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楚衛召來了金志柏。
龍田德普和春江花月夜,現在都處於被查封狀態,金志柏被警方告知,不準離開興陽,隨手聽候傳訊。
本來他也沒準備走的,所以,就暫時留了下來。
現在,還不是走的時候。一旦走了,不僅警方對他的行動可能立刻升級,他對手下的行動,也可能失去控制。
剛子被廣田警方拘留後,供出了張善水。張善水見剛子失手,立刻預料到了自己將被供出,所以,很快就失蹤了。
此前,金志柏手下的弟兄,基本上都是由張善水來管理的。失去了這個的手下,金志柏就不得不自己出面了。
這幾天,手下們回收貸款的進展,還是比較有成效的。已經收回了一億多,還有不少車輛、房屋、首飾和貨物。這些東西要變現,還需要一段時間。
雖然現在跟馮四海已經鬧僵了,但是,金志柏並不害怕馮四海會對自己有什麼不利之處。相反,有些事情,馮四海還得罩着他。
所謂光腳不怕穿鞋的,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現在,金志柏甚至希望馮四海不要垮臺。垮臺了,對他就毫無用處了。甚至豁出去,拉着他一起下水。
馮四海不垮臺,因爲有把柄在自己手裡,反而可以要挾他爲自己服務。
以前,這種利益關係,還有兄弟之情這個光環,顯得有些溫情,現在,臉皮撕破了,就純粹是互相利用、制約的交易了。
龍田德普交出的賬目,自然是一套假賬。其中那些中小投資者的資料,都是真實的。
一些大的投資者,尤其是那些官員和國有公司的高管們的資料,則被過濾留了下來。
這些人的錢,都是來源不明,見不得光的。一旦暴露出去,就可能引來調查,他們的仕途,就可能戛然而止。
所以,現在金志柏根本就不怕他們再來追討了。相反,現在手握的這些資料,就是可以隨時刺向那些人心臟的一把尖刀。
只要自己願意,就可以把他們拉下馬來。金志柏現在已經在計劃着,如何從這些人的身上,再敲出一筆錢財的事情了。
以前,金志柏想保住龍田德普和春江花月夜時,想保住自己在興陽的地位和威望時,這些人可以要挾他還錢。
但是,一旦金志柏不想要這些東西時,局勢立刻就反轉過來,變成金志柏要挾他們了。
原來,關鍵時刻,比的是誰更敢於犧牲。敢於犧牲的,纔是最後的贏家。
小萱走了,說是要到首都進修去了。
金志柏沒有任何阻攔,他知道,這是必然的結局。他也沒有任何怨恨,甚至都不認爲這是小萱在他落難時拋棄了他。儘管事實上確實是這麼回事。
在他看來,這是非常正常的事兒。
至於他給小萱的那套房子,他就更不在乎了。
小萱以爲那就是她的了。但是,只要龍田德普一清算,資不抵債,那套房子,就會作爲不當得利,被追回去。小萱根本就得不到。
老婆提出跟他離婚了,金志柏沒有猶豫就同意了。他甚至很高興。因爲即使老婆不提出來,他也會提出來。
離了婚,財產就可以分割了。這樣,不僅在老婆名下的財產可以保住,將來金志柏留下了什麼債務,也就跟老婆無關了。
老婆以後怎麼樣,他無所謂。但是,老婆手裡有了錢,他的兒子就可以繼續接受良好的教育,將來會過上體面人的生活。這纔是最重要的。
父親那邊,已經進入肺癌晚期,處於生命殘留階段。因爲金忠現在是龍田德普的法定代表人,所以,警察也到醫院去找了一次。
但是,只去了一次,他們就再也不去了。因爲金忠已經神智不清,不能說話了。
一直忠心耿耿的張善水,已經到國外去躲風頭了。
他的手下們,也不像以前那樣,隨叫隨到了。現在幫他收賬的那些人,需要靠提成來刺激,才能爲他賣力。
金志柏已經沒有朋友了。
不過,他沒有爲此怨天尤人。這就是混世界的常態。這種事兒,他見的多了。關鍵的時候,還是得靠自己。
至於韓楚衛,金志柏現在把他定位爲半個朋友和一個合作伙伴。
半個朋友,是因爲兩人現在還沒有撕破臉皮,還彼此都留有最後的情面。
現在兩人都面臨着嚴峻的挑戰,都必須應對自己的危機。等到危機過後,不再爲財務上的事兒發愁之後,或許可以再次撿起友情。
在彼此有財務往來,但沒有財務自由的情況下談友情,實在是一件奢侈的事兒。
合作伙伴,就簡單得多了。你買我買,你情我願,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兩不相欠。以利益爲取捨標準,不摻雜任何感情因素。完全就是做生意。
現在,金志柏跟韓楚衛談的,就是一件生意。
金志柏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張名片。
“福滿樓”酒家,郭興亮。下面是聯繫電話。
竟然是這麼一個小人物?他怎麼會得罪了韓公子?兩人根本就不再一個層次上,搭不上界啊?
