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檔前一個禮拜,排片已定。
還是老樣子:釘子戶開心麻花,徐錚的都市輕喜劇,歪脖陳的新宇宙,韓寒每年一部的賽車夢,甯浩逐年拉跨的打着科幻片名頭的爆米花電影,特效主旋律大片,以及烏爾善《封神三部曲》的最後一部。
另有年均一個從演員轉職導演,拼死擠進春節檔的小成本喜劇。
“喜劇,又是喜劇!”
孫凡百無聊賴的看着排片表,僅就個人而言,毫無期待。
喜劇片適合春節氣氛,成本低,上手快,是演員轉職導演的首選作品,而且每個人都期待着以小博大,再來一把《李煥英》。
可哪有那麼好博的?
《李煥英》是天時地利人和,賈玲自己都複製不了。
“我們需要類型片突破啊!”
孫凡坐在辦公室,有氣無力的叫喚一聲。
以他的職業來講,知道這又是個火爆的春節檔;但以他資深影迷的身份來講,更知道觀衆早晚會膩煩的。
每年從12月中下旬開始,陸陸續續的作品開始預熱,直至春節檔結束。
這是影院生意最好的時候。
孫凡在辦公室裡,清清楚楚聽到外面觀衆出入場的聲音,又看看時間,晚上八點剛過。他頓了頓,隱約感覺有什麼事情要做,一時又想不起來。
愣了一會,忽地一拍腦袋,摸出手機。
《新殭屍先生》八點鐘上線!
這部片鬧的沸沸揚揚,光是全網聯播就夠人震驚的,孫凡特意看了一圈,果然,幾大平臺全部上線,碩大的頭題:
殭屍歸來!
“……”
孫凡還有點小激動,剛要點進去,忽地瞄到一處,那個主演名單。
與之前宣傳的林正英、錢小豪、許冠英、李賽鳳、午馬略有不同,
赫然又加了一個名字,這名字讓他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曾經最喜歡,哦不,直到現在也是最喜歡的一個女明星。
複雜的情緒充斥全身,說不清什麼感覺,手指頭下意識戳了一下,點開了鵝廠視頻。雖然剛剛上線,但已經“彈幕大軍前方來襲”:
“來了來了!”
“第一第一!”
“這麼早麼?”
“這片好看麼?”
味兒不對,孫凡直接關掉,換成B站的視頻,彈幕依舊洶涌:
“來看英叔,要是沒有英叔我不會再充你們一個會員!”
“那個主演名單打錯了麼,多出的那位是怎麼回事?”
“臥槽!她有消息復出麼?不要嚇我啊,我現在比戶外露出的那天晚上還緊張!”
“前方高能預警!”
這味兒對了。
孫凡開心的接着看。
《新殭屍先生》的背景,也是一座民國小鎮。
鎮上有兩個大戶,江家和錢家。
江家老太爺死了之後,勢力一落千丈,只有李賽鳳飾演的孫女苦苦支撐。錢家大少爺是年輕版的樓南光,靠溜鬚賄賂,混上了本地縣長。
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完成省裡修鐵路派下的徵地遷墳任務。
兩個大戶的墳最多,那遷誰的墳?自然是江家。樓南光狐假虎威,強行扒墳,江家老太爺的墓穴被扒開,滿是閃耀的陪葬品,各路人紛紛撿漏藏寶。
畫面一轉。
一座熟悉的小院,年輕版的錢小豪和許冠英正在練功,嘻嘻哈哈,打打鬧鬧。
孫凡的眼珠子從一開始就瞪直了,在他們的臉上來回遊動,拼命尋找破綻。
錢小豪,60出頭了!
許冠英,死了十幾年了!
李賽鳳,也快60歲了!
而此刻,這幾張臉完完整整,清清楚楚,赫然是當年《殭屍先生》的模樣。
錢小豪依舊叫秋生,許冠英依舊叫文才,兩個徒弟搞的院子一團糟,吵醒了在屋裡睡覺的師父。
“……”
彈幕有一秒鐘的停滯,隨即如**一樣爆發。
“臥槽!臥槽!英叔!”
“真是英叔,不是特型演員!”
“啊啊啊啊啊,簡直一模一樣,一模一樣!”
預告片中已經展現過了,但當這張臉出現在正片時,包括孫凡在內的觀衆仍然忍不住激動。
那標誌性的眉毛,那方正嚴肅,一板一眼,悶騷善良……果然應了宣傳的一句話:
又見當年林正英!
老殭屍片爲什麼好看?
林正英的設定,基本就是帶着幾個惹事徒弟的師父,嚴肅又可愛。背景通常在一座鎮子裡,有鄉紳,有窮人,有小氣的掌櫃,有留洋的小姐,有東西文化衝突……這叫羣像,叫市井煙火。
這股煙火氣,是老殭屍片的基礎。
在此基礎之上,又有林正英從京劇裡練出來的手眼身法步,展現茅山術的開壇,罡步,指訣,法咒;另有養屍,柳葉,糯米,公雞血,童子尿種種細節設定……
這些東西,構成了一個完整的世界觀和羣像形象。
換句話說,代入感極強。
再類比一下,現在的仙俠劇,那些活了幾萬年的神仙,左一句天下蒼生,右一句天下蒼生,蒼生個毛啊!
不過是披着蒼生的皮,談着狗血的戀愛。
那些神仙吹的再天花亂墜,也比不上趙靈兒與水靈獸同歸於盡的那一刻。爲啥?世界觀太含糊,人物沒立起來,沒代入感。
說回電影。
某天,錢小豪上街,覺得一盞銅燈籠頗爲精緻,便買了下來。不想這燈籠,正是江老太爺的陪葬品。
當天夜裡,起了霧。
霧氣籠罩小鎮,似煙一般流動,一點燭光從霧中透出,越來越近,卻是一個提着燈籠的女人。
女人裹着帶兜帽的斗篷,看不清面目,穿牆入室,喚醒了錢小豪。
錢小豪睜眼,給到女人正臉,清絕哀怨,美的像一隻狐鬼。
“……”
“……”
彈幕又有一秒鐘的停滯, 比剛纔強烈十萬倍的爆發。
“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什麼!”
“老王,真的是老王!”
“我特麼打翻了咖啡,作業本全部報廢,但我現在只想衝出去,告訴每一個人,我現在太興奮了!”
孫凡已經呆滯了,胳膊搭在桌子上,屁股卻一點點的順着椅子向下滑。
他盯着那個女人。
那個早已隱身楓葉之國,跨過電影與現實的深海,在彼岸安靜生活,只留下此岸的癡心人們苦苦張望。
張望着蘭若寺的聶小倩,斷橋上的白素貞,紅衣白馬的雪千尋……
“香江一別二十載,此生又見王祖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