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嘉禎坐在茶香的熱氣裡,對着顏挽分析道:“若非情願,那便是有人陷害了,這宮裡想必同她不對付的人也不少吧?”
“你說宮裡誰不喜歡蕭昭容嗎?”顏挽效仿柯南君撐着下巴,眉頭上打了一個小小的結兒,“那簡直海了去了,連我這麼好的孩子都有時候覺得想打她一頓,更別說別人了。”
“那你有沒有重點懷疑對象?”
“沒有呀,我這種好孩子眼裡都是好人,看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幸福和陽光,哪裡就有懷疑對象了?”
“顏、挽!”大哥哥終於炸毛了,“我是在跟你談事情,你三句不離標榜自己是怎麼個情況!”
萌萌悄悄吐了吐舌頭:“人家錯了嘛。我在這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就知道什麼了?要不你拿着令牌走一趟翊坤宮吧,去找桂琴姑姑問問。她一定會感念你是包黑炭投胎轉世,跟你說得詳詳細細的。”
“這就只有這般了,你在這裡好好歇着,有什麼事我就讓母親進宮來同你講。”
“人家都是夫人進宮來說話,偏生你沒老婆,倒是累得咱們母親滿處跑。”顏挽感嘆道,“新不孝有三,不婚、無娃、累老媽……哥,你還真是佔全了。”
顏嘉禎此刻根本就不想理她了,整整袍子轉身邁出了大殿。
話說沒對象這事,無論是古代近代還是現代,統統都會受鄙視的。
桂琴姑姑倒是沒有太慌亂,聽得顏嘉禎這麼說了之後苦笑着搖搖頭。
“我們娘娘性子不好易惹事兒,出身又高遭妒忌,簡直是這後宮的活靶子。出了這事,哪個宮裡不額手稱慶順帶踩一腳?也就是你們嫺妃娘娘了,還派大人過來問問,可依着我說吶,想翻身真是太難了。”
“那王太醫同你們這邊什麼干係,可是和國公府相熟?”
“並不熟,我們府裡舉薦過來的是丁太醫,爲人謹慎勤勉卻不怎麼喜歡說話,娘娘常常嫌他悶。倒是這個王太醫,給娘娘診了幾次平安脈後便相熟了。王太醫年輕,也知道我們主子的心思,後來便被蕭主子重用,進進出出也是常有的事兒。”
“照姑姑這般說來,不是娘娘去親近的王灝,而是王灝自己入了娘娘的法眼?”
“差不多就是這般,要說起刻意來,王太醫是多了一些。可是在這宮裡的娘娘們,像皇后和顏主子、徐主子這般都沒理由對我們娘娘動手,而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主們,卻也不敢對我們娘娘動手。何況王太醫爲了這事身家性命都搭上了,他好歹大小也算是官員,有品有階的,家裡又沒有什麼人,不能從這事情裡讓家人什麼的得到其他好處。這般說來,同那些收了銀子陷害主子的奴才們是不一樣的。若真是陷害,連奴婢都替王大人覺得不值,你說何苦來着?前前後後可真是想不通啊。”
經桂琴這麼一說,顏嘉禎覺得簡直更頭疼了。
好容易腦仁疼了一天回家歇歇,誰知下人來報,韓國公家五公子在這邊等了大半天了。
大哥哥更加頭疼地邁入會客廳,崔英顛兒顛兒地跑上來捧過一杯熱茶:“顏大人忙了一天了吧,這是小弟看着爐子煮了大半天的雪翠茶,大人嚐嚐看。”
這崔英正是那大名鼎鼎的韓家小五,也就是韓國公口中那個需要顏嘉禎拯救的兒子。
出於人道主義的大哥哥去府上安撫了幾回之後,崔英就徹底不把自己當顏家的外人兒了,有事沒事的稀罕來串門子。
想着這位公子哥兒交遊廣闊癖好很多,顏嘉禎喝了一口茶水問道:“你和太醫院的王灝可是相熟?”
