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水坑邊緣的時候,他對我說:“小天,你在這兒等叔,叔一會就回來。”
“叔,你要去幹什麼?”我問道,我可不想在這裡,這深更半夜的,在村子裡我都害怕,況且還是在荒郊野外,這麼個邪性的水坑邊,這念頭一起,我就想起了淹死的大鳳,小鳳,炸成了碎肉的常生,還有詭異的翠和那不知道啥樣的欲色鬼,於是我當即做出了決定,就是叔扒了我的皮,我也不自己在這兒。
“我要下水去找一樣東西。”叔說道。
“啊!”我直接無語了,叔要進那水坑,那水坑那麼大,那麼深,進去多危險啊!還有我怎麼辦?總不能找叔揹着,一起進去吧。
“不行,我不讓叔去。”我果斷的回答,一時間心裡竟是五味雜陳。
“叔,你爲什麼要去那水坑?你爲什麼要管翠的事情,下去水坑那麼危險,我們爲什麼不明天再來?”我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替叔委屈,叔爲了這事帶着我都跑了大半個晚上了,受點累就算了,人家當事人還不領情,叔卻還要義無反顧的去幫她,這深更半夜的還要下水去找東西,叔圖個什麼啊。
“小天,別哭了,叔知道你的意思,可身爲修道者,遇到有鬼怪作祟,理應制止,不爲其它,不僅是叔這樣,任何一位同道中人,遇到這事都會這樣做,你想假若我不管這事,他也不管這事,這不是就等於縱容鬼怪在這世上作亂了嗎?那世間還要這修道之人作甚?這欲色鬼今夜不在這裡,叔心中有一個疑問,正好下去探個清楚,叔這麼說,你明白嗎?”叔很少這麼語重心長的和我說話,我含着淚點了點頭。
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轉身往水坑深處走去。
水坑荒蕪,無人清理,四周多是蒿草,半人多高,密密麻麻,站在近處,便嗅到一陣陣淤泥臭混合着水草腥的怪味,裡面傳出許多莫名的蟲鳴之聲,我想那定是蛇,蛙,螞蟥類的天堂,叔義無反顧的鑽了進去,深一腳淺一腳,直至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非常害怕,也替叔擔心,我儘量不去往恐怖的地方想,我雙手捧着下午跟叔討的那兩張皺巴巴的符紙,強迫自己背誦叔教我的《道德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叔把我抱了起來,一邊抱還一邊輕聲的說着:“小天,是叔,不怕,不怕啊,叔帶你回家,跟叔回家咯。”
一般老人大多知道這麼一個風俗,就是帶着小孩出遠門,或小孩在家以外的陌生地方睡着了,大人要抱着他回家的時候,嘴上要喊喊他的名字,說XX,跟我回家了之類的話,這是因爲小孩容易丟魂兒,人有三魂七魄,魄是固定的,可魂在特定的條件下會離人體而去,而最容易發生走魂的就是零到七歲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所以帶小孩出去,尤其是出遠門的,在路上一定要多叫叫孩子的名字,才能確保孩子與他的魂皆能平安歸來。
我困極了,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過睡的也不是很踏實,畢竟有心事,叔這麼一喊,我馬上就醒了。
“叔,你回來了!”我揉了揉朦朧的眼睛,纔看清叔全身都溼漉漉的,頭髮上還往下滴着水。
“嗯,走,叔揹你回家,在這兒睡着了,可千萬彆着涼了啊。這個你替叔拿着。”叔遞給我一個長方形的石頭,樣子像是祠堂裡供奉的牌位。
“這是什麼?”我一邊問着,一邊趴在了叔溼漉漉的背上。
“這就是十二年前,小鳳淹死後,村長專門請人刻了,丟在坑底鎮壓她亡魂,以防她怨魂作亂的石碑,可我覺得這石碑沒那麼簡單,等會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叔一邊揹着我往前走,一邊給我解釋。
我趴在叔的背上,看到東方泛起了魚肚白,這一夜過去了,天亮了,清晨的風吹在我的身上,微冷。
回到家,叔燒了一大鍋子熱水,又熬了一壺薑湯,我們洗了澡,每人喝了兩碗薑湯,叔把我丟在炕上讓我睡覺,可我過了困的那個勁兒,睡不着了,就粘着叔,看他手裡拿着的那個小石碑。
“咦?”我看着小石碑,不僅疑惑了起來,碑我見過不少,死人墳前立的,祠堂,廟裡供的,可一般都是大同小異,什麼人的,鬼的,神的,無不是刻着名號,再多就是生平記事,親人,年月等,可這小石碑上,卻刻了一幅詭異的圖。
圖上刻的這是個什麼啊!人不人,鬼不鬼的。
那東西青面獠牙,嘴臉猙獰,一幅貪婪的模樣。耳朵確是尖尖的,如同野獸的耳朵。他袒露着胸腹,肌肉異常健碩,雙手舉起,身體前傾,像是急不可耐的要撲向什麼東西,而更爲怪異的是他的胯下,胯下也有一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怪物,最爲醒目的是那怪物生有一雙巨大的乳,雙眼橫於雙.乳上方,樣子非常邪惡,那圖刻的也極其逼真,我竟然恍惚認爲那怪物要掙脫石碑,朝我撲過來。
“叔,這是什麼妖怪?”我往旁邊挪了挪,儘量不正面面對着那石碑。
“這就是欲色鬼。果然如我所料啊!”叔後面那話說的莫名其妙的,自然又激起了我的探知慾。
“你看這個。”叔把石碑翻了過來,我倒吸一口涼氣,後面竟然刻了密密麻麻的符,那符的紋路異常的複雜,而且還是刻上去的,我都懷疑叔能不能刻出這樣難度的符。
“叔,這是什麼符?真複雜啊!就是這符當年鎮住了小鳳的鬼魂,讓她沒能作祟嗎?”我問道。
叔沒說話,只是看着我。
“怎麼了?我說的不對?”
