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家宴終於進行。
我們定好了寧嘉酒店的貴賓廳——瑾思廳。
這是我們家寧嘉酒店最好的廳,也是個私人廳所,平日除了我們寧家人,誰也沒有機會來到這裡。
甚至,這個寧家人,指的是我寧茂清一家,鑰匙在董事長保險櫃裡鎖着,就算寧茂源權大財力大,也根本沒法進去。
說起來,這算是我這個當董事長的唯一感覺有些“特權”的地方。
晚上六點,我們正式進廳坐好,所謂家宴,這次連叔叔姑姑都參加。等了十分鐘,卻發現我身旁的哥哥季南安這位子空着。我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低下頭去看錶,剛一走神就被沈嘉把手給抓住,“蔚蔚,你看手機和表次數都太多了。”
說完,沒等我回答,便把我的手機放到桌子上去。
我尷尬的笑笑,“那我們先吃?”
“這個不太合規矩吧?要不我們先等等?”沈嘉握着我的手笑,可私底下手卻是緊了些,不悅之意呼之欲出,“這樣的時候,他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腦子裡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像是瘟疫一樣傳遍全身,我的臉色都有些偏白。季南安不會出了什麼事情吧?我攥着拳,開始像是排雷一樣想着他今天下午和我說的每一句話,雖然對話過程有些悲劇意味,他聲音嘶啞無力外帶低沉消極,可是自始至終,卻不像是要出意外的樣子。
我這還沒想出個結果,只聽一聲清脆,寧茂源的手機響了起來。
“不好意思,”他看了我們一圈,“我要出去接個電話。”
不過五分鐘,他回來,“沈先生,蔚蔚,嫂子,”他放下手機,慢慢在椅子上坐下,脣角勾出別有深意的微笑,“季南安說公司臨時有事,現在來不了了。”
“來不了了?”老媽的聲音乍然升高,不滿情緒顯而易見,“這樣大的事情,什麼叫來不了了?”
“嫂子,你擔待着點吧,蔚蔚這幾天鬧出的事兒也不少,雖然有結婚的事兒擋着,可之前的事兒也是大事,蔚蔚如今忙自己的事情,公司也得有人打理對不對?我們一家人都坐在這裡,除了南安,誰還能靠上去?”說完,他又向沈景川點點頭,“還請沈先生不要在意,南安打電話讓我多多向您致歉,說太失禮了。”
“沒事沒事,”沈景川儒雅的笑,“還是公司的事情要緊。”
“那既然如此,大家就開始吃吧。”寧茂源開始招呼,“既然是家宴,大家就不要拘謹,我與沈先生也是一見如故,大家都隨便。”
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無力的鬆開。
我以爲他會來,甚至潛意識期待他來。
我想看到他親眼見證這件事情的時候是什麼表情,可是現在看來,他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
心裡莫名的一空。
我接下來的飯吃的,食不知味。
其實這樣的飯原本也沒意思,不過是大家各種吹噓,各種捧場,先是家裡個人互捧,後來便上升到公司的程度,寧茂源端起酒杯問沈景川,“聽說DMG有心在中國發展,是麼?”
“我們小嘉有這個想法,”沈景川話說的仍然很慢,“其實我之前並不看好這裡的。但是,”他一聳肩,作出無奈的樣子,“他看好啦,這也沒辦法。”
寧茂源貌似很好奇,“哦?這是爲什麼?現在國外可都是爭着搶着佔領中國市場啊。”
“個人認爲,做生意要不就爭個先,要不然就來個獨特,”沈景川抿抿脣,“現如今到中國來的西方服飾已然足夠多,有好的,有不好的,魚龍混雜。而我們DMG一向是做西方服裝出來的,也就是所謂的洋裝,我怕來到中國容易水土不服。而且,生意人嘛,不要太貪心,其實DMG在英國法國都發展的很好,甚至在美國的市場開闢的也很順利,再來吞食中國這個市場,有點步子大了。”
“沈先生果真是真知灼見,但是沈嘉貌似是對中國市場勢在必得呀,”寧茂源又端了端酒杯,“難道您這個做父親的,還管不了自己的兒子?”
