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彌明眼疾手快,他故意不收腳,等那惡犬一低頭,他便一拳打在它的肚子上。緊接着,右腳橫勾,將它絆倒。最後,整個人往那惡犬身上用力一坐,惡犬悶哼兩聲便沒了氣。
惡犬已解決,提彌明推了趙盾一把,兩人迅速往門口方向移動。
來到門邊,用力拉扯,怎麼也拉不開。顯然,門已被鎖住。還沒來得及轉身,只聽身後傳來厚重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大殿內多了十來個壯漢。他們身穿褐色葛布衣,包着頭巾,個個手持長劍,目露兇光,朝趙盾和提彌明圍攏過來。
“這是要幹什麼?”趙盾看向靈公,厲聲怒吼。
“幹什麼?”靈公大笑,笑聲陰沉。“難道你以爲,寡人要殺你,只用區區一條狗?執掌晉國軍政大權的趙將軍趙大人,一條惡犬怎能跟你的頭銜匹配?狗只是配菜,大菜在這。”說着,他指了指衆武士。
“太好了——”屠岸賈咧嘴大笑,“看你們往哪兒跑?”
“我與你無冤無仇,爲何要設計殺我?”就算要死,趙盾也要做個明白鬼。
“無冤無仇?”靈公朝趙盾走過來,站在衆武士包圍圈之外。“你殺我的狗,阻攔我建造宮殿。我殺個人你就在我耳邊滔滔不絕,我玩個遊戲,你派人從中作梗。你處處針對,自以爲是。你這樣的人存在,我做什麼都無法施展,說什麼都要思前想後。你說,這不是仇是什麼?”
“簡直喪心病狂!你的惡形惡狀,你拿去問誰,誰都會跟我一樣反對到底!你殘忍冷酷,把人命視爲遊戲。你奢侈無度,荒誕無恥。你可知,因爲你的揮霍,百姓身處水火,怨聲載道。你的所作所爲,不但違備了一國之君爲人表率的示範,你甚至連一個普通有良知有底線的人的標準都夠不上!”
趙盾已在生死危急關頭,平時的隱忍風度此刻也統統拋卻。反正要死,不如死之前一吐爲快。“你這樣連人都稱不上的禽獸,我還千方百計,苦口婆心的規勸,爲的是什麼?因爲我是個人!對晉國這片土地,晉國這份霸業有熱情有責任的人!所以,我從不放棄對你的規諫,希望你迷途知返。想不到——”
趙盾說不下去了,也沒必要再說。事實擺在眼前,你怎能指望一條毒蛇有良心?一隻蠍子會懂禮義廉恥?
“死到臨頭,竟敢大言不慚!”靈公也撕破臉皮,不吐不快。“你與楚國勾結,提前將情報告知楚國,致使我國與楚國三番兩次的爭鬥處於下風。你還敢說你一心爲國,忠於晉國霸業?你愚蠢無知,派你趙家的人去攻打秦國,無故與秦國結下樑子,引來報復。”
“從前,你爲了不讓我繼承國君之位,可說是煞費苦心。美其名曰要立賢明之主,卻派人把我的兩位叔叔殺死。你不過是個背信棄義,反覆無常的小人而已。還敢標榜自己正直忠義,真是厚顏無恥!”
“你血口噴人!”趙盾更怒了,手指靈公大罵:“‘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從來沒有跟楚國勾結,更沒有出賣什麼情報給他們。攻打秦國,是我派的人沒錯。楚國國力蒸蒸日上,我國實力不如從前,所以纔會戰敗,這纔是主因。”
“我國實力爲什麼會衰退?全拜你這揮霍無度的國君所賜。打仗講究的是實力,懂嗎?你打過嗎?我沒辦法,只得冒險一試。看看是否可引來秦國救它的屬國,藉此便可將秦國爭取成我國的盟國。到時,聯秦抗楚。多一個幫手,我國的勝算便會增加。只是,我沒想到,秦國沒有中計。”
“至於說到國君之位——”趙盾冷哼一聲,“違背先君遺願,另立君主,我從不後悔。爲什麼?我現在告訴你。在文公之前,就是因爲驪姬得寵,幼子繼位,引發宮廷爭鬥。太子申生被迫自殺,文公流亡在外十九年,晉國政局動盪近二十年。”
“我不想歷史再重演。所以,我要扶立你叔叔繼承君位。是你母親鬧得要死要活,最後纔不得已又立回了你。”
“既然已將你立爲新君,你的叔叔還留着跟你爭個你死我活嗎?如果他們在,死的就是你,你別想活到今天!好啊,今天你做了國君,一幫軍政大臣爲你做牛做馬。現在覺得位置坐穩了,忠言逆耳了。要殺人才能逍遙自在,快活似神仙了,是不是?”
