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如果可以強攻,沒有人會願意用智取。”這是阮流柯曾經說過的話。

是了,智取終究是弱勢的那一方會表現出來的行爲。

所以阮流柯不支持阮流今跑去涼州金城郡的聽風酒莊,因爲他們其實根本不需要。

但是阮流今仍然彷彿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樣,魔障而執拗地跑到了這裡來。

金城郡的治所金城縣縣城,四周是堅固的塢壁,防風防沙,也可以稍微抵擋響馬。

阮流今到了那裡的紅葉齋的集散地,是很小的一家酒莊,阮流今與那出來迎接的小二對了暗語,便被帶到了小樓下面的地下室。至此阮流今也不得不感嘆那些修建密地的人們沒有絲毫的創意,一個個都在地下挖房間,萬一城池被挖空了怎麼辦,整個下陷讓所有的地下室都砸壞掉。

然而在那裡卻是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扶風王司馬靜麾下前鋒將軍劉振宇。

那個延誤軍機,害得江風舟與陳寒谷二人戰死沙場的前鋒將軍。

一開始那人自報家門的時候阮流今並未想到是他,但是那個人非常明確的承認了他就是那個人——憑着陛下的性格,能夠在貽誤了那麼重要的戰機而不被處死的人是在是少見,如果是陛下的安排,那麼,果然一切都是可以解釋的。

帝國雙璧的死亡難道也是被安排的嗎?

江風舟大人當年,曾是陛下在武技方面的老師,聽說與陛下,也是關係非常之融洽。

如果是這樣,那麼,陛下,其實果然不是我等小民可以輕易揣測的存在吧?

可以在毫無徵兆的時候就下令,間接殺死自己的師父。

帝心不可測。——陛下果然是將這句話執行地徹徹底底。

劉振宇對阮流今冷冷的目光並不在意,只是將聽風酒莊裡紅葉齋的人一一介紹與阮流今。

那些人中有一個很有風度的大叔,名字叫灼空。

他一見到阮流今便笑得極是溫和,並沒有其他人對於這位天子特使的初次見面的生疏感與試探感。

其他人便都各自去做事,只留下劉振宇接着帶阮流今熟悉聽風酒莊。

灼空便是表面上的酒莊的老闆。

灼空笑道:“阮家人果然個個風神如玉。”

“過獎了。”阮流今道。“聽老闆的口氣,似乎與我家中人相識?”

“年輕的時候曾與阮七公子是點頭之交。”

原來竟是與阮時錦相識的人。阮流今心說,堂哥去過的洛陽以外的地方似乎是隻有江州吧?“老闆也曾是洛陽人?”

灼空道:“也曾是一名不見經傳的琴師。”

阮流今心說能在琴藝上與阮時錦相識的琴師肯定不是簡單的琴師更不可能名不見經傳,但是人家這樣說,顯然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身份,阮流今也懶得刨根問底,畢竟面前的人到底是誰,曾經做過什麼,對他,對如今的戰局,都沒有多大的影響。

灼空沉思半晌,問:“阮七公子如今是否安好?”

“好得很。”阮流今道,“帝國的侍中大人,每日除了上朝便是彈琴,安樂閒適。”

“如此便好。”灼空嘆道。

紅葉齋得到的秦涼方面的情報果真是少得可憐,說不定還不如阮流柯派去戰線上的探子得來的東西多。

阮流今在聽風酒莊裡每日都可以說是安逸的。從小養成的世家公子閒適的氣度使得他無論到哪裡都是一樣的不慌不忙,不爲前途而擔憂,仍可以爲不同於洛陽的精雕細琢的西北風光而讚歎。

最最優雅的世族本身便不適合做官,他們的氣度使得他們不會爲了平民百姓的安危而通宵達旦,夙夜憂之,又如何能提出正確的造福於民的方法,所以那些真正明察秋毫的好官基本都是出自寒門。

只是阮流今在聽見紅葉齋的探子們說阮流柯一直與鮮卑人僵持着,甚至有不敵的跡象的時候也會擔心,這個樣子,到底是做出來給別人看的,還是真的不敵呢?

洛陽,皇城,驍騎營屯所。

月入中天。

孟九支着下巴的樣子,讓人一看就知道他現在肯定很無聊。“聽說西涼那邊戰事吃緊。這鮮卑人,真的有那麼厲害嗎?江風舟大人敗了,如今阮流柯大人似乎贏面也很小。”

凌輒一邊吃着糕點一邊說:“你的表情完全沒有擔心的樣子。”

“啊……不知道爲什麼我就是覺得不擔心。”孟九說,“總覺得似乎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陛下的棋局擺的很大。”

陛下……嗎?

凌輒默了半晌,才道:“話說小九啊,你難得正經一次,竟然就是妄自揣測聖意,膽子不小嘛!”

孟九翻了個白眼:“你自己也不知是揣測過多少回了,現在來說我,不覺得沒有底氣嗎?更何況我也只不過是和你說說而已,這種話,說出去,別人終究也是不會相信的吧?陛下爲什麼要操縱這樣一場戰爭呢?難道他就不想速戰速決,早日搞定那羣蠻夷嗎?”

凌輒將糕點塞進孟九的嘴巴里:“多吃飯少說話吧。”

“唔!”孟九被糕點噎住了。

陛下如今再看鮮卑的戰報,依舊是鐵青着一張臉,一旁的內侍都戰戰兢兢,生怕多說一句話就正好撞在了陛下的劍尖上,然後便是一頓皮肉之苦。

司馬乂看着身邊小太監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揮手讓他們都退下,烈帝道:“張馳。”

不知道從哪一個角落裡突然蹦出一個人來,俯首行禮:“陛下。”

烈帝問:“你說,朕是不是做錯了?”

“帝王業,不容情。陛下何錯之有?”張馳答道,“臣下以爲,陛下已經做得非常好。”

“朕讓你再也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世人面前,你可曾恨朕?”

“君爲臣綱,臣爲陛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身份何足惜。”

司馬乂笑了:“卿今日竟是如此正經,朕倒有些不習慣了。”

“臣……”張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場面話一類他也不是不會說,但是如今似乎沒有打官腔的必要,他面對的人是最高的那一位,官腔自然是聽過無數遍的。

司馬乂嘆氣:“江風舟二人如今可安好?”

“據報江風舟與陳寒谷二位大人如今生活安逸,如在世外桃源。”

“朕不希望有人打擾他們二人。”

“臣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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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小劇場:

烈帝揮舞着鞭子問:“‘強攻’反義詞是什麼?”

下面的人回答:“弱受!”

烈帝一鞭子砸在地上,“啪”的一聲響:“錯了!是智取!全都給朕去面壁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