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真熱鬧。”
一輛線條流暢的嶄新奔馳上……哦,忘記了,港島這裡叫做平治。
岑豪將自己的臉死死貼在車窗上,新奇的打量着瞧着熱鬧的街市,燈火催促的夜景,以及戳在電線杆下,對着行人們搔首弄姿的女菩薩們……
楚恆則在研究着屁股底下的這輛車,琢磨着怎麼才能弄一輛回去。
他那輛伏爾加皮實是皮實,可要論起舒適感,奔馳能甩它幾條街,完了還不堵車。
“我們到了,楚先生。”
這時,奔馳車緩緩停在門頭上閃爍着五顏六色燈光的杜老志夜總會門前。
正站在門口招攬生意的幾個看起來家裡好像很窮,連衣服都沒穿幾件的小姐姐與一位負責迎賓的阿三哥見了,眼神瞬間變得火熱,趕忙迎了上去車開門。
能坐的上平治車的,大多都非富即貴,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們說不定還能得到一比不錯的小費呢。
“你去附近找個地方逛一逛。”
楚恆隨手拿出一張十元港幣放進司機手裡,剛交代了一句,車門就被那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阿三哥拉開了,霎時間一股濃厚的咖喱味撲鼻而來。
“歡迎光臨。”
“離我遠點!我討厭咖喱味。”
楚恆蹙着眉,用手掩着鼻子,厭惡的瞧着車外一臉堆笑的阿三哥,不是他做作擺譜,是他真聞不了這個味,每次聞到都有點想吐的感覺,有時甚至還想掏槍……
阿三倒是能聽得懂華夏語,聞言臉上笑容立即僵住,卻不敢露出什麼不高興的表情,只能尷尬的退後了幾步。
楚恆這才欠身從車裡下來。
他剛一露面,站在車門旁邊的兩個貧窮小姐姐眼中瞬間閃過一抹驚豔之色,心中不由驚歎,這世上竟然還能有這麼靚仔的男子!
下一瞬,倆人就好像餓狼似的撲了上來,死死環住他的胳膊。
今天就是不掙錢,就是倒搭錢,這活她們也接定了!
誰搶跟誰玩命!
“老闆~!”
“人家陪你喝兩杯好不好?”
楚恆瞧了眼一左一右的抱着自己手臂的小姐姐,身段婀娜,模樣精緻,不由一番感慨,在直播還沒盛行的年代,這些貧窮小姐姐的質量是真的高啊!
“哈哈,那就走着~!”
丫抽出胳膊,甩出五塊錢丟給站在一旁的阿三,又順勢攬住倆小姐姐的肩膀,向着夜總會大門走去,活脫脫一個歡場老手。
另一邊,同樣被倆小姐姐纏上的岑豪正手足無措的杵在車子邊上,見到楚恆往裡走了,連忙掙開這倆小姐姐的束縛,小跑着追了上去。
“好像是個雛啊?”
“雛還不好?這樣的人最好拿捏了。”
“那快點跟上,可別被其他小賤人搶了先。”
“老規矩?”
“小費平分。”
倆小姐姐小聲嘀咕了幾句,就快步追上岑豪,一人抱住他一隻胳膊,說什麼都不撒開。
少頃。
幾人走進夜總會內部。
楚恆站在門口打量了下內部環境,面積估摸有四五百平米,風格有些類似老上海時期的夜總會,頭頂亮着暖色的燈光,中間一個大舞池,幾十張卡座與小桌錯落有致的環繞在舞池,最裡面還有一個舞臺,一名模樣不錯的小夥正站在舞臺中間縱情高歌,唱的是一首他聽不懂的粵語歌,但聲線卻沒得挑,一級棒。
“請問先生幾位。”
一名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子這時來到跟前,臉上帶着專業的笑容,不卑不亢的對他詢問道。
“喏,就這些了。”
楚恆看都沒看青年一眼,只是用下巴點了點在小姐姐們的糾纏下,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岑豪,很囂張的樣子。
“請跟我來。”
青年也不惱,臉上笑容依舊,直接引着他走向一張小些的無人卡座裡坐下,問清了要喝點什麼後,便轉身離去。
這種場合,最不怕的就是客人囂張,因爲他越囂張,就證明越有底氣,有底氣,就代表有錢,有實力!
青年走後沒多久。
一名妝容精緻的三十多歲女人跟隨着幾個服務生一同過來,她是夜總會裡的媽媽桑,聽人說店裡來了一位坐着平治過來的靚仔,特意過來瞧瞧的。
而當見到楚恆那張帥的不像人間物的俊臉後,媽媽桑立即驚爲天人,那顆飽經風霜,早已看破紅塵的小心臟也不爭氣的撲通通加速跳了起來,一時間竟有回到那懵懂又美好的少女時期的感覺。
於是乎,原本只想來瞧一瞧的她嬌笑着坐下,先敬了杯酒,便與楚恆攀談起來。
“老闆好靚仔啊。”
“你也好靚女嘛。”
“咯咯,老闆看着有些面生,是第一次來吧?”