“當年小鳳掉進水坑淹死了,村長請人刻石碑鎮壓,可爲什麼石碑上要刻上欲色鬼的圖像呢?”叔反問我。
“對啊!爲什麼?”
我託着腮怎麼也想不通了,明明是鎮壓小鳳鬼魂的石碑,怎麼上頭卻刻着欲色鬼的圖像呢?“難道小鳳是欲色鬼投胎而成的人?叔說欲色鬼投胎轉世的人,多淫邪,這小鳳……這不是沒有可能啊。”我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爲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
“這個不好說,不過有一點可以證明,欲色鬼十二年前就已經在這裡出現,並被那個姓宿的人知道了,只不過那時候欲色鬼並沒有掀起什麼風浪,所以其它人並不知道它的存在。”叔臉色沉重的說道。
自打昨晚從村長家出來到現在,叔就一直愁眉緊縮的樣子,叔的情緒感染了我,我也覺得事情嚴重了。
“叔,這麼多年欲色鬼都沒能出來興風作浪,爲什麼這會卻出來了呢?難道這石碑還有個年限,過了十二年就不管用了?”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心說,如果那個刻碑的道士在就好了,再刻一塊,哦不,在刻個十塊八塊的丟進水坑裡,直接把那欲色鬼鎮壓致死。
“這個石碑是能壓住欲色鬼,可與其說是鎮壓,倒不如說是在保護欲色鬼來的更合適。”
叔的話聽得我目瞪口呆:“什麼人會保護鬼啊?保護鬼幹什麼?”我實在是想不通。
“你知道閉關嗎?這個石碑的鎮壓,就仿似是把欲色鬼禁錮在了這片水域,讓他在此閉關十二年,閉關的結果會怎樣?”叔問我。
我搖搖頭,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閉關”這個新鮮詞兒。
“習武之人閉關會增進武藝,修道之人閉關會精進道行,這鬼閉關,也是一個道理,打個比方,比如欲色鬼十二年前還很弱小,一個普通的道士就能將他降服,可他閉關一個輪迴再出現呢?”
“他就會變得很厲害,普通的道士降不住他了。”我回答道。
“就是這個道理,十二年前它被人強制去閉關,十二年後,封印日漸鬆動,欲色鬼也已經足夠強大,所以他重新出世了,這個人他要幹嘛……”叔後面自言自語的說着。
“欲色鬼出來是害人,那個刻石碑的傢伙肯定也是想害人。”我對叔說。
“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爲什麼要害人?害人無非幾種可能,爲財權,爲情仇,可我實在想不明白,就這麼個小鎮子,有何等大事值得他這般出手。”
……
叔又對着那石碑沉默了一會,忽然起身說道:“我去找下王瞎子,你在家睡覺還是跟叔一快兒?”叔知道我膽小,一直不願自己在家,故而如此問我。
“當然是跟叔一塊了。”我乾脆的回答,這還用的着問嗎。
叔也沒帶出攤的那套傢伙事兒,單單牽着我,用一個包袱包住那個小石碑,帶上,就往集市那兒趕去。
今天不逢集,王瞎子攤前也沒個人,他一個人坐在那裡,東邊瞅瞅,西邊瞅瞅,可惜什麼都看不見,我第一次感覺王瞎子其實挺孤單的,怪不得叔來搶他的飯碗他不僅不怪,還那麼開心呢。
叔拉着我走到他跟前,示意我別說話,自己輕咳了一聲,說道:“大師,我想算一卦。”
叔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像是變了一個人,變的像是一個二十歲左右,很青澀的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