“還行吧,醫術不錯又能討婦女歡心,我們家母上大人就特別喜歡他。不過我覺得這人倒是怪怪的,你說一個大男人的,經常穿繡荷花瓣兒袖口的衣裳。當年我以爲他也是個斷袖,看他長得還行就想着勾搭他,誰知到,哼哼,原來不是啊。搞得人家當時超級尷尬的哦,說起來真是討厭啦……”
“哦,那這王太醫家裡是什麼情狀你可知道?”
“聽說是院判吳大人舉薦到太醫院的,你知道的,反正太醫院就這規矩,不似文官科舉、武官立功的,都是找好的醫師傳承着來的……他當年也是好人家的男孩兒,父母早亡後叔叔就想着奪取財產,還好當年有禮部侍郎付大人的幫助,否則……哎……”
“查得這般清楚,當年很有想頭吧,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吶。”
即便大哥哥喝着熱茶,口中依然冒着絲絲涼氣。
“我對你最有情了,”崔英眼神迷離地往這邊湊,口氣纏綿地叫着他的名字,“嘉禎……”
大哥哥飛起一腳踹在崔英的椅子腿上,崔英很不幸地直接仰翻了。
“我妹妹連外甥都快生出來了,我也是時候四皇子添個表兄弟啊表兄妹啥的,陪着讀書玩耍也是最好不過了。”
大哥哥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拋出來,崔英的心頭“咻咻——”地插了幾把紅纓箭。
“嘉禎……你是想着要娶媳婦了嗎?”崔英捂着胸口躺在地上,滿臉都是哀怨的情緒,“男人娶了親就不值錢了,真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你一直都特別不值錢,不娶親也一樣。若是娶了親,興許負負得正就有價值了也說不定。我回房了,你走之前記得把椅子扶起來,這是作爲客人的基本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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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涎香的味道縈繞在宣辰殿裡,周圍的人都一一撤下去,只把蕭國安和紀念兩個人留在那裡。
蕭國安是紀念宣進宮,先是去翊坤宮同桂琴姑姑通了話,而後才從那邊過來。
發生了這檔子事,穆國公的臉上自然很是不好看。他有些頹敗的坐在那裡,彷彿深秋裡面零星掛在枝頭的枯葉,風一吹就能倒下去。
“舅舅。”紀念發話道,“這事無論結果如何,子月都不會被留下,你心裡要先有個底兒。”
穆國公心中一痛,繼而強忍着回話道:“臣明白。”
“此時昭然若揭,蕭昭容被朕和皇后捉姦在牀,人證物證俱在,誰也抵賴不了。”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然臣依舊想說……子月她,對陛下委實情深。且她素性自負高傲,絕不會墮落到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太醫發生關係,這事……還請皇上明察,雖然臣知道子月難逃一死,可蕭家女兒絕不會做這等背信棄義之事,請皇上三思。”
說到這裡,蕭國安似乎也動了情,他起身跪在地毯上,鄭重道:“請皇上三思啊。”
紀念看着跪在地上的穆國公,許久沒有講話。
他突然憶起自己七歲那年,父皇帶臣屬去西山秋射,在自己的不懈努力糾纏下,母后也終於同意自己隨着父皇一起前去。
看着自己大哥在馬上扯着繮繩,在車子裡待了一道兒的紀念便羨慕的不得了。
可能是自己的目光過於渴望,大舅舅便對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來,上馬,舅舅陪你溜溜。”
紀念順從地坐在馬上,看着眼前不一樣的風景,心中充斥着滿足的情懷。
穆國公生得高大,如同一座山一般存在於自己的身後,讓他有一種獨特的安心。
他是自己的舅舅,也是將來自己和太子必然依仗的母家人。
雖然他喜歡投機,雖然他有時候算計,但他爲自己和太子、太后所做的貢獻也不能單憑這個便一概抹殺。
只有到了這個太平的時候,他纔想着一味地給自己塞姑娘。而當奪嫡時的風雨飄搖,他也是這般站在自己的身後,爲他和太子遮風擋雨。
許多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這時候突然間清晰了起來。
人總不能因爲當前事矇蔽了眼睛,而忘記了這個人曾經給予自己的恩德。不管是對方處於什麼動機,好就是好,受了就不能忘恩負義。
