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講到這裡,伸手去打撈茶壺,一壺茶早已喝完,我趕緊下炕,重新沏了一壺,轉身的時候,我看見王瞎子的臉上,有一抹悵然若失的神情。
於許多人,許多事,我們只是過客,可擦肩而過,有時也同樣讓人刻骨銘心,例如王瞎子,他雖用邪術害了人,可他的經歷,還是讓我感覺揪心的痛,我的腦海裡,不斷浮現出一些畫面,一個七歲的小孩,趔趄的揹着母親的屍體,走過那麼長的路,徒手挖坑把她埋掉。一個絕望的小孩,用手中的刀子,把一隻撲倒他的狼狗,硬捅成了一個篩子。一個衣衫襤褸,懷揣仇恨的小孩兒,走過一家又一家門前,討一口剩飯吃……
“小天?”王瞎子又叫我。
他越是老,對人越是依賴,不管是誰,只要有人在他的身邊,他總是不停的叫,希望有人和他說話,或者他自己說好多的話吸引旁人,我知道他那是害怕靜下來,就像垂暮之年的老人,睡眠時間都特別的少,天不亮就會起牀溜達,那是因爲他們想在有生之年,再多體會一刻生.活。
“伯……”我喊了一聲,表示我在,可接下來,我就不知道說什麼了,我從來沒想過,這個看是灑脫的算命瞎子,還有那麼沉重的過往,一時便無話了。我把王瞎子的茶杯添滿,把茶壺重新擺在原來的位置,我盯着王瞎子那滿是褶皺的臉看,我知道,他的故事還沒完。
王瞎子垂目片刻,抿了口茶,繼續說道:“有一回,我跟師傅進了一處天然墓穴,一般古代的大墓,都是找方士尋龍點穴,精挑細選修建出來的,而天然的,風水又極好的墓穴,那是可遇不可求的。
那墓位於黃河某支流,一處高山的半山腰上,那是我師傅,某天坐船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我們幹這一行的,遇到山好水好的地方,總是會看的仔細一些。
那洞口堵着大石,取出大石,洞口堪堪能容一人通過,我和師傅就鑽了進去,越往裡鑽,空間越大,再到最裡頭,嫣然成了一個大洞府,那時正逢嚴冬,洞子裡卻熱乎乎的,洞中很乾燥,一具已然成爲乾屍的屍體,躺在洞中一塊如牀般的大石頭上。
洞中都是原生態的,沒有任何認爲開採過的痕跡,也沒有值錢的陪葬品,記得那時我不滿的嘟嚷,“日他個老子,是個窮鬼,窮的連塊棺材板都買不起。”
然而師傅卻很慎重,認真觀察了很久說:“他不是買不起棺材,他是自己爬進這洞裡,又把洞口堵上,才死在這裡的。”
師傅見我不明,說他進來的時候,看過這裡的風水,這裡風水極好,三面環山,後爲靠山,左爲青龍,右爲白虎,另有自然山水從山腳蜿蜒至遠方,水爲財,財自門前過,後代想不富裕都不行,而河對岸寬闊,能容千軍萬馬,有一種俯視天下蒼生之勢……師傅還說,能找到這麼一處地方,生前肯定是個能人,說不定還是我們的前輩……
既然是前輩,那我們更應該好好找找,後來,還真被我們在他的衣袖中,發現了一卷帛書。
而那捲帛書上記載的,是幾個小故事,故事是講一座消失的古國,那個國的名字,就叫‘奢比屍國’”
帛書上記載了幾個傳說,傳說一:奢比國位於古鬱洲,因爲那裡發生了強大的地震和洪水,使得那個民族在一夜之間陷入地底,國人無一生還。
傳說二:在不爲人知的某處,有一個20多米寬,深不見底的懸崖,懸崖下有七根柱子,柱子上寫着三個大字“景曼蘭”,而住在景曼蘭村的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奢比屍族,奢比屍族人都是殭屍,它們不老,不死,永生不滅。”
至於第三個,應該不算是傳說了,很多資料都有記載,沒有奢比屍國,只有奢比屍,它曾被記載在許多的古籍中,是一種半人半獸的怪物,而在《山海經》中,它被稱作神,長着人的頭顱和野獸的身體,一對大耳朵上綴着兩條青蛇……
