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從牢裡出來時天已經黑了,閔懷停在馬車,囑託故里將長安送回宮去,順便拉了江淮一起上了馬車。
江淮糊里糊塗的被國師拉到了馬車裡,看着窗外故里和鳳陽公主離自己越來越遠,江淮着實無語住了,他跟國師不熟啊!
閔懷只管把人拉走,吩咐車伕路過將軍府把人放下,便也不再說什麼,閉眼打坐權當沒那個人,江淮在車裡坐立難安,他也想去送鳳陽公主的啊!
故里知道師父是故意給他機會,讓他將離開的消息告訴長安,低頭看了一眼長安,他們好久都沒見過了。
長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暗自高興國師同意讓故里送自己,她終於有機會和故里單獨說一會兒話了,但人在眼前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走吧。”故里先開了口。
長安見他不再多說什麼了,有點失望,默默的跟在故里後面,夜市燈火通明,少年怕她走丟,將披風的一角遞給她,示意跟好。
長安長的不高,擠在來來往往的人羣里拉着故里慢慢往前走,長安好久都沒出來玩過了,見這街上這麼熱鬧,各式各樣的新鮮玩意兒,頓時挪不動腳。
故里感覺到長安停了下來,轉過頭,只見小公主眼巴巴的看着旁邊的糖葫蘆,嚥了口唾沫。
那小廝也機靈,趕緊從上面取下一串糖葫蘆引誘道:“小公子,給你家妹妹買一串吧,甜的很!”
長安二話不說接過糖葫蘆,又轉眼去瞧故里,故里無奈,剛從牢裡出來,師父只給他帶了換下的衣物,身上是半毛錢都沒有,但見長安如此期待,只能取下頭上的髮簪,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玩意兒了。
“這個可以嗎?”
小廝兩眼放光,擦了擦手接過了,富家子弟的一個小小的飾品足夠買他一車糖葫蘆了,“可以可以!”
沒了髮簪,故里只能散着一頭長髮,這對於京都來說算是無禮,但故里卻不在意這些,隨意將頭髮攏在身後。
長安也忘了他沒有銀子,見他連發簪都不要了,趕緊取下頭上的髮飾,“你把那個還給他,用我的這個。”
畢竟她一頭簪子呢,而故里只有一個,她不想故里在街上披頭散髮遭人詆譭。
故里攔住她,嘴角抽了抽,他的簪子是銀的,可長安是滿頭的金和玉啊,可比他那簪子值錢多了,這小公主還挺敗家。
見長安一臉疑惑,故里也不想跟她解釋,沒等小廝反應過來,直接接過簪子往長安頭上插了回去,拉着長安往前走。
長安不幹了,她明明是好心不,故里不領情就算了,還不理她是怎麼回事?
故里只能轉身蹲下,剛要開口小公主就將手中的糖葫蘆塞到他口中,拔下自己的髮簪,轉到他身後,將他的頭髮簡單的挽了一個結,用髮簪固定住。
長安其實也不會給人束髮,只是天天看青竹給她梳妝,看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故里頭髮偏硬,好幾根不聽話支棱了起來,長安手抓不住,把故里頭髮弄得歪歪扭扭的,勉強固定住不會散下來。
那髮簪是長安最喜歡的,上面鑲着一顆粉紅色的瑪瑙,下面還掛着幾條流蘇,走起路來一搖一搖的,此刻在故里頭上顯得尤爲突兀。
長安束的鬆鬆散散的,故里動都不敢動,生怕散下來,長安又轉回他面前,一臉得意,“看在你給我買糖葫蘆的份上,本公主賞你了。”
說完又搶回故里手裡的糖葫蘆,不敢去看故里的表情,埋頭往前走,故里笑了笑,跟了上去,隊形一下變成了故里跟着長安。
長安雖然以前出來玩過,但從來沒有逛過夜市,晚上的街道可比白天好看太多了,也比白天熱鬧不少。
好不容易出來了,長安可不想那麼快就回去,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瞧瞧那個,故里一個頭兩個大,在人羣中來回穿梭,步步緊跟着長安。
“誒?公子?”