“舅舅,你知道的,朕是一個很怕麻煩的人。這事是朕親眼所見,朕很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連皇后也深信不疑。可是……有一個人卻不這麼覺得,她就是嫺妃。”
穆國公驚奇地看着紀念,似乎被“嫺妃”二字所驚到。
“舅舅應該知道,宮裡任何一個人說要查下去,朕都不一定會想着答應,唯獨嫺妃不一樣。”說到這裡,陛下臉上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她的要求,朕永遠無法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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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不必擔心,大理寺卿顏大人已經幫着去查了,也許過幾天就會去你們府上通消息,舅舅不必憂思過重,且好好保養身子吧。無論如何,舅舅始終都是不會害朕的,如果可以,朕也希望能夠依然倚重舅舅,舅舅先起來坐着吧。”
牛黃將一封厚厚的信交給書桌旁的顏嘉禎:“這是刑部侍郎何大人方纔派人送過來的,裡面有大爺要的付家資料,他說大爺若是覺得不夠詳細只管說,他會再去別的地方找找,也不費什麼勁兒。”
“好,你讓門房給何家送信人點跑腿費,不要太薄了,畢竟是咱們麻煩人家。”
“是。門房的老趙頭知道分寸,大爺儘管放心。”
顏嘉禎細細翻弄着資料,大體便對付家有了些瞭解。
付家老爺付信忠原本是寒門學子,兩榜進士後出仕,現已歸西約三年。生前的最後職位是正三品禮部侍郎。
因着大哥哥想查出付家的親戚關係,何大人還很識趣兒地畫了一支親戚樹狀圖。大哥哥用手指點着一個個找過去,仍舊沒發現有同宮中妃嬪有關的任何資料。
顏嘉禎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對牛黃吩咐道:“備馬,我要親自去一趟付家。”
付家在付信忠走後便大不如前,雖然付大人學問好才氣高,但子孫中卻沒有考中進士的。成績最好的付大公子也不過如今還是個稟生,捐官之後有了個從八品的閒職。
付夫人看上去是個說一不二的主母形象,梳普通的圓髻,帶翡翠的耳環,待客招呼也很是得宜。
大哥哥手上撥弄着茶盞坐在那裡,直奔主題道:“夫人可是知道太醫院王大人王灝?”
付夫人頷首道:“大抵是知道的,那孩子的父親同我們老爺是同科,雖然後來發展並不如意,但我們兩家一直交好。說起來,我們付家也是幫了那孩子不少忙,後來他進京也是在我們家中長住的,就連進太醫院也是我們老爺找了院判吳大人舉薦的呢。”
“這麼說付家便是有大恩於王灝了?”
“是。妾身知道大人是大理寺卿又是皇親國戚,大人紆尊降貴親自前來寒舍,想來必然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妾身斗膽問一句起因緣何,大人可否告知一二?失禮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顏嘉禎自然不會蠢到說明自己的來意,他口中不動聲色道:“嫺妃娘娘有孕在身,太醫院那邊大夫答覆基本都先供着長樂宮,因此便指派了資歷尚淺的王太醫去服侍蕭昭容。誰知有一日蕭主子喝了王太醫的進補湯藥,整個人便昏迷在了翊坤宮,皇上震怒後便派微臣來查訪此事,怕是被奸人所害。夫人家中可是什麼人六宮的主子、小主有過關聯?”
付夫人思索了一會兒,繼而搖頭道:“沒有,這個真的沒有。我們老爺是寒門出學子出身,同那些時代公侯的人家是不一樣的,自打五年前先皇大選過後,我們家裡再也沒有人同妃嬪掛上鉤,親戚家也沒有的。”
顏嘉禎看得付夫人面色真誠不似作僞,便嘆口氣道:“如此也無法了,嘉禎在此謝過夫人,先告辭了。”
付夫人斂衽一福:“大人客氣了,若是有什麼疑難之處盡數來問也使得。”
繼付家被大哥哥騷擾之後,與付家交好的吏部尚書寧家也收到了預約函,只因大哥哥直覺這件事同付家有着莫大的關聯。
而在某些方面較爲自負的大哥哥比較相信自身第六感。
寧培看完帖子“呵呵”一笑:“顏大人要到家裡來呢,夫人同我明兒去寺裡上香吧。”
寧夫人用十分不解的目光注視了寧培一會兒:“老爺是糊塗了吧,這顏家國之股肱皇親國戚的,您不好生招待大人,還跑出去上香?我不去,人家承明侯怪罪下來我可擔不起。”
“真是愚昧無知的庸婦!”寧培恨鐵不成鋼道,“你腦子怎麼就這麼直線式的想問題呢?不能拐個彎兒啊!”