而那帛書最後,則畫有一幅地圖。
我和師傅第一時間就想到,這帛書上記載的是真事兒。
如果這真的只是傳說,墓主是不會貼身帶着的,既然他如此慎重,那定是這圖中所指的地方,有什麼吸引他的東西,這就表明,傳說中的奢比屍國是存在的,只不過它可能如第一個故事中所說,與某個時間段,因爲某種天災,被完整的埋在了地底。或如第二個傳說中所說,它一直存在,只是在一個不爲人知的地域。
我與師傅都非常興奮,一座消失的古國,這對極富探索精神的我們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
之後,師傅憑藉相地之術,照着地圖,帶着我走過了很多很多地方,最後找到了‘白泥窪’。
許多地方的傳說,與習俗,可能都暗示着一個古老的辛秘,所以,我和師傅每到一處,總是先打聽當地的傳說風俗,奇聞異事。白泥窪人死不入土,丟進‘飛仙崖’這就是一件大怪事兒。
所以我和師傅第一時間就去了飛仙崖。
令我們大吃一驚的是,‘飛仙崖’與帛書上記載的第二個傳說,竟是如此類似,同樣是一個二十多米寬,深不見底的懸崖。
師傅很興奮,說,必須要去那崖下看看,我甚至看到師傅,在那帛書之上,用紅筆把“不老,不死,永生不滅,”那幾個字圈了出來。那時候,師傅的年齡已經很大了……
我和師傅在‘白泥窪’購置了這處房子,暫作棲身之所。之後,我倆天天去‘飛仙崖’轉悠,想盡一切法子想下去,可那‘飛仙崖’就像是一口無底的深井,我們購置了很多當時最好的設備,卻都沒有下去過太深,都是下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有大團的黑霧出現阻撓。
那莫名的黑霧,沒有阻止師傅的步伐,反而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他始終堅信,平常地兒,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奇景,這崖下面,定是藏有大秘密。
又一次,師傅下去了很久,再回來的時候就得了一種陰寒之疾,人雖然還喘氣兒,卻是渾身冰冷如死屍,成了名副其實的一個活死人。
我很想知道師傅下去都看到了什麼,可那時,師傅早已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了!我也一度猜想,或許不是師傅在崖下看到了什麼,只是他半生盜墓,晚年受到了懲罰。
總之師傅怕光,怕熱,遇到光熱渾身就跟要融化了一樣,又紅又腫,還會流出很多粘稠的膿狀物。所以我只能去‘飛仙崖’那裡,採極其陰寒的‘幽冥草’煮水給他喝。
因爲要伺候師傅‘飛仙崖’那裡的事情就暫且擱置了,說也奇怪,師傅已經吃不下東西,單單靠着幽冥草,他卻支撐了半年。
某天早晨,師傅忽然有些轉好了,他叫我的名字,似乎有話要跟我說。
我知道,這是迴光返照之兆,師傅這是不行了。我把耳朵貼近師傅的脣邊,就聽他斷斷續續說道:“把-我丟進-飛-仙-崖。”
師傅死後,我遵照他的遺囑,把他丟進了崖底,之後我又去過那裡幾次,可我沒有試圖下去,我直覺,沒有人能活着從‘飛仙崖’的入口進去。
那之後,我一個人,又下了幾次墓,都是在本地,這裡窮鄉僻壤,我也沒摸到多少太好的東西,不過我卻因此得到一張羊皮古圖,那地圖所指之處,竟然也是‘飛仙崖’,古圖末了,還有幾句話兒:‘山中腹,腹中仙,仙路啓,待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