故里冷不丁的被人叫住,朝聲音方向看去,原來是上次那個賣糖人的小廝,還在原來的位置,一眼就認出了故里。
長安也被引去了興致,轉頭看向那糖人攤,小廝也看見了長安,總覺的怪眼熟的,一拍腦門,“嗷~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公子上回畫的那個小娘子嗎!”
故里一個健步擋在長安和小廝中間,他還記得他和長安說的是隨便買的,可不能在這暴露了,那他面子往哪放?
小廝看了看故里頭上的步搖,那一看就是小姑娘頭上取下來的,當即默認了二人的關係,“公子好福氣啊,娶了個這麼嬌俏的小娘子!”
故里給他使得眼色他是一眼也沒看,只顧着伸頭探腦的去瞧故里身後的長安。
倒也不怪小廝誤會,未嫁的女子不得在街上拋頭露面,長安如此肆無忌憚的亂逛,人們也只是以爲長安長的顯小而已。
長安拉開擋在前面的故里,笑眯眯的問道:“你認識我?”
“可不呢,上回啊,這位郎君專門讓我做了一個像你模樣的糖人。”
故里沒臉見人,趕緊背過身去,眼不見爲淨,長安存心打趣道:“是嗎?我記得有人好像說的是在街邊隨便買的?”
小廝瞧了一眼故里,這老夫老妻的局面他可見得多了,年輕人害羞是正常的,便也就大發慈悲的爲故里解釋道:“小娘子說什麼呢?那天光是畫就畫了兩個時辰,只爲搏得小娘子一笑……”
話還沒說完,故里終於聽不下去了,拉起長安扭頭就走,以免那小廝再說出什麼荒唐的話。
長安見他心虛,暗自偷笑了笑,也不揭穿他。
少年埋頭向前走,眼看快要到宮門口了,又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他還沒告訴長安自己要走了,也捨不得告訴她。
故里就這樣頭上頂着小公主的步搖,拉着長安在街上逛了一圈又一圈,逛到長安實在是累的不行,也顧不上什麼禮儀分寸,隨便尋了個臺階坐了上前,反正宮裡的人又看不着,沒人會告發她。
故里卻一把把她拉起,“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啊!”長安想都不想,隨口就答應了下來,只要故里在她旁邊,去哪都可以。
話音剛落,故里把長安一把攬到懷裡,抱着她的腰騰空而起,嚇得長安像八爪魚一般緊緊攀住故里,故里偷笑,他就是故意的。
故里帶着長安在風中飛躍,這是長安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刺激,懸月在上,少年帶着公主繞過侍衛們的視線,停在了宮裡最高的瞭望樓頂。
故里鬆開了長安,但長安不肯放手,她從來都沒有到過這麼高的地方,周圍還沒有圍欄,長安只能緊緊依靠着身邊的故里,死也不肯撒手。
故里輕輕笑了一聲,“沒事的,有我在。”
長安緊張的嚥了口唾沫,後知後覺的撒開了拉着故里的手,滿臉通紅,她剛纔居然跟男子如此親近!
故里哪知道她心裡的彎彎繞繞,見長安低着頭,提醒道:“你擡頭看看。”
風吹月明,房頂上的少年們俯瞰京都天地。
城內滿家燈火,在此處京都的一切繁華都能盡收眼底,長安驚呆了,她從沒想到宮外的生活如此自在。
“好看嗎?”
“好看!你怎麼不早點叫我來?”
故里笑了笑,“你不害怕了?”
長安也笑了:“這不是有你在嗎?”
故里在旁邊,她又有什麼可怕的?長安甚至站起來,感受微微的涼風,眺望着京都的喧譁,自從額娘走後她便再也沒有像今天一般肆無忌憚的玩鬧過了,她甚至在想,怎麼沒有早些認識故里,那樣的話她在宮裡這幾年的日子也不會太難熬……
少年們無慾無求,長安低頭與故里對望,眼中只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