“你怎麼知道?”
“你這麼靚仔,見一次這輩子都不會忘,如果您來過,我怎麼能不記得呢?”
“哈哈,會說話!敬你一杯。”
“謝謝,不知道老闆做什麼生意的?”
“想知道?把這杯酒喝了。”
……
聊了好一會,屁都沒問出來,還被灌了一肚子酒的媽媽桑卻依舊樂此不疲,不願意離開,把陪在楚恆身邊的倆小姐姐氣的直翻白眼。
好在她也沒逗留太久,又聊了幾句後,就有人過來找,說有客人鬧事,需要她去解決,媽媽桑只能戀戀不捨的擡屁股離去。
倆小姐姐開心的回到楚恆身邊。
“老闆喝酒。”
“別光我自己喝啊,一起!”
“老闆您嚐嚐這個魷魚絲。”
“魷魚有什麼好吃的,有沒有鮑魚?
“哎呀,您別亂摸嘛。”
“哈哈!”
楚恆左擁右抱的喝着酒,聽着歌,享受着彷彿來自舊時代的燈紅酒綠,聲色犬馬,混的那叫一個如魚得水。
反觀岑豪。
此時丫正老實巴交的勸身邊倆小姐姐從良……
“你老家那裡的?”
“爲什麼幹這個?”
“你長得這麼漂亮,又有手有腳,幹什麼不行?”
“還是早點找個好人嫁了吧。”
“再不濟,自己做點買賣也是好的啊。”
……
夜已深。
灣仔卻好似一個不夜城似的,處處都透着熱鬧。
“老闆再見。”
“再來可要找我,我是小紅。”
“別忘了小蘭哦。”
“豪哥,等我的店開起來了,我請您吃飯。”
十一點多鐘,喝的微醺的楚恆在倆小姐姐的陪伴下從夜總會裡出來,與來時不同,他臉上多了幾個口紅印。
岑豪也被一個小姐姐送了出來,經過不懈努力,真誠勸導,丫還真把對方給說動了!
在門口依依惜別一番,一身酒氣的哥倆走向已經等候多時的奔馳車。
倆人剛走到近前,司機就趕緊從車上下來給他們開門。
卻在這時,一名十多歲半大孩子突然衝出來,一臉驚喜的擋在楚恆面前,操着口地道的四九城方言說道:“大哥,您怎麼也來這裡了?”
“滾一邊去。”楚恆以爲是騙子,擡腳就踹。
他爹媽都死多少年了,再加上第一次來港島,哪來的什麼弟弟?
小孩急忙躲開,剛要再上前,就被三個在這裡看場子的社團人士抓住了,狠狠一個巴掌抽了上去。
“啪!”
“兔崽子,和勝和的地盤也敢亂來,找死呢?”
“快拖走!別驚擾了貴客。”
小孩雞仔似的被拽向角落,等待他的將是一頓毒打,可能還會斷手斷腳。
他立馬就急了,掙扎着喊道:“大哥,你不記得我了嗎?去年在四九城,我偷了人吃的,被一大姐摔了個大背跨,你當時給了我錢,讓我坐船來的港島!”
“慢着!”
正往車裡鑽的楚恆聽後立即停了下來,想起確實有這麼一茬,當時是去接倪映紅姥姥看病,半道遇上的個不知道是哪個富貴人家裡出來的落魄少爺,一時不忍心就給了點錢,指了條明路。
他連忙退了回來,回身打量了一下還被擒住的小夥,確實有些印象,心中瞬間有了點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原來是你小子!”
他大笑着走上錢,從身上拿出三張五塊港幣,塞進那三個社團人士的手裡,將人給打發走後,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腦袋,笑道:“真是夠巧的啊,這麼大個港島,竟然能遇見你。”
“我剛纔看見您的時候,也有點不相信呢。”臉上頂着個巴掌印的小孩咧嘴傻笑着。
“疼不疼?”楚恆摸了摸他臉上的紅腫,眉頭皺了皺,心中有點愧疚,畢竟,真要計較起來,這一巴掌也是因爲他。
“沒事的。”小孩用力晃晃腦袋,頗爲興奮的追問道:“大哥,你怎麼來這塊了?”
“我啊?來辦點事。”楚恆笑了笑,關心道:“倒是你,這都幾點了,還在外面晃悠呢?”