“省省吧,您這彎兒拐得太大了,簡直到姥姥家去了,我可不負責把你拉回來。”
寧大人見自家老婆實在不開竅兒,繼而解釋道:“明兒你不在家我不在家,嵐兒的兩個哥哥又外放,自然也不在家,那麼在家的就是嵐兒了。”
“所以呀,我更不能出去。”寧夫人堅決道,“若是隻把兩個人放在府裡,那壞了名聲可怎麼辦呀?嵐兒雖然已經及笄兩年了,可連人家都還沒定好呢,說了退、退了說的,不是你嫌就是她嫌的,你們爺倆可勁兒作,就等着長成老姑娘吧。”
說到這裡,寧夫人又是氣不打一處來:“都怪你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爹爹,前幾天康安伯隋家茶話會,大家都交流着自家女兒的親事,換庚帖兒過小定的,偏生就咱們嵐兒沒有。你說說咱們嵐兒這性情品貌的,怎麼也不比邱家石家的姑娘差吧,你看看你,搞的咱們姑娘就像是嫁不出去似的。後日我可是要去姻緣閣走一遭,讓那些個大媒婆幫我女兒看看人家,指着你呀,什麼也要黃!”
“我就說你不開竅了!壞了名聲?要是顏公子願意,我哭着喊着求他壞了我們嵐兒的名聲。難道這京裡還有比顏家更好的人家?門風清白、大富大貴,嫺妃娘娘又是那般盛寵,肚子裡懷着龍種。皇后娘娘沒有嫡子,這說句不該說的,若是有個啥……那承明侯家就是下一任國舅爺!那顏大人據說同嫺妃娘娘長得很像,你是不知道,上朝的時候,顏大人往那裡一站,哎喲喲,當真就是潘安再世啊,我們這些男人看了都稀罕,跟別說姑娘了。”
“你以爲我沒動過顏大爺的心思?”寧夫人很鄙視丈夫瞧不起自己的智商,這等鑽石王老五誰家不關注啊,“說句實在話,在這京裡呀,每個未出閣女兒的孃親心中最理想的女婿都是他,可人家眼光高着呢,多少去說親的都沒刀口無情地回絕了,嵐兒是好,可是你就這麼確定人顏家想要她?”
“所以咱們要走曲線救國的路線啊!”寧培道,“顏大人見的那些都是媒人,沒應下一門親事說明這樣做不可取。我打算這次不走尋常路,讓他直接見咱們嵐兒一回,可若跟咱們嵐兒看對了眼,哼哼,那就簡單了。”
寧夫人一想到顏嘉禎要做自己女婿,渾身上下瞬間充滿了鬥志,她忙不迭地點頭道:“老爺英明,那這事兒我都聽老爺的。”
寧嵐將做了一半的扇子套兒擱在桌上,對杏兒小聲道:“你確定?”
“千真萬確呢,老爺先是應下了顏大爺的帖子,然後又跟白龍寺方丈遞了帖子,都是定的明日呢,看來是真真兒打算讓小姐接待了。小姐若是不願意,您要不也找個由頭躲出去吧。”
“沒有不願意啊。”寧嵐微微一笑,“我不知道心裡有多願意。”
“啊?”杏兒睜大了眼睛,“您平日裡保守的很,這次怎麼這般不矜持了?德興侯世子爺對您那麼好,平日裡各種照顧的。不過在壽宴上拉扯了您的袖子一下,您說翻臉就翻臉,擡腿就離開。怎麼這次就這樣子反常了呢?”
寧嵐不說話,只是將目光淡淡地投向了窗外。
顏嘉禎,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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