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衆人午休,王夫人悄悄將周鈴兒叫到跟前:“我有事和你商量。”鈴兒道:“二奶奶有什麼話儘管吩咐吧!”
王夫人拉着周鈴兒的手:“我聽說你是服侍二爺最久的,想必也是你最瞭解他的脾性。”
鈴兒笑道:“老太太說我心細,因此打小兒就叫我跟着二爺,他的脾氣我是很瞭解。”
王夫人笑道:“那你想沒想過往後呢?你服侍二爺這麼多年,往後是由我們給你配個小子,還是有什麼親人把你贖出去呢?”
鈴兒道:“我早就沒有親人了,我的親人就是咱們榮府的這些人,至於說以後,奴婢從來沒有想過,只要在這裡一天,我就要服侍好二爺,這是老太太說的。萬一將來榮禧堂不需要我了,我就回老太太身邊去,老太太也不需要我了,橫豎我還可以幫廚,挑水劈柴的總得有人做。”
王夫人笑道:“人人說你是個實心眼,果然是真的,你天天忙前忙後的,竟從不爲自己留條路,白可惜了這樣俊俏的臉,這樣苗條的身段。”
周鈴兒不知這話要怎麼接,兩手被王夫人握着,怪不好意思的。
王夫人笑道:“鈴兒,你願不願意一輩子服侍二爺呢?”
鈴兒點點頭:“那是再好不過了,二爺厚道,服侍他心裡踏實。”
王夫人道:“那你願不願意做二爺的姨娘呢?”
鈴兒以爲王夫人懷疑自己像蕊兒一樣勾引主子,唬得抽出手跪在地上:“二奶奶,奴婢雖然一直在榮禧堂,但是從來沒有存心勾引二爺,二奶奶明鑑!”
王夫人掌不住大笑起來:“快起來,你說的什麼話,我怎麼會懷疑你呢!”一邊攙起鈴兒,王夫人一邊說:“我的意思是,我想讓你當姨娘,一輩子服侍二爺。”
鈴兒低着頭:“這是怎麼說呢?到誰頭上也到不了我頭上啊!”
王夫人道:“老太太喜歡你,二爺信任你,我也很喜歡你,如今我有了珠兒,將來還會接二連三有孩子,根本顧不到二爺,你當姨娘可以幫幫我。再說,遲早也是要有個姨娘的,不然別人看着,倒像我是那種拿酸捏醋的人。”
鈴兒道:“老夫人選的是蕊兒,蕊兒一來這裡,月錢就是二兩銀子加一吊錢,這不就是姨娘的待遇嗎?二爺也是心裡眼裡都是蕊兒,我何苦自討沒趣呢?二奶奶也看到了,二爺一刻也少不了蕊兒,何不成人之美呢?”
王夫人道:“你哪裡知道我的苦心,蕊兒現在討二爺喜歡,只是因爲年輕貌美會撒嬌,將來如何誰知道呢?她性子又急躁,凡事要強,又懶,哪裡能好好照顧二爺?不知道的只道我們賈家的爺們兒納妾沒有水準。”
鈴兒道:“正室夫人才是門面,納妾就那麼回事,沒人會那麼無聊亂說的。你看大房裡赦大爺不是胡亂找了一屋子嗎,有誰稀罕去管?”
王夫人見鈴兒總是不上套,只好說:“你知道,我和蕊兒就是水火不容,她若是當了姨娘,肯定要爬到我頭上來,二爺也會作踐我,我的孩子也沒有好日子過。將來她生個一男半女的,還怕這賈府不被她分一半去?我就是跟你好,拿你當親妹妹,纔想把這個位置留給你的,也算你救我了!”說着,真的掉出淚來。
鈴兒也沒了主意:“那……二爺知道嗎?”
王夫人道:“他還不知道,你這陣子多多在他跟前晃晃,讓他注意你,培養一下感情,到時候我來挑明。”
鈴兒道:“如今二爺到工部去了,一天到晚不着家,我也沒機會啊!”
王夫人瞪了她一眼:“那蕊兒怎麼總能見縫插針的找機會,就你不行?你多學着點!”
當晚,賈政很晚纔回來,胃口也不大好,匆匆洗漱了,想去書房靜一靜。
一坐下來,剛想喊蕊兒,周鈴兒卻像尾巴一樣緊跟着進來了。
賈政揮手道:“出去吧,叫蕊兒來。”
周鈴兒膽怯地說:“蕊兒也夠累了,讓我服侍二爺吧,二爺晚飯吃得少,要不要喝點粥?”
賈政拉着臉:“不要,去喊蕊兒來!”
鈴兒上前:“我幫二爺磨墨吧!”
賈政一把將她的手拂過去:“你怎麼回事?叫你走你老不走?你是不是想趁着沒人勾引我?”
鈴兒本來就話少,這下直接愣住了。
賈政站起來瞪着鈴兒:“是不是二奶奶叫你來的?說!”鈴兒點點頭。
賈政冷笑道:“放心吧,你沒有機會,叫她不要癡心妄想!”
鈴兒悻悻地退出去,賈政在後面喊了一聲:“喊蕊兒來!”
