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亂局

周蘅原先的盤算是假借着要往家送信爲藉口來尋玉娘,又是那人同周蘅說,謝玉娘此人慣肯與人爲善,要做個好人給人瞧,必不會拒絕的。只要玉娘這回答應了,日後她就好有藉口過來謝謝玉娘肯替她送信,再尋哭訴掖庭寂寞冷清,求玉娘將她接到合歡殿來,以玉娘秉性,十之七八不會拒絕。便是住不進合歡殿,只要能在合歡殿常來常往的,還怕沒機緣見着乾元帝嗎?只要能見着乾元帝,日常天久的總有機緣,凌蕙便是例證。

周蘅叫這番話說得心動,依計而行,不想玉娘也不知道是太聰明或是太糊塗,竟是開口要送她回家去,一時倒不知怎麼答話,想了想才道:“奴婢總不好叫美人爲奴婢爲難。”

玉娘見周蘅果然拒絕,當下微微笑道:“想是我會錯意思了。也罷,你將信擱在這裡,先回去罷,待有了迴音,我遣人來告訴你知道。”周蘅見玉娘下了逐客令,只得答應,將信留在桌上,同採萍兩個一起退了出去。

看着周蘅採萍出去,秀雲就過來道:“美人,奴婢方纔拉着採萍的手,手上倒是柔柔細細,不象做慣粗活的。奴婢覺着美人還是小心些的好。”灑掃宮女做得是粗活,手上哪能沒一二繭子,且那採萍答玉娘話時,瞧着忐忑不安,可話倒是有條有理的,怕是另有來頭。玉娘按了按額角,臉上微微笑道:“你瞧她和周采女認識呢。”

周蘅一小小采女,哪能指使得動採萍,背後自然有人。這人故意明明白白地將疑點擱在她眼前,就有三個可能:一個是想借送信的由頭多到自己這裡走動,好“偶遇乾元帝”;一個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拿着周蘅與採萍吸引她的注意,暗地另有謀劃,以期打她個出其不意;一個就是師法朱德音那事的故智了,依舊是個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亦或是有可能三種謀劃都有,背後那人只看她如何應對來做調整,總歸是她在明處,那人在暗處。

秀琴將周蘅留下的信取了過來,信瓤一半在信封裡一半露在外頭,玉娘見了,側了首對珊瑚秀雲笑道:“這是怕我們不看哪。你只擱在一邊,待聖上來了,我回過他再做主張。”珊瑚就笑道:“奴婢壓一個月的月俸,裡頭一句實話不能有。美人是沒瞧見奴婢到掖庭時那周采女的模樣兒。”玉娘聽着這話倒是來了興趣,將身子坐直了,微微一擡下頜。珊瑚知道這是要她說的意思,便將來龍去脈告訴了玉娘知道。

原來那採萍才說出是替周蘅送信的,玉娘便遣了珊瑚帶着她合歡殿的腰牌去了掖庭。如今掖庭裡剩下的采女廢了一個朱德音,一個凌蕙叫皇后攏了去,玉娘更不用說,如今已是寵妃,乾元帝看得她如掌上珍一般。餘下的采女中又有幾位叫乾元帝賜給了皇室諸王爲側妃爲侍妾,如今只剩下了三名采女,各自佔着一個屋子。周蘅便是其中一個。

周蘅卻沒住着她從前的那間屋子,倒是搬在了玉娘同朱德音從前住過的那間。偏是周蘅見着珊瑚之後,感嘆了番,只說是同玉娘,朱德音兩個從前雖偶有糾紛,倒比其他人熟悉些,如今各在東西,等閒不能相見,所以搬到這屋子來,也算是聊以慰藉。

珊瑚說罷了,因向玉娘道:“奴婢倒是奇怪呢,這些話說得彷彿美人虧欠她似的。”玉娘聽在這裡也明白了,無非是同採萍跪在外頭一樣,要人覺得她這個昭美人涼薄冷血,不念舊情罷了,非但不惱,反笑了,這手段兒斷不似李皇后能使出來的,倒是好刨除一個了。因對珊瑚秀雲兩個笑道:“我可不是欠了她了。”大家是一塊兒進宮的,這會子她是昭美人,乾元帝正偏寵她,便是高貴妃等閒也不敢來招惹,周蘅依舊是個采女,心上如何能平,在她眼中,便成欠了她的,所以肯來走這一遭,好從中得利。

如今宮中能有勢力擺下這個局的,無非是三個人,李皇后、高貴妃、陳淑妃。李皇后雖有勢力,手段卻是直接得很,做不來這等細水長流的事;餘下的無非是高貴妃同陳淑妃了,高貴妃自是個有手段的,不然也不能以承徽出身,做到了貴妃,連着皇長子都是她所出;陳淑妃爲人則更不能小覷,只看景和就知道了。玉娘正思忖間,外頭太監們呼喝“起”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這是乾元帝的鑾駕正過來,前頭敬事房的太監們正開道呢,玉娘眉間微不可見地一蹙。

玉娘早卸了妝,好在皇帝儀仗即長,走動又緩慢,待得玉娘重新梳妝,走出合歡殿接駕,乾元帝的鑾駕纔到合歡殿前的直道上,遠遠見玉娘領着宮娥太監們跪在殿前,乾元帝臉上不由自主地就笑了,示意停轎,走過來親手將玉娘扶起,兩個攜手進殿。進得殿中,乾元帝在上首坐了,因笑問玉娘:“朕聽說,今兒有人跪在你殿前?”