金志柏本來以爲,象韓公子這樣的人,想對付的,至少也應該是有點兒分量的對手,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鄉下佬兒。
既然是交易,雙方就都有選擇權。韓楚衛可以選別人,也可以選金志柏。
金志柏可以選擇做,也可以選擇不做。
金志柏知道,現在是聖林在對付他和韓楚衛。也曾經想過,要對付聖林,事實上,他也派剛子去對付秦望舒了,目的就是給聖林一個警告。
但是,也就僅僅是警告而已。他還沒有想過要跟聖林正面作戰。不僅是不知道聖林在什麼地方,更是因爲,他知道,自己不是聖林的對手。
如果是韓楚衛叫他去殺聖林,或者聖林的手下,金志柏就準備一口拒絕了。他雖然跟聖林有仇,但是,明擺着送死的事兒,他還是不會幹的。
現在殺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就不一樣了。
一瞬間,金志柏決定,接下這單生意。
至於韓楚衛爲什麼要殺這個人,則不是他關心的事兒,也不是他該問的事兒。
“他經常會到鄉下去收華子魚,那裡或許會僻靜些。”
韓楚衛語氣平靜,像是在說着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多少錢?”
“300萬金幣,如何?”
“少了點兒,畢竟是一條人命,敢下手的人不多。”
“那就500萬。”
“成交。”
“做的乾淨點兒。”
“放心,我的人很專業的。”
那要看碰上誰了。碰上聖林的人,我的人是業餘的。要是碰上這個,就是專業的了。
從韓楚衛那裡出來之後,金志柏到了“福滿樓”酒家,吃了飯,順便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郭興亮。
郭興亮個子不高,也比較瘦,走路不穩,年紀也大了。最主要的是,他的臉上沒有兇悍之氣和一種堅毅的神態。
這種人,就是屬於那種欺軟怕硬的角色。生死關頭,不會拼死抵抗,或者逃跑,或者跪地求饒,很好對付的。
500萬金幣,雖然不多,但是,對付這樣一個人,卻已經算是溢價了。
等到吃完飯走出“福滿樓”時,金志柏決定了,這件事兒,還是自己親自來幹。
這自然是他權衡利弊的結果。
首先,現在可靠的人不多了。
手下那些兄弟,叫他們出去要個帳,看個場子,看誰不用順眼,修理一頓,都有的是人幹。
但是,殺人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兒,就不一樣了。
剛子去襲擊秦望舒不成,按照法律上來說,也就是個犯罪未遂,其實判不了多少的,頂多一兩年,也就出來了。
但是,剛子一進去,就把張善水給供出來了。可見,剛子沒綱,根本就經不起考驗。
以前的那些勇猛表現,只不過是在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遇上了膽小怕事的,虛張聲勢的表象罷了。
其次,這單生意,性價比很高。對付郭興亮這樣的一個低價值目標,500萬金幣,實在是太合算了。
要是在幾天以前,這樣的事兒,金志柏是不會幹的。那時候,他還是興陽商界呼風喚雨的人物。但是,現在不是了。
人得面對現實,在低谷的時候,就得勇於放下身段,能伸能屈,積蓄力量,這纔是幹大事的風格。
上次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陳餘,輕易的就找了聖林當替死鬼。就算是聖林懷疑自己,就算是他手下有幾千僱傭兵,又能怎麼樣?現在回來了,還不是隻敢在背後搗鬼?自己不還是在興陽的大街上自由徜徉?