“我才下工,正好路過這。”小孩道。
“嚯,夠晚的啊。”
聊了一會,楚恆有點餓了,於是環顧了下四周,見不遠處的街邊有個大排檔,便拉上小孩,又叫上司機跟岑豪,一塊走了過去。
大排檔是港島的一衆特色,通常在夜晚開業,擺放在馬路或街頭,特點是價格實惠,菜品豐富,口味地道,還有就是環境髒……
幾人到了地方後,點了幾樣吃的就找了張油膩膩的桌子坐下。
楚恆、岑豪跟小孩對這個糟糕的用餐環境倒沒覺得有什麼不適,倒是那個司機,從一開始就皺着眉,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最後見楚恆這個有錢人都坐下來,只能無奈的拿着手絹在凳子上擦了好幾下才肯坐下,然後還嘟囔,說這裡不乾淨,吃了容易壞肚子。
楚恆白了這貨一眼,丫就一個開車的司機,還真特娘把自己當嬌生慣養的富貴人了?
理都沒理這貨,他轉頭又拉着邊上的小老鄉聊上了。
“誒,快跟我說說,那天分開之後,你都怎麼過的?”
小孩摸摸懷裡剛發的薪水,覺得請這頓飯應該問題不大,於是放下心來,臉上露出樂觀的笑容,用一種輕描淡寫的方式跟恩人講起了自己這一段的經歷。
“那天我拿着您給錢前,連夜就去了津門,在那又呆了半個月,才找到機會,上了一艘去港島的外國貨船。”
“到這了這塊後,我誰也不認識,哪也找不到哪,就找了個破碗先要了一段的飯,雖然總遭人白眼,不過能混個肚兒圓,再後來熟悉了環境,我就去了一個飯店,給人切菜刷盤子。”
“那個老闆人還挺不錯的,知道我是剛從內地來的,一窮二白,不僅幫我找人辦了身份證,還給我買衣服,找房子住。”
“可惜後來他得罪了社團,飯店關門了,我也只能從那離開,去了一個小工廠。”
“那個工廠老闆可真不是人,不僅把我們當初牲口使喚,最後還不給工錢,我跟幾個朋友去要,還被他們打了一頓,我一個朋友腿都被打斷了。”
“再後來我又換了幾個地方,也不知道是倒黴還是怎麼的,這幾個老闆不是不給錢,就是關門倒閉。”
“就這麼的直到半年前,我才安穩下來。”
“我遇見一個大姐,跟咱也是四九城的老鄉,而且也有人脈,黑白通吃,她在這附近有個酒樓,我就在那做工。”
“哦,對了,她叫婁曉娥……”
“你先等會!”
聽到這裡,楚恆突然打斷了他,愕然的望過來,問道:“你說的那個婁曉娥,是不是圓臉,笑起來甜甜的,胸脯倍兒大?”
“大哥,你認識她?”小孩愣愣的道。
“哈哈,我太特麼認識她了,那可我多年的老鄰居,走走走,咱不吃了,你趕緊領我找婁曉娥去,大哥帶你吃大餐去。”楚恆一臉興奮的站起身,比剛剛認出小孩時還要激動。
畢竟,相比於萍水相逢的小孩,婁曉娥纔是她真的故知啊。
“哎呦喂,這也忒巧了點吧!”小孩臉上也露出驚訝之色,隨即開心的站起身:“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啊,婁姐見着您一定很高興,快走,大哥,婁姐這時候應該還在店裡呢。”
“吃的好了。”
這時,大排檔的老闆端着幾盤菜走了過來。
“不吃了,甭找了。”
楚恆哪還有心思吃了,丟下十塊錢,就招呼上其他人一塊走向奔馳車。
岑豪可惜的看了眼桌上的飯食,臨走忍不住端起盤子往嘴裡扒拉了幾口才離開。
不用吃大排檔的司機則開開心心的去找跑去開車門。
少頃
幾人回到車上,在小孩的指引下迅速出發,幾分鐘後在一家古香古色的酒樓下停下車。
“回賓樓!”
楚恆下車打量了眼門頭,就與小孩走進了這家三層高的酒樓,同時心底感嘆,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婁家都敗成那樣了,換個地方照樣風生水起!
很快,他們一行人就走進了酒樓。
就見一樓大廳內,昏暗的燈光下,頭髮燙了個堆雲裝,穿的溜光水滑的婁曉娥正坐在一張圓桌旁噼裡啪啦的撥弄着算盤,算着這一天的營業額。
“婁姐,婁姐!”
小孩進屋就開始喊。
“你怎麼又回來了?什麼東西落這了嗎?”婁曉娥聞聲先笑,眉眼彎彎的擡起頭,剛要訓斥幾句,整個人就愣住了。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小孩身後的楚恆,反覆確認了好幾遍,才終於確認自己沒看錯!
“啊!!!!”
“恆子!”
望着這個本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的老鄰居,她激動的尖叫着,興奮的簡直無以言表,急忙忙站起身,快步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