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溫帶海洋性氣候的倫敦冬季溼冷多雨,強勁的西風吹黃了針線街梧桐樹的一片綠葉,我哆哆嗦嗦的從大衣袖子裡伸出通紅的雙手,來回搓了幾下伸進大衣領子裡掏出懷錶看了一眼,然後繼續把脖子縮進大衣領子裡顫抖着。
“七點十分喲……”
街上的煤氣燈已經燃起,給這個寒冷的黑衣帶來了一絲不真實的溫暖。我在等波恩下班,並不是因爲白天的事我很感謝他….而是因爲…..
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啊!!
來時的那張火車票已經在售票員的手裡化作漫天飛舞的金色粉屑了。那時的我還年輕……不知道那是我唯一走向家門的鑰匙……
我努力回想那張火車票上的種種細節,試圖可以找到一點回家的信息。但想來想去……只記得碎屑在空中飄着的樣子很好看……
“波登啊!你再不下班我就只能在銀行門口打地鋪了啊”我嘀咕了一句。
“然後第二天《太陽報》會報道行長霍布斯爵士濫用職權佔用社會資源爲私生子謀求駐地。晚上好希亞,你怎麼還沒回去?”
波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銀行裡出來的,一邊哆哆嗦嗦的往身上披着大衣,一邊迴應着我的抱怨。
“太好了波登,你終於下班了。走我請你去喝一杯吧!”我彷彿看到了救星,心裡盤算着怎麼能在波登不察覺異樣的情況下得到我的居住信息。
於是我不給波登拒絕的時間,一把上前摟住波登的脖子。指了指銀行街對面市長府邸旁邊聚集着一些醉醺醺人羣的“好夫人”酒吧。
“好好好!趕緊放開我啦!你請?當然要你請!上帝呀,你的那個打字法效率居然這麼高。四先令?那可是我一週的工資!”
波登比我低一頭,在經過短暫的抵抗後發現被卡的死死的於是決定放棄了抵抗。被希亞摟着肩膀帶過了馬路。
“等等!我反悔了!你個嗜酒如命的傢伙。你要是喝醉了我可沒法把你擡回去。”剛走過馬路來到酒吧門前,波登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抓住了我那隻抓着他肩膀的手準備扳開手指趁機跑掉。
“額….放心我最多就喝一瓶……”其實我是不打算喝酒的,但爲了不讓波登起疑所以只好這麼說。
總之……在希亞的好說歹說與波恩的滿臉狐疑下,兩人繞開醉醺醺的人羣走進了酒吧。
後世的酒吧……我是去過的。或是震耳欲聾的音樂,讓人不知所措的霓虹燈光。在感覺完全融入不進這羣不知道在嗨什麼的扭屁股人羣的氣氛裡,一位小姐姐拿着賬單甜甜的告訴你:“你好先生,現金?還是微信…..”
又或者是一爐篝火,三五老友圍坐…酒入歌喉,木吉他伴奏。觥籌交錯之間,一曲終了。
……總之,感覺完全容不進去。
所以當希亞邀請波登的時候心裡是忐忑的。今天從同事和波登口中,我大概知道了希亞應該是一個酒精沙場的史詩級人物,但自己是喝不了多少酒的。
希亞一直記得自己上鋪兄弟手機裡那個所謂的“如果不會喝酒的人喝了就會怎樣”的視頻。當然….主角是自己。
因此希亞懷着忐忑的心情推開了酒吧的綠色木門,但立刻就被裡邊的景色震住了。
在穿越之前,希亞曾經看過一篇對維多利亞時期貧民的文娛生活的報告描寫,其中就有酒吧,報告裡說酒吧是工人階級爲數不多的娛樂活動之一。在擺脫吵鬧的機器,陰冷寒溼的隧道後,來到溫暖的壁爐前,和朋友抱怨一下工作,點上一杯濃啤酒,快壓短暫的忘掉需要養家的壓力。
所以希亞認爲酒吧這個時代的酒吧大概就是一個喧囂不堪的地方,但推開綠色的木門之後,橘黃色的火光伴隨着熱浪直接把希亞身上的寒氣隔絕在了大門之外。
“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嗎?”
