尋金保管事,就說是我的話,扣你們倆一個月的月錢。”說了不待倆小丫頭答應,已擡腳進去了。
他在外頭說話,裡頭月娘也聽着了,因她身上軟,起不得身,便使畫扇出來迎一迎,自家靠在引枕上眼巴巴地望着。一看着謝懷德進房,便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衝着謝懷德道:“二哥哥,你去瞧瞧大哥哥,可把和離文書送去衙門沒有。”
謝懷德聽見這話,臉上就陰了,把袍袖一抖,在月娘面前坐了,理了理袖口,慢騰騰地道:“我是來告訴你,張四郎並未走遠,回了陽谷城。他不是齊家的家生子,是在籍的良民,又不曾拿你東西,是以雖打了你,罪名倒是不重,斷了個杖一百,徒三年。綠意那丫頭,還未尋着,你只管放心,她是個逃奴,走不脫的。”
月娘聽謝懷德不肯接她的話,心上着急,正要再說,卻看謝懷德擡起了頭一眼看了過來,眼光冷森森的,心上竟是以沉,到了脣邊的話也停住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謝懷德這才道:“你要臉不要?齊瑱那些話,你沒聽着嗎?你若是沒長耳朵,我倒可與你再說一遍,你要不要聽呢?”
月娘原生着病,人瘦了好些,臉上蒼白,叫謝懷德這幾句冷冰冰的話一說,臉上更是白得一絲血色也沒有,翕動着嘴脣,好一會才哭道:“我做錯什麼了!他憑甚休我!便是要休,也該我休他!他休了我,想扶正那個賤人嗎?他休想!”
謝懷德聽在這裡才知道,月娘只是個氣不過,並不是對齊瑱依舊眷戀,臉上便好看了些,因勸月娘道:“胡說!大殷律戶律上寫着:以妾爲妻者,杖一百,斷離。若齊瑱是個平頭百姓,他要扶正個小妾,也沒人管他,許能混過去。可他大小是個官兒,真當御史們是擺設麼?且便是他願意,他父母也不肯答應的。有翠樓這麼個寵妾在,又有哪家疼女兒的肯把女兒給他糟蹋?你只管放心。”
月娘聽着這幾句,哭聲才漸漸地歇了下來,把淚眼看着謝懷德道:“二哥哥,你不哄我?”謝懷德嘆了口氣,將又問月娘道:“你雖與齊瑱和離,可到底年輕,若是叫你在家守一世,莫說是父親母親了,就是大哥與我,也是不忍心的。好在你也是成過親的人,有些話與你直說也不打緊,你是願意嫁個有些兒身份才貌,卻是不肯俯就你的丈夫;還是個身份上差些,卻肯敬重你的丈夫?你自家慢慢想明白了,再告訴我們知道,我們纔好替你做主。”
月娘叫謝懷德這話問得臉上一紅,她便是再跋扈任性,到底也是個女子,一時哪裡開得出口來。謝懷德看着月娘不肯出聲,心上也就有了幾分把握。只是如今還不知道玉娘那裡的主意可改沒改,不好與月娘開口直說罷了。
又說謝懷德雖未與月娘提着郝文勝,暗裡卻已使人悄悄地去與郝文勝透了口風,道是月娘病了。
也是梁氏提點的謝懷德,道是:“月娘這幾日正是叫齊瑱氣惱着了,忽然有人對她關切,便是不能將她打動,卻也沒有壞處,至少能將齊瑱比下去。”謝懷德聽着,也覺有理。且還能借機看郝文勝爲人。
若郝文勝是個乖覺的,聽着月娘得病,他與月娘即認識,又受過承恩公府恩情,自然要走禮。不論郝文勝是真心還是假意,即是乖覺的人,只消有承恩公府一日,他便不敢待月娘差了。
郝文勝果然十分懂事,將禮備得周全,都不是甚值錢東西,卻都是病人用得着的。禮盒送進承恩公府,都叫馮氏與梁氏兩個轉手送去了月娘房中。
而月娘才叫齊瑱氣倒,因看着郝文勝細心周到,且她來京時又受過郝文勝一路的照拂,兩下里一對照,月娘竟是有了些意動,只以爲自家若是再嫁,總要嫁個郝文勝這樣懂事正直的人才好。
又說玉娘這裡接着馮氏的帖子時,乾元帝正在椒房殿中,看着承恩公世子夫人的帖子,隨口與玉娘笑道:“你嫂子這些日子倒是走得勤。”
玉娘將帖子往邊上一擱,似笑非笑地道:“他們聽說這是個皇子,自然上心些。”乾元帝聽了這句,拖了玉娘在懷中坐了,把手在玉娘腹部摸了回,笑道:“這倒是,奉承好了這一個,又是五十年富貴。”
玉娘聽着這句,臉上笑微微地道:“您給的恩情也夠了,賞了公爵與我父親不說,又把個府邸也賜了下去,聽嫂子說,前頭的主人是個有雅趣的,佈置得步步見新景,轉折有風光,只可惜我竟無緣得見。”
如今的承恩公府正是延平年間獲罪的大將軍嚴勖的府邸。嚴勖雖是個將軍,卻是兩榜進士出身,可說是上馬殺敵,下馬能文,頗有些兒才幹,他的將軍府在他壞事前,頗有些兒名聲。後來他壞了事,叫延平帝抄了家,連將軍府也叫朝廷收了,直過了二三十年,才叫乾元帝賞與了謝逢春。是以乾元帝聽着玉娘這句,又看她臉上竟帶些嚮往之色,便笑道:“未央宮與上林苑還不夠你看的嗎?”