到了王夫人房裡,鈴兒垂着手嘆了口氣,王夫人便知是被賈政趕出來了,因笑道:“沒關係,他是個犟脾氣,慢慢來,不急。”
鈴兒道:“二奶奶,別讓我去了,求您了!何必呢!”
王夫人問:“二爺怎麼說的?”
鈴兒道:“他知道是你叫我去的,說我沒有機會,叫你別癡心妄想。”
王夫人道:“你下去歇會兒吧,我不叫你去了。”
書房裡,賈政從袖子裡掏出一支銀點翠嵌藍寶石簪子,簪在蕊兒的髮髻。
蕊兒對着鏡子,驚喜得張大了嘴:“這簪子太美了!很貴吧?夫人有沒有?”
賈政道:“只有你的。”
蕊兒連忙取下來用帕子包着:“那我要藏好,免得惹事。”
賈政道:“我送你的,誰敢說你?”
蕊兒抱着賈政的手臂:“二爺如今當了官,沒工夫在家,不知道蕊兒像掉在了老虎坑裡!你在家裡可以保護我,你出去了,我還不是由着人欺負!”
賈政一聽,不樂意了:“怎麼欺負你的?我去跟她們說說!”
蕊兒道:“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犯不着二爺費心。只是心裡委屈得很!”
賈政將蕊兒攬在懷裡:“你放心,有我在,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自從接了工部主事一職,賈政忙得腳不沾地,每天早出晚歸,仍然是力不從心。
初到官場,他完全摸不清規則,既不會和同僚交際應酬,也不擅長處理工部的事務,整天焦頭爛額。
到了晚間,他睡覺的時候,王夫人往往早就睡着了。有時候,她還醒着,也會問問他官場上的事。
賈政也會實話說,壓力太大,喘不過氣來。
王夫人笑道:“區區一個五品,就把你嚇成這樣,虧了我哥哥?”
不光如此,王夫人還屢屢勸賈政不要有時間就和趙蕊兒鬼混,不如多學學仕途經濟。
作爲正室,她勸勉自己的丈夫,是沒有錯的。何況偌大的賈府本來就沒有一個靠得住的,長此以往,該怎麼辦呢?
賈政也只好把壓力和苦悶吞下去,背對着王夫人躺下,在疲倦和無奈中面對即將到來的第二天……
賈母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她常常來瞧自己的孫子,自然也能看到蕊兒的處境。爲了讓蕊兒透透氣,賈政不在家的時候,賈母常常叫人來喊蕊兒去榮慶堂,也沒什麼事,去了也不過是閒聊。
蕊兒一到榮慶堂,就好像岸上的魚兒跳進水裡,愛說愛笑,上樹爬牆,完全是個假小子。
賈母笑道:“我就是看你在二奶奶眼皮子底下大氣也不敢出,怪可憐的,所以時時喊你來。二奶奶人不壞,她呀還是太年輕,總想佔着男人的整個心整個人。像我們這樣的大家公子,哪有不是饞嘴貓的?再說,你是她來之前政兒就喜歡的,這有什麼好計較的!”
蕊兒道:“我現在別提多難了,做好事她們說我有陰謀,不吭聲說我悶着想鬼主意,一舉一動都是錯。二爺偏偏天天回來就找我,躲都躲不開,我也喜歡二爺,但我不能喜歡呀!”
賈母笑道:“別怕,到了年底過了家孝,我做主,讓你當姨娘,二奶奶到時候也就不這樣了!”
從賈母處回到榮禧堂,就是天堂掉進地獄。
沉香總是陰陽怪氣地:“二爺在就巴結二爺,二爺不在就巴結老太太,這手段是狐狸成了精吧!”
棋兒總是幫腔:“本來就是榮慶堂的人,比咱們高一等呢!”
王夫人不好明着說什麼,怕老太太知道了置氣,只能不停地支使着蕊兒,看她累得氣喘吁吁又不敢歇息,心裡纔得到一絲平衡。
有了明爭暗鬥,日子反而充實多了,過得飛快。
轉眼又是年底,家孝期過了,賈政拍手道:“蕊兒,我去跟老太太說,讓你當姨娘!”
王夫人冷笑道;“孝期才過三天,就這麼迫不及待,真不知道父親的在天之靈有多心寒啊!”
賈政根本聽不見她說話,飛奔到榮慶堂:“娘!娘!”
賈母笑道:“怎麼了,我的兒?”
賈政道:“家孝過了,我可以納妾了嗎?”
賈母笑道:“你就這麼急?你父親看着呢!”
賈政道:“我想給蕊兒一個名分,免得她天天受欺負。”
賈母道:“這也不算什麼大事,你自己看着辦吧,你哥每回討小老婆,都是自己做主的,高興呢送過來讓我看一眼,不高興呢我連影子也不曉得。”
賈政道:“那母親定個日子吧!”
賈母想了想:“臘八節正式圓房吧!只是你要記住,你和你哥不一樣,你是我們家的希望,不要天天想着兒女私情,往後更要踏踏實實做事纔好!我是看你實在喜歡蕊兒,不像鬧着玩的,才成全你,你別又搞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
賈政叩謝道:“謝謝母親體諒政兒!往後我不再納妾,就這一個就夠了!”
賈母笑道:“你還年輕,話別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