玉娘一些兒不覺得奇怪,自乾元帝將她晉爲昭美人,安置在合歡殿之後,未央宮中便對她人人側目,個個都盯着瞧,只想尋出她的不是來,今兒有人跪在殿前,自會到處傳說,務必要叫乾元帝聽着,想來這也在設局人計劃之中。玉娘心中早有計較,便是乾元帝不問也是要說的,故此就將周蘅留下的信送到了乾元帝跟前,臉上帶着微笑:“是掖庭的周采女託妾往外送封信給她的伯父伯母,周采女自己不好出來,倒是請託了個灑掃上的宮女過來。妾知道了,就叫周采女自己過來了回,寫了這封信下來,妾回頭就叫人送出去。”

乾元帝聽了只說是:“掖庭又不是暴室永巷,一樣好往外遞信,如何就求在你跟前。”倒是無可無不可。玉娘見乾元帝有此一說正中下懷,就將珊瑚所說周蘅那做派說了乾元帝知道:“她這般念着妾,妾倒是不記得她了,現時想起來倒有愧呢。”乾元帝聽說,只以爲玉娘沒察覺其中門道,不然也不能直承自己不記得故人了,果然心思單純,笑了幾聲,將玉娘鼻子捏了捏,又拉了她在懷裡坐了,笑道:“真是個糊塗孩子。”言辭若有憾,實乃心喜。

玉娘故意嗔道:“妾哪裡糊塗了。”這樣的嬌嗔,乾元帝倒是肯受用,反笑道:“是是,你不糊塗。只若是那周采女日後再來尋你,休要理她,你是朕的昭美人,可不是她的信差。”到此玉娘才暗自鬆了口氣,知道雖那人在暗處,可在乾元帝眼前還是自己搶了先手。

又說合歡殿前這一出,乾元帝都知道了,未央宮上下又有哪個不知道的。高貴妃彷彿是忍耐不住的模樣,在玉娘來給李皇后請安時,似笑非笑地說:“昭美人,人都以爲你溫和,可從前有朱庶人,今有周采女,怎麼個個都同昭美人你過不去呢?由此可見,做人還是莫要忘了根本的好。”

高貴妃即開了口,她到底是積年的寵妃,又有皇長子在手,諸妃從來不敢得罪,見她開口自然有奉承的。尤其是那個劉美人,如今玉娘和她同爲美人,更有封號,已壓過她一頭去,早懷恨在心,見着由高貴妃挑頭,自然是接着高貴妃的話,不陰不陽地將玉娘損了回。

玉娘因要看哪幾人同此事有干係,只是不辯解,半低了個頭,瞧着倒是一副委屈忍耐的模樣。高貴人見玉娘不開口,就把眉頭一皺。

王婕妤在一旁看着高貴妃臉色,這時便出來道:“貴妃娘娘,妾以爲昭美人同周采女不過是一塊兒進宮罷了,哪來的許多交情?這樣跪在殿前懇請,分明是周采女嫉妒昭美人得了聖上青眼,故意爲之,要壞昭美人名聲。娘娘從來是個明理的,妾說得可是不是呢?”

高貴妃就冷笑道:“我如何知道是不是?你不如問昭美人去!”劉美人在一旁掩了口笑道:“昭美人,你說是不是呢?”

陳淑妃原是一直沒開口的,聽着劉美人這話,忽然就道:“殿下在這裡呢,一個個的,都忘了規矩嗎?”

李皇后這裡還是黃女官先將她勸下了,只說是:“殿下如今可不要糾纏在這些上,若是惹惱了聖上,與殿下大計不利。”李皇后如今正一心要收養凌蕙腹中的孩子,御醫已說了,這一胎十有七八是個男胎,所以倒也忍耐住沒爲難玉娘,可見着大夥兒爲難玉娘,正中下懷,哪裡肯爲她出頭,正在上頭看着。

忽見王婕妤又替玉娘出了回頭,正覺得可惜,不想陳淑妃又將自己拉了進去,她素來是不擅長在這些上的,也只得道:“罷了,原也沒什麼大事,昭美人到底還小呢,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日後改了就是了。”

陳淑妃臉上就露出笑容來,立起身對了李皇后斂衽一禮:“殿下說得很是。”復又坐下。高貴妃只將陳淑妃看過幾眼,臉上也露了些笑容:“淑妃果然是光風霽月。”陳淑妃向高貴妃微微點頭:“姐姐謬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宮斗真是件辛苦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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