“遍觀多國曆史,立幼主,必出事。如今我才後悔,當初應該堅持立你的叔叔,而不是你!我後悔沒有把我的主張堅持到底。我竟讓一個心如蛇蠍的禽獸,做了晉國的一國之君。”
“因爲你的拖累,民心離散,國庫耗費巨大,所以屢次敗給楚國。這是你的責任!也是我當初不夠狠心的代價!如果我真是小人,早就應該找人將你取而代之。而不是任你胡作非爲,拖垮晉國!”
趙盾的一番駁斥,把立儲真相、君臣矛盾、靈公無道的事實擺在眼前。尤其是對靈公德不配位,不配爲國君的指責,更是一針見血,毫不留情。靈公彷彿被人剝光了衣服,還站在衆目睽睽之下,頓時羞愧難當。
十多名不明真相的武士,均來自民間。忽然聽到晉國的第一號和第二號人物開撕,個個聽得津津有味。這些宮廷秘辛,他們一輩子都沒法獲知。如今竟能親臨現場聽當事人口述,實在是三生有幸。
根據目前掌握的信息來判斷,他們劍指着的這位大將軍,似乎更像是個被冤枉的好人。舉止輕浮的少年君主和他身後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小人,更像是伺機報復的惡人。
“君主別聽他狡辯。趙盾巧舌如簧,能把直的說成彎的,圓的說成方的。”兩人對罵,靈公的依據,十有八分都是被屠岸賈歪曲的。再這樣辯駁下去,萬一雙方真的對質起來,謊言肯定站不住腳。到時,倒黴的就是屠岸賈。於是,他催促靈公,“事不宜遲,要趕緊下決心。”
靈公被趙盾罵得有點懵,正不知所措。屠岸賈的話提醒了他,要當機立斷,否則又一次無功而返。
雖然上一次的刺殺沒成功,幸好沒有直接證據賴到他頭上,趙盾也沒有懷疑他。否則,他也不會欣然赴宴。
這一次不同。經過剛纔一番針鋒相對的謾罵,兩人已經公開決裂。如果這次再失手,死的那個很可能就是自己。
“動手!”靈公大喝一聲,十來名武士步步逼進趙盾和提彌明。
提彌明四顧打量十來名武士。只見其中一人眼神閃爍,一直朝他使眼色。他不明所以,一臉茫然。只見那人悄悄往側面一讓,瞬間,他和旁邊的武士之間留了一個空檔。提彌明一看,拉着趙盾朝那空檔處衝,還不忘回身一陣亂踢。
其餘武士不知爲何有個空檔,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腳踢過來,他們都反射性的往後一躲。很快,兩人都衝到牆角。
提彌明稍微鬆了口氣。剛纔那種情況,腹背受敵,保全自己都是問題,再要保護趙盾,根本無從談起。現在相對好些。背後是牆,前面是敵人。對方使什麼招式,他看得清清楚楚。
剛纔給他讓出空檔的武士,此時又朝他使了使眼色。他順着對方的視線一看,對方看的是門的方向。他也知道要往門出去,可是之前嘗試過,門已經被人從外面鎖住了。如何是好?
還沒等提彌明和那武士眼神交流完,一名武士對着提彌明劈頭就砍。對方有武器,提彌明則是赤手空拳,只能勉強應付。
趙盾躲在提彌明身後,他已經捕捉到給他們使眼色的武士的眼神。提彌明與對方殺得難分難解,他便往後一退,用力撞門。一共四扇門,沒有一扇撞得開,急得他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