酒吧不大,四周是擺着各種品牌空酒瓶的淡黃色牆壁。中間垂着一個黃銅色吊燈,上邊插着數十根蠟燭。大廳裡的桌子不多——只有三五張。上邊鋪着白色的亞麻餐布和一些酒瓶。由於座位不足所以大多數人都在站着,聚集在圍爐旁的欄杆附近,把那裡圍得嚴嚴實實的,不時傳來一聲驚呼,不知道在做什麼。
“老闆娘,來客人了。”看到我和波登進來,一位正在倚靠在大門口牆壁上喝酒的客人衝着裡邊大喊了一聲。
“哦?歡迎光臨。啊,是希亞呀。”
聽到聲音,吧檯後面一位正拄着腦袋趴在桌子上盤着海蒂式花環頭的亞麻色少女直起身子準備招呼客人。但發現來的人是希亞後又重新趴到桌子上,津津有味的看着聚集在爐火那邊的人羣。
“想喝什麼自己拿,一會把錢放到吧檯上就行。別打擾我聽故事。”
“你到底在這喝了多少酒纔跟老闆娘混的這麼熟的……”波登一臉無奈的看着我。
‘我哪知道….我其實才第一次來….’我想着該怎麼回答波登,所幸波登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
“你去挑酒吧,注意別太多了明天還得上班呢。我去看看那邊人羣在圍着幹什麼。”波登對我說完後,扭頭就衝着人羣走過去。
我剛想說聲好,波登就停住了,隔着圍欄注視了一下趴在吧檯哪裡的俏影回頭一臉猥瑣回頭對我說:“祝你好運。”
“等一下…好像有哪裡不對!”波登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乾淨利落的走向人羣。我撓了撓頭感覺的確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於是繞過吧檯走到酒架前準備挑一瓶眼熟一點的酒。
“貝特娜維也納啤酒……沒聽說過。埃爾公爵啤酒……聽起來好像不錯……阿瑟帝國黑啤酒……”種種神奇的命名把我試圖找一瓶面熟的啤酒念頭打消了。
而感覺不錯的像是拉格啤酒和埃爾公爵啤酒最後我也沒有選擇——前者淡膽黃色的酒液讓我心生疑惑,而後者打開瓶塞後一股燒焦的培根味讓我懷疑這東西到底是用什麼釀造的……
“算了……隨便拿一瓶吧。”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餘光掃到了角落的一瓶沒有貼標籤的墨綠色玻璃瓶,我疑惑的把它抽出來“咚”的一聲打開瓶塞。一股淡淡的苦味飄了出來。
“額……這瓶是什麼酒?”我本來想叫老闆娘,但是不知道作爲一個“熟客”來說這樣會不會太生分了,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叫了,被認爲失禮的話乾脆說自己喝醉好了。
“欸?還有你不認識的酒嗎?”老闆娘的語氣略帶驚奇,腦袋從手上挪開,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瓶子後笑了笑說:“哦,這個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我閒着沒事改了改配方的實驗品。不過不知道爲什麼,我明明用的是最好的麥芽汁最後還是酸了四桶酒只剩下這些,心疼死我了。“
話雖這麼說,但老闆娘臉上一點心疼的表情都沒有,反而帶着一種酒居然變酸了好神奇的表情把頭又轉了回去。
我抽了抽鼻子,被似有似無的苦香味環繞弄得有點想打噴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時代目前還並不清楚微生物在生活中的作用,腐草爲螢的故事在街頭巷尾仍有龐大的故事人羣,如果我可以首先發現微生物的作用的話說不定可以一舉成名。我舉着墨綠色的酒瓶思考着。
“不過真是氣死我了,明明我釀出來的啤酒色澤杏黃,清冽無雜質,聞起來味道也不錯。但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買不出去。是因爲名聲的緣故嗎?喂,你在聽嗎?“
見我不說話,老闆娘扭過頭來正好看到舉着酒瓶發呆的我,噗嗤輕笑了一聲然後站起來伸了個腰,雙手抱着胸說:“好啦,別捨不得了。這瓶算我請你的,我嘗過味道還不錯。而且……“
“艾什!你弟弟在酒窖裡等你!“老闆娘還想說點什麼,但被酒櫃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老闆娘歪頭莞爾一笑。
“不好意思了埃文斯先生。額……如果可以的話麻煩喝完之後告訴我一下感受。方便我下一次改進。”艾什說完笑了笑,轉身走進了酒吧後門。
我對着艾什的背影點了點頭,然後看着手裡墨綠色的瓶子不知爲什麼嘆了口氣。
“總之…先去找波登吧。”我踮起腳尖看向人羣,試圖找到波登的位置。
“希希希希希希希!!!!希亞!你猜我看到了誰!”我還沒有找到波登,就看到波登從人羣裡擠了出來,還拖着長長的尾音喊着我的名字。
“維多利亞?”波登的反應讓我以爲他看見了女王。
“不是女王,是查爾斯!”
我低頭沉默了,我的反應讓波登很滿意,在他看來任何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應該有這種震驚地反映。
半晌,我擡起頭面色凝重地問波登:“這個查爾斯……他……厲害嗎?“
“噗“
波登直接被我氣笑了直接跳起來抓住了我的肩膀然後來回搖晃說:“你在裝什麼啊!這不是厲不厲害的問題!那可是查爾斯啊!就是那個寫了《小氣財神》和《大衛科波菲爾》創辦了《家常話》的查爾斯啊!“
查爾斯-狄更斯啊!你要不說大衛科波菲爾我還以爲那個六十年的太子要提前回來繼承王位跟******耗王位了……
鬧清楚事情原委後,我其實也挺激動的。因爲狄更斯的雙城記裡邊對於巴黎革命前的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環境氣氛描寫,一直都是穿越前我的模仿描寫對象。
所以聽到波登說狄更斯本人就在我面前,就在我面前這堆被人團團圍住的人羣裡的時候,我有一種心跳加速的興奮感。
於是我一手舉着瓶子,一首直接抓住波登的手,仗着自己的身高優勢和早上八點在三號線擠地鐵的功力,開始拼命地往人羣裡擠。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實在抱歉,有點急事不好意思。”
“誒先生你的錢包掉了,啊?沒有嗎。不好意思我看錯了……”
就這樣,我拉着滿臉通紅的波登擠到了人羣中間,已經隱隱約約在喧鬧的人羣裡聽到了一個略帶沙啞但富有磁性的聲音了。
“是的沒錯,大衛科波菲爾的一些故事情節的確是我幼年時期的真實寫照,這本書寫到了人性,描繪了善惡美醜。但我並沒有像其他作品一樣去引導感情,而是把一個有一個故事在你面前娓娓道來。平庸的思想,平靜地感動。”
我感覺心跳又快了一點……於是深吸一口氣打算繼續往前擠一點。
“.....”
“先生,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大家此時都一樣。所以可以請您排隊嗎?”就在我快要對着前邊的一位先生說“抱歉“的時候,沒想到一雙大手蓋到了我的肩膀上。
“額…不好意思“我剛把頭扭過去,就看到了輪框鮮明如刀刻的臉,身材魁梧身上肌肉分明,嚇的希亞差點大叫出來。
“比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