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墨笑道:“可不是嘛, 早上我一出房門,迎面撞了滿臉蜘蛛網!”
如煙說:“牆角那些裝冬季衣服的箱子,一摸一手灰, 吹一下還迷了眼睛!”
蕊兒道:“虧了你們好意思說, 我不說你們就不動, 一個個養得像是我女兒一樣, 我倒天天被你們支使得團團轉!”
枕墨說:“都是小事, 咱們一鼓作氣動起來,保證裡裡外外擦洗得全都像是新買的!”
長生和福貴不甘落後,也把院子裡收拾得妥妥帖帖。
福貴湊到蕊兒跟前:“聽說很多沒出閣的女兒家, 在家裡悶得無聊,就搭一個鞦韆架, 時不時盪鞦韆玩呢!”
蕊兒道:“那你們也做一個吧, 這個難嗎?”
福貴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長生和福貴忙活到晚上, 才把鞦韆架好,蕊兒立即要去試試。枕墨攔住了, 自己先坐上去:“先讓我試試結實嗎,把你摔了我可擔待不起!”
如煙到枕墨身後用力一推,鞦韆就高高蕩起來,枕墨笑道:“好涼快!好舒服!”
如煙急着說:“讓我也試試!”
蕊兒也搶着不肯讓步:“我來!我要試試!”
賈政走到門框,正看到蕊兒穿着薄紗裙, 在鞦韆上歡笑着, 衣袂在晚風裡飄飛。他不由得看呆了, 直到如煙喊了一嗓子:“二爺傻愣着做什麼, 要不要試試我們的鞦韆?”
賈政這才走到蕊兒跟前:“我被你迷住了, 走不動路,你真像是天上飄下來的仙女!”
蕊兒跳下來, 挽着賈政的手臂:“今兒怎麼回來這麼早?”
賈政笑道:“我明天休息,你又忘了?”
蕊兒拍手道:“太好了!雖然這種大熱天也沒什麼好玩的,起碼你在家裡我就很開心,只要我喊一聲你能答應,就超滿足!看見你在那裡,我就覺得很幸福!”
賈政笑着捏捏她的臉:“傻瓜!走,吃飯去!”
吃完了飯,蕊兒還是意猶未盡的跑到鞦韆上坐着,叫賈政推她,賈政說:“你剛吃飽了,不要玩這個,小心吐了!”
蕊兒不依:“不嘛不嘛,我就要玩!快點推我!”
賈政只好輕輕地在蕊兒背上推一下,再推一下,蕊兒仰着頭:“風吹在我臉上,好像一塊綢緞滑過去!”
賈政笑了,蕊兒忽然要下來:“你看,螢火蟲!有螢火蟲!”
一句話喊完,如煙、阿喜、阿樂都拿着團扇撲螢火蟲了,只有枕墨在等着蕊兒一起。
幾個女子香汗淋漓,在花影間奔跑嬉鬧,碧綠的螢火蟲一閃一閃飛來飛去,捉到螢火蟲的就會歡呼不已。
枕墨手裡緊緊抓着一個薄紗做的袋子,束着口兒,每個人都把抓到的螢火蟲送到她手裡,到了大家都跑不動的時候,便到屋裡去,也不點燭火,就着螢火微光,說着悄悄話。
說到賈政瞌睡來了,自己去睡了,幾個女子還越說越有興致,把瓜子也拿出來。紛紛的瓜子皮如同數不清的陳年舊事,過了脣舌之間,也便零落一地無人在意。
第二天居然是賈政和長生、福貴早早起來了,幾個女子都睡得昏昏沉沉。
賈政去外面買了幾大葫蘆的冷飲,又買了各色糕點,才叫醒蕊兒,蕊兒嗔道:“誰一起來就喝冰的,到時候冰得五臟受損。”可她還是一杯接一杯停不下來,被賈政按住了手。
見蕊兒無精打采的樣子,賈政說:“我們要去去看荷花吧!”
蕊兒道:“你知道去哪裡看嗎?”
賈政道:“跟着我自然錯不了!”
爲了應景,蕊兒特意穿上綠蘿裙,站在蓮葉深處,也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賈政笑道:“你的衣服與蓮葉合了色,你白裡透紅的臉又跟花瓣合了色!”
盛夏的荷塘,滿池清香,蓮葉田田,蓮花盛放。幾個人划着小船,穿梭在層層疊疊的荷葉下,冷不丁荷葉一歪,灌了一脖子水,冰冰涼涼的。
水上的風也吹得人心裡涼悠悠的,與家裡完全是兩個世界。
如煙覺得坐船束縛了她,直接下到水塘裡,踩泥涉水,捧着蓮花送給蕊兒,活像畫上的小童子,可愛極了。長生自然也跟着下到水裡,軟泥在他的腳趾間哧溜哧溜的,癢癢的。而如煙躲閃的眼睛,佯怒還喜的神情,都讓他的心更癢癢的。
賈政側臥在船上,用冰水泡茶喝,用荷葉裡的水洗杯碟,聞着花香,聽着水聲,看着蕊兒的笑靨,自言是活神仙!
福貴更像野人似的,打着赤膊在水裡泥裡亂打滾兒,蕊兒說:“你不洗乾淨可別上船,簡直是個泥人兒嘛!”
