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迎接士會回國的人選還未定,如何處罰趙穿和胥甲,卻迎來了契機。
這一年冬,魯國國君與趙盾會盟,順便替鄭、衛兩國求情。之前晉國忙於與秦國交戰,楚國趁機逼迫鄭、衛兩國與其結爲盟友。待晉國解決了與秦的問題之後,趙盾已經放出風聲警告兩國,要爲他們的背叛付出代價。魯國國君作爲和事佬,出面緩頰。
就晉國的利益而言,此時的趙盾,不希望再起戰事。對付這兩個小國,晉國實力綽綽有餘。然而,如今與秦國之間,還存在士會的問題,趙盾的關注點集中在秦國的一舉一動。解決秦國的問題,是當前的頭等大事。沒必要新開戰局。
但是,狠話是必須要放的。否則身爲盟主,友邦紛紛掉頭而走,全都追隨敵對陣營去了。長此以往,助長了敵對國,削弱了己方,趙盾一心想要維繫的霸業,豈不成了空中樓閣?
魯國國君向趙盾轉達了兩國的立場:鄭、衛兩國身處晉楚交界,國小力弱。之所以像牆頭草般左右搖擺,乃是出於不得已,只爲求取生存而已。此次是被楚國所逼,絕非出於自願。實不敢忘與晉國的盟誓。
請魯國爲說客,望其能幫忙傳遞兩國的真實意願,希望得到晉國的諒解。同時,爲表忠心,鄭國願意將世子派往絳都爲質,衛國國君也有此意。
趙盾聽後大喜。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兩國如此表忠,何樂不爲?再一想,小國派皇族貴戚來大國,禮尚往來,晉國自然也要派人去往他國,以示承諾。現在手上正有兩員貴戚不知如何處罰,這不正好?
倘若派他們去,一來,可展現晉國的寬容善意,重視小國,以對等的胸懷接納他們;二來,這兩人身份特殊,正不知如何處置是好。胥甲是元老勳爵之後,趙穿更不必說。單獨處理趙穿,在外人看來,怎麼樣都是太輕,做什麼都是偏幫,不好服衆。
現在好了,以‘流放’之名將二人分派到兩國。名義上是作爲人質流落他國,實際去到小國,絕對無人敢怠慢他二人。算是從輕發落,又堵了衆人之口。
與魯國的會盟,很快達成共識。趙盾私下早已盤算好,於是對魯國國君提出的建議,全部接受。魯國國君作爲和平大使,完成了任務。於是賓語甚歡,喜笑言談,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內閣會議上,趙盾的提議毫無異議的全票通過。畢竟,對於趙穿和胥甲這樣的世家子弟而言,“流放”之罪名,已經算是重罪。此番處罰,明面上又爲國家分了憂,給足了他倆面子。實際上,讓他們孤身獨處異國他鄉,也可達到令其清醒自知的目的。服了衆,又教訓了他們,兩全其美。比單純給他們降職、罰俸之類有意義得多。
另一方面,派人前去秦國之事,卻遲遲難以定奪。
包括趙盾在內,六卿一共提請將近十人納入名單。可是經過大會討論,均被否定,沒有得到超過三人的支持。
有的是太過循規蹈矩,怕到了秦國遇事不能機變。迎不回士會就算了,反而丟了自己的性命;有的是找不到理由讓他背晉投秦。畢竟,理由太過牽強,恐怕到了秦國也很難立足。更別說爭取秦君信任,帶出士會。
有的聰明機智有餘,可是職級太低,怕是不夠份量得到秦國國君的重視。不能得到重視,恐怕短時間內很難有機會與士會接觸。無法接觸,事情就會越拖越久。時間一久,期間秦國如果再對晉國發起進攻,等於晉國主動給對方送了一枚援兵,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種種的不合時宜疊加在一起,導致此事一直懸而未決。“河曲之役”後,此事成爲擺在趙盾面前的頭等大事。
此時,晉國的鄰國的秦國,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秦康公繼位之後,本想借着表兄弟的情誼,大力扶持晉國新君上位,藉此爲秦晉兩國的未來爭取一些籌碼。豈知晉國背信棄義,白白被擺了一道,飽受國內詬病。窩火至極的秦康公,每每想到此,總是午夜難眠。中間的幾番偷襲,雖也成功,卻沒佔到晉國的大便宜,還是很鬱悶。
“河曲之役”的最後關頭,藉助晉國大夫士會的妙計,讓晉國功虧一簣。秦國佔盡便宜,血了前恥。同時,國內的反對勢力均三緘其口。秦康公算了出了口惡氣。
秦國上下也因此喜氣洋洋,像是過節似的,人人面帶喜色。
有個人卻獨自坐在屋內,任窗外風光無限,硬是無動於衷,不聞不問。他剛被秦康公賞賜,並委以重任。同僚分外眼紅,服侍他的小廝小吏們更是趁機揚眉吐氣。此刻,他們正在談論,如何報復那些平日裡不待見他們的人。說得熱火朝天,不時還有鬨笑聲傳出。
這一切,他卻置若罔聞,完全置身事外。淡然從容,不見喜色,更無半點興奮之情。當然,在君主面前例外。畢竟,身在異鄉,人在屋檐下,他不得不虛與委蛇。
他,就是趙盾苦苦思索想要迎回晉國的主角——大夫士會。
此時的士會,絲毫不知晉國的波濤洶涌。他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當中。
那個被委以重任的下午,他整理包袱,準備出門。擡頭看,滿天星光閃耀,妻子兒女依依不捨。他帶着一身驕傲,走出晉國,邁向秦國。誰知這一走,竟是六年!
在秦國的這些年,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先蔑雖與他同樣滯留,他卻時刻與他保持距離,不想落人以柄,以爲兩人結黨另有他圖。慶幸的是,秦康公沒有因爲他是晉國人而刻薄於他。畢竟,當日晉軍偷襲時,他還救過幾名秦兵。不管是出於本能或是爲自己留後路,總之,他的行爲受到肯定,並未被苛待過。
只是,秦國的大夫們就沒有如此寬容了。吃了那麼大的虧,卻無法直接與晉軍對陣泄憤,士會無疑成了他們發泄不滿的靶子。他們明裡暗裡,使盡各種伎倆,給士會使絆子。目的就是讓他難堪,激他反抗,逼他出手,令他出錯,趁機將他趕走。
幸好秦康公不這麼想。冷靜過後,他認爲,放着士會在身邊其實是件好事。於是,他不顧衆臣的反對,將士會留了下來。好生招待不算,還給他安排了職務,娶了妻,生了子。
秦康公想,與晉國始終會有一場決定勝負的戰役。士會受到他的優待,自然會投桃報李。到時候,不管是出於報恩,還是出於對晉國的報復,士會一定會有所表示。果真,秦康公的這着棋下對了。士會在關鍵時刻的出手,使秦軍絕處逢生,化被動爲主動,取得了勝利。
當然,這是秦康公的算計。對未來,士會自然也有自己的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