這話剛落,衆人立即擡頭。
寧茂源這言下之意很明顯,且帶有了點不明不白的火藥味。
“茂源,你這說的什麼話?”連一向遲鈍的老媽蘇思春都覺出來有些不對了,“你這話說的……”
“不要緊……”沈景川大度一笑,“只是隨便聊天嘛。寧先生的問題也不是多麼的尖銳。”
“其實是這樣的,”他飽含寵溺的看了沈嘉一眼,“小嘉這孩子雖然自幼習商,但一直都是跟在我身邊,沒大有自己做過項目。這次開拓市場,他一個勁兒的爭取,三天給我發了四份市場報告書,準備的也算妥當,我想,這市場,真不行就當成他的一塊兒試驗田了,讓他試驗試驗,自己到底有幾分本事,要是盈利了呢,算是他的本領,我以後也可以放心一些。要是大敗而歸,也省的他不安分,對我這當父親的也諸多怨言。”
這一番話說的不緊不慢,且飽含道理。寧茂源聽了這話,訕訕的低下頭。
把中國市場當作一塊兒試驗田,寧茂源原本是想不找痕跡的諷刺一下DMG的,沒想到倒感覺到人家DMG財大氣粗,隨意的意味來。
這實在是有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而且啊,其實這還有一種最裡層的意思,”沒想到沈景川的話還沒說完,“小嘉說,蔚蔚手下的寧嘉集團是這省裡的頭一份兒,在中國很有氣勢。我便想,人家帶着這麼大的企業下嫁,我們DMG也不能示弱,這DMG在中國的興起,便是對他們結婚的禮物與饋贈。寧先生應該知道DMG在英國的實力,所以說,如此之後寧嘉與DMG聯合,”他笑了笑,“應該這禮物能拿的出去的。”
衆人聽了這話都有些瞠目結舌,因爲這話實在說的太大方。唯獨我媽一聽這話喜上眉梢,“蔚蔚,”她指指我,“還不向你沈伯伯——不,爸爸敬酒?”
我很無奈,都改口叫爸爸了。
“快點,向你爸爸敬酒,你看你爸爸多好呀,出嫁給了你這麼份兒大禮。你看看你看看……”
我想,不知道我媽聽到了事情真相之後,會是怎麼想……
什麼叫給我們寧嘉DMG,依照目前形勢看,至於DMG是附屬於寧嘉旗下,還是寧嘉成爲DMG的一員,這都還不一定。
就從沈嘉對我的話來看,恐怕是後者多。
我凶多吉少。
偏我媽媽這麼實心眼,把人家的刺兒話都當成了聖旨般喜歡。
一通飯吃的無比累,說話只是累的一個方面,關鍵是因爲我手上帶傷,十分行動不便,而沈嘉在一旁不停噓寒問暖,向我夾菜以示恩愛這個行動讓我覺得無比彆扭。我下意識向旁邊坐,可只是身子一斜,便被他捉回來,然後再次開始恩愛的循環。
等到回家的時候,我簡直像是剛進行完兩萬五千里長徵。
將沈嘉及他爹安排在寧嘉酒店住下,我滿懷疲憊的和老孃回到別墅,一路上,老孃都在嘟囔人家多麼有風度,多麼大方多麼體貼。我只有陪着笑,如果在這個時候反駁一句或者不耐煩一句,依照我媽媽的脾氣,結果可想而知,肯定就給與我四個字的定性——不識擡舉。
在家裡牀上如死豬般躺着,我腦子裡卻反反覆覆的迴盪着一句話,是那個人的聲音,是那個人特有的語氣,不再是那樣意氣風發,卻反而是決絕的,“你會不會後悔?”
這句話像是魔咒一般在我腦海裡輾轉,在我腦海裡像是草一般瘋長。我猛地翻身,打開手機,他的號碼依然沒有存在電話本里,可是那11個數字像是烙印在我的心裡一樣,根本不可能忘卻。我一個一個輸入號碼,剛要撥出去的時候,接着像是遭遇了瘟疫,猛地扔掉手機。
這樣的時候,我該說些什麼?
我又能說些什麼?
路是我自己選的,好走難走,我已經是無處選擇。
可是閉上眼睛,眼前分明還有他的樣子。昨晚我們還在一起糾纏纏綿,昨晚我們還在一起坦誠相對,昨晚我們還在一起說着那樣多從沒說過的情話,昨晚我們還在一起暢想着從來不敢想到的未來。只是一夕之間,卻盡數改變。
但是這路怨不得誰,全是我選的。
我猛地反身,從櫃子裡翻出他的大衣,上面的血腥氣息依然明顯,與他衣服上的氣息混在一起,竟給我一種交融的意味。我捧着衣服放到鼻尖,只覺得他好像是站在了我的面前。然後微一怔忡,瘋子似的衝向樓下。
打開車門,發動車子。
我左手沒法開車,一手駕駛是富有冒險精神而又貢獻體力的勞動,廢了好大勁兒才找到一家乾洗店,可人家馬上就要關門。我砰砰的砸門,“我想洗件衣服。”
對方像是看傻子似的盯着我,“對不起小姐,我們要打烊了。”
“一千。”
“我們要打烊了。”
我固執的拿出錢包,“三千。”
“小姐……”
“求求你給我洗下這件衣服,”我掏出卡,可憐兮兮的看着人家,聲音低下去,“求求你了,五千行不行?要不然,你要多少我給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