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寡人可是大王
“大王,不可啊!”
朝歌王廷之內,比干焦急的勸說着帝辛,不斷的給黃飛虎、商容等人打着眼色,希望兩位能跟着他一起勸解大王。
“西伯侯伐犬戎本是奉命行事,爲我大商掃平不臣,豈有臣子在外拼殺,身爲君王的不予以支持,反而行逆伐之舉的?”
比干滿臉的荒謬,犬戎諸部劫掠西疆諸國,如今姬伯侯還帶着大軍在草原之上苦戰,長子姬考更是帶着滿城的守軍浴血奮戰,死守西岐城。
此時此刻正是大商的諸侯重鎮與犬戎廝殺的緊要關頭,大王居然下令,整軍備戰,嚴懲西周討伐不勝反敗之過。
且不論西周沒有敗,就單單是把浩浩蕩蕩的犬戎之亂,全數蓋棺定論變成姬伯侯的過錯,就是彌天大錯,王廷之上的大臣都不信,誰還敢指望天下諸侯盡信之?
可是黃飛虎默然不語,商容閉口不言,此時沒有人敢聲援比干。
“比干丞相,您所思慮的不過是榮譽問題,您身爲丞相,怎可如販夫走卒一般只考慮個人聲名問題,而不是爲大商國事計策?”
費仲出列,絲毫不顧及比干丞相的威名,直言不諱的對其指責。或者,素來以仁義著稱的比干,本來就沒有什麼威名。
流傳最多的,還是仁慈和賢明之風。
“豎子,安敢辱我?此爲大商之聲譽,如何是我一人之聲譽?”
比干脹紅着臉,憤怒的指向費仲,隨即越過衆人,又點了點尤渾,怒不可遏的罵道。
“費尤二人,乃奸佞爾,大王何故不查?任由此等小人出現在王廷議事?”
尤渾一臉震驚,我說什麼了嗎?好丞相,咱連屁都沒放一個,爲什麼突然丟來這麼大一口釜?
尤渾乾脆閉目不言,也不反駁,充耳不聞,靜靜聽着費仲和丞相互撕。
閉目養神的尤渾不禁開始懷念從前,如今在這風波詭譎的王廷,察言觀色,行事處事居然還要不斷的回想,曾經二弟說過的一些故事和典故,越是站的越高,思慮越多,尤渾便越是佩服孟嘗。
我二弟,生而知之,舉世無雙!
君不見西伯侯姬昌、丞相比干等賢明之人都對孟地流傳出的《孟語新書》讚不絕口?爲了更好往上爬,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二弟治的只是小國,他大哥孟渾,要治的可是天下!
想到此處,尤渾嘴角微微翹起,旋即反應過來,這是王廷,可不是自家,立刻收斂心神,看着爭辯的二人。
老丞相雖然迂腐,但是爲人正直,剛正不阿,思慮政事喜歡以仁義治國,但本質還是爲了大商的延續。
加上出征西岐之事,他也覺得好壞參半,不是良策,故而閉嘴不言。
二弟說的好,當風險高於利益時,就該謹慎行事,打贏了不過是讓西周更亂,而打輸了嘛!
兵者,國之大事矣,不可不察。
黃飛虎坐不住了,終究是不如商容沉得住氣,出列回道:“丞相,大商苦西周久矣,此時大好的機會可以削弱西周,平復北疆的壓力,也可以使西周失去威脅大商的能力,此爲一舉兩得之事啊!”
“荒謬,諸侯素來同氣連枝,如今外人襲國,不救反攻。就算我們贏了這一次,可是以後呢?丟失大義,這大商還配做天下共主,大王還能讓諸侯衷心稱臣嗎?”
眼見着黃飛虎加入戰局,商容頭疼的搖着頭,心中第一次對王廷產生了疲累的感覺。
“丞相,季歷該死乎?”
“若無先姻後伐,可有拓土千里的武丁之興乎?”
商容一席話,把王廷內的諸多大臣都幹沉默了,這話,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商容大夫怎麼還訴諸於衆?
文丁囚殺季歷。
武丁先和諸侯聯姻降低防備,然後出其不意的攻打這些國家,才平定了四方諸侯,因此才抽出了精力發展自身,有了後來的征討荊楚,拓地千里的武丁中興。
比干也不好評價先人的不是,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年的諸侯猶如一盤散沙,而現在的四方伯侯,還有諸多實力強盛的侯國比比皆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還按照當年的辦法,天下大亂將至。”
諸多臣子吵作一團,一邊是希望繼續積蓄實力,實施仁政的觀望派,而另一邊則是一心想要憑藉戰功封侯拜將的主戰派,首當其衝的,便是身居高位,卻忝爲伯爵的大將軍黃飛虎。
如此局面,若非有心人攛掇,尤渾是打死不信,看着臺下不停的施加眼色,示意他支持丞相之說的尤蒼,他也有屬於自己的身不由己。
尤渾立刻作出一副怒氣攻心,不能言語的樣子,指着主戰那幫人“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不停的顫抖着手,指着臺下之人打着哆嗦。
帝辛高坐王座之上,看着猶如羣魔亂舞的王廷,面上有些疲憊、失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訴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和政治主張,他其實是一個很純粹的人,不太分得清誰對誰錯,行軍佈陣,向來都是唯結果論。
嬴者通吃,敗者滿盤皆輸。
不看臣子的好壞與出身,只看最後他們能做成什麼樣的事情,針對此點,惡來、尤渾做的極好,至少他們兩個,前者是不論帝辛說什麼,都會盡全力的去完成,後者則是每次都明白他的意思,然後用最合適的辦法把事情辦成。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
帝辛有些煩躁的試圖讓衆臣住口,可往日的威嚴此時竟有些不好使,大臣們依然固執的各持己見,紓解着心中的道義。
滿宮廷都是:吾三朝重臣,曾……;吾乃先王帝乙時入得內服,爾等……
好生無趣的牢籠!
帝辛怒了,暴喝道:“寡人說,夠了!爾等欲要忤逆寡人乎?”
渾圓厚