爲什麼?他沒有證據證明是我殺了陳餘!
上次殺了陳餘後,就迎來了事業上的高峰。現在,韓公子正在張羅桃花溝的事兒,那可是一件大事兒,蘊藏着無限商機。自己把他的錢痛痛快快地給了,現在又給他辦了這件事兒,將來,再借助他的力量,說不定又能一飛沖天。
人,就是要有自信。越是低谷的時候,越是要有自信。
有自信,不一定都是好事兒。往往還會犯錯誤。
金志柏就在殺了陳餘之後,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個錯誤,就是他殺了陳餘之後,扔在棚戶區那個鍋爐房裡的皮箱、衣服和車座椅套。
趙玉棠帶人勘察了現場之後,把這些東西拿回去,到鑑定中心進行了鑑定,發現那些東西上的點狀物,是血跡。
經過與省警察廳的協調,聖林案的案卷,現在已經移交到了第一監獄的手中。裡面關於陳餘被殺的現場勘查報告,也正在鑑定中心這裡,進行比對。
如果從鍋爐房裡得到的那些東西上的血跡,與陳餘的血跡的DNA結果相符,那就證明,這是陳餘的血液留下來的。
此前,趙玉棠已經找到陳餘離婚的老婆,證明了那些東西不是陳餘的。既然不是陳餘的,就是別人的,也就是說,有極大的可能,就是兇手的。
那套座椅套,是羅斯•羅斯牌車的專用椅套。因爲小王是個車迷,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種車,屬於頂級豪車。在整個星江省,一共也不過就十幾臺。所以,追查這個線索的難度,就小了許多。
興陽乃至整個星江省,都沒有經銷羅斯•羅斯牌車的,只有臨近的羅江有一家。
小王就去追查這條線索了,現在回來了。
“已經查清楚了,金志柏的羅斯•羅斯轎車,就是在羅江買的。在這個時間,金志柏曾經到**店裡去買了一套新的椅套。這是當時的電子**打印件,你看這個時間,正好是陳餘案發生後的第三天。”
“至於咱們手裡的這個椅套是不是這種車上的,因爲沒有實物,他們給不出結論。不過,如果拿去了,他們倒是願意給鑑定一下。”
小王一口氣說完,露出得意的神色。
“嗯,小王乾的不錯。”
趙玉棠隨口誇了一句。
唉,現在的孩子,乾點兒事兒,就等着你誇獎,真是沒有自信。
“只是不錯?”
“能從我嘴裡說出不錯,你就高興吧。我說的不錯,就相當於別人說的很棒了。”
“既然如此,我就再說一件事兒。二中的王坤給我來信兒了,他說,想見我們一下。”
“什麼時候?”
“時間由我們選,他那邊,隨時可以的。我想,他是願意開口了。”
“好,這邊完事兒,我們就過去。”
“另外還有一個壞消息。”
“呃?”
“剛纔小呂說,他把金志柏給跟丟了。”
“怎麼搞得?跟個人都跟丟了。你去跟小呂會和,儘快把人給找出來。”
“那王坤這邊?”
“我跟老徐去,去吧。”
小王剛走,鑑定結果就出來了。
正如所料,那些血跡,跟陳餘的,完全吻合。
自此可以證明,穿過或者擁有這些東西的人,很可能就是殺死陳餘的兇手。
在王坤那裡,也取得了重大突破。王坤果然偷偷地複製了一份拆遷現場的視頻。雖然現場很嘈雜,但是,還是可以聽見有人喊叫:壓死他,壓死他的聲音。
據王坤說,那就是金志柏的聲音。但是,光是這樣說,證據還不充分。
不過,這個問題,解決起來就比較簡單;鑑定一下就可以了。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金志柏。事實越來越清晰,證據越來越充分。但是,證據鏈上,還缺乏非常關鍵的一環。
那就是陳餘的電話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