福貴也不吱聲,動不動就抓起一條魚往船上一扔,活蹦亂跳的魚嚇得蕊兒左躲右閃:“別丟這裡,丟船尾去!”福貴笑道:“你要幫忙把魚看好,不能又跳出去了!”
長生不好一直跟着如煙,只好也抓魚,阿喜道:“幸好我們每次出門,炊具帶得齊全,不如就靠岸烤魚吃吧!”
一直靜靜躺着的賈政突然半坐起來:“好主意,這麼新鮮的魚,可別放臭了!就在岸邊烤吧!”
小船緩緩靠岸,烤魚的烤魚,在草地上發呆的發呆,也有不願意上岸的,還在水裡浸着。
不一會兒,烤魚的香氣在空氣裡飄散開來,每個人聞到香味都忽然覺得餓了。
阿樂說:“光吃魚沒什麼意思,把今天帶的菜都烤着吃吧!”
賈政說:“可以!我同意!”
被美食吸引過來的人圍坐在一起,用木棍串着菜邊烤邊吃,惹得別的遊人垂涎三尺。
到了傍晚要回家的時分,一羣羣年輕的姑娘說說笑笑出來浣洗衣服,經由荷塘去往溪澗。白天誰也不想動彈,晚飯時分涼快了,乘着晚風出門才叫愜意呢!
蕊兒和侍女們也跟着去溪邊,和浣衣女們說說笑笑,搗衣聲聲,催來了月光。
到浣衣女子們都回家了,蕊兒還不想走,幾個女子四處打量了,鑽到這清亮亮的水裡,洗着天然澡。月色下,蛙鳴聲裡,她們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雖然她們早已經不小了。
幾個大男人知道她們的快樂,也不去打攪,誰也捨不得破壞這份純真。
賈政心想,若自己是牛郎,碰着沐浴的仙女蕊兒,是怎樣的一段故事呢?
長生的心砰砰跳,他知道他最喜歡的女孩就在前面的溪水裡洗着澡,一個男人天然的慾望讓他幾乎要使個障眼法去窺探一二。可他是愛她的,他又爲自己的想法羞愧,他覺得自己這樣不堪的念頭,簡直玷污瞭如煙這樣美好的姑娘。
福貴沒有愛着的人,也沒有人愛着他,他心裡只是升騰着一種對女性的朦朧嚮往,卻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此刻,幾個女子毫無保留地敞開在這天地間,他當然也止不住內心的燥熱,他只能吹着口哨,學着鳥叫。
良久,賈政朝着前方曲折處喊了一聲:“好了嗎?該回家了!”
女子們一面慌忙穿衣,一面抱怨着他不該催,這樣的體驗誰都是生平第一次。
乘着皎潔的月色回去,一路的山川風物都似一個忽遠忽近的夢境。到了家,自然都睡得極好,賈政幾乎要錯過了第二天的公務時間。
其餘的人都睡得昏天黑地,陸續起來已是正午,冒着熱氣汗流浹背吃了飯,突然來了急促的雷雨,忽然間又涼快下來。
聽着雨打芭蕉的聲音,蕊兒只覺得瞌睡又來了,在榻上歪着,不一會兒就沉入夢鄉。
賈政回來的時候,蕊兒雖然早醒了,卻慵懶地躺着不肯起來。
賈政一面給她餵飯,一面囑咐枕墨將窗子關嚴一點,有雨飄進來了。
蕊兒擡起手摸着賈政的臉:“你臉上有雨水呢!”
夜裡,昏睡了一天的蕊兒清醒了,賈政卻正困呢,她聽着雨聲,坐起來,靜靜看着賈政熟睡的臉,這一瞬間突然覺得自己是這樣愛他。
“政兒,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她俯身親着他厚實的脣,一遍遍撫摸着他的臉。這個男人,早就融入了她的生命。
半夜賈政醒來,看到蕊兒坐着,忙問:“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蕊兒說:“沒有,我白天睡多了,你快睡,別管我!”
賈政也坐起來:“你這樣太可憐了,那我也不睡,我陪着你!”
蕊兒雙手勾着賈政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淚汪汪的。雖然燈影昏黃,賈政還是看見了:“怎麼了?怪我睡着了不陪你吧?”蕊兒搖搖頭。
“那你哭什麼?委屈什麼呢?”
“我愛你,政兒,我永遠愛你!我很愛你!”
賈政擡手擦了擦她的眼淚:“那你哭什麼?”
“哪裡哭了,沒有!”
“那我們躺下來?”
蕊兒聽話的躺下,賈政吹滅了蠟燭。
此時外面狂風大作,暴雨傾盆,賈政用蒲扇將蚊子再次驅趕一遍,然後把帳子關得嚴嚴實實。
一個響雷伴着閃電,嚇了蕊兒一跳,賈政將她護在懷裡:“別怕!有我在呢,什麼也不怕!”
蕊兒說:“我們像不像兩個蠶寶寶在繭裡?”賈政道:“像。”
勞累一天的賈政又睡着了,黑夜裡,他的體溫,他的臂彎,他的呼吸,都給蕊兒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着了魔似的,蕊兒又說了一遍:“愛你,我真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