玉娘佯怒道:“一樣麼?一樣麼?”乾元帝看玉娘似炸了毛的小貓兒一般,心上更是喜歡,在她臉上一親,哈哈笑道:“好,好,不一樣。你即想看,等你生產之後,我許你省親,我與你一塊去瞧瞧。”
玉娘不意乾元帝竟是自家提出許她省親,叫她好親眼瞧一瞧承恩公府,耳旁似頓時炸響了驚雷一般,心上跳得厲害,眼中瞬間就撲簌簌落下淚來。
嚴勖是哪個?嚴勖正是她嫡親的外祖父,嚴勖次女佩琪,在嚴家傾覆之際,因沈如蘭對她有情,把她搭救了出去,而後假造了個身份,明媒正娶了回去,只是佩琪身子素來纖弱,又遭家變,父死兄亡,姊妹離散,心中長年鬱郁,不過數年就病故了,那時阿嫮纔將將會得喊娘。
沈如蘭倒也是個人物,因嚴勖對他有恩,在嚴勖身死後,他殘留在軍中的麾下叫人排擠得站不住腳,是沈如蘭加以照拂,這才得以保住些許勢力。又因他鐘愛嚴佩琪,是以敢偷天換日將她救出,冒險也要娶做妻子;又因他憐憫阿嫮還是嬰孩就沒了親孃,怕她叫繼母欺辱,竟是終身不再續娶。
這驚人的樁樁件件,阿嫮死裡逃生之後,才聽陳奉說着。阿嫮一時如何肯輕易相信,直至她看着了孟姨娘的面容,恰與她生母的畫像彷彿,這才肯信。可自那以後,嚴勖滿門與沈如蘭滿門,近三百餘性命,血淋淋的,壓得阿嫮透不過氣來,阿嫮這才假冒玉娘,進宮雪冤仇。
早在乾元帝將前大將軍府賞與謝逢春之際,阿嫮就已想去外祖父家瞧一瞧,只是不敢開口,這是忽然聽着乾元帝自家提着,毫無預備之下,想及自家遭遇,可說是痛徹心扉,竟至痛哭失聲。
乾元帝原是爲着哄玉娘喜歡的,哪裡想得到玉娘竟是哭得悽悽切切,乾元帝原就不忍見玉娘哭的,何況玉娘如今又有着身孕,哪裡經得起這樣哭,頓時手足無措,更不敢問着她爲甚哭,還得把軟語細言來哄她喜歡,因道:“你若是覺着等咱們兒子生下來之後太遲,就近選個日子也無妨。只是他們房舍還未整理,只好私訪了。”
玉娘依舊把帕子捂了臉,乾元帝無可奈何,只得又道:“若是你不肯私訪,我下旨與工部禮部,使他們幫着籌備,你看如何?”因看玉娘還不出聲,嘆息了聲,道是,“你這樣哭,可想過孩子沒有?若是傷了他,你自家身子受虧不說,也叫我傷心。”
玉娘聽見這句,知道乾元帝耐心漸少,自家若是再哭下去,只怕要惹得他做惱。以乾元帝的性子,一旦惱怒起來,要哄回來卻是千難萬難,李媛、陳庶人、高貴妃等的例子在前呢,只得強忍了眼淚,將帕子緩緩移開,拿淚眼對着乾元帝,只說的:“我自進宮,蒙聖上恩典,我與母親與嫂子還能見上一見,父兄們已久遠不見。想來我父親也將五十的人了,如今怕已是塵滿面,鬢如霜。 是以哀切。”
乾元帝聽玉娘這幾句,即氣且笑,在玉娘臀上輕輕一拍,叱道:“你這孩子,你想你父親如何不早說,倒哭來嚇人。”說了又摸了摸玉孃的腹部,“好孩子,你可記着了,你娘愛哭哩。”話音未落,玉娘腹中的孩子忽然一動,一腳正踢在乾元帝手上。乾元帝先是一怔,轉而哈哈笑道:“這孩子護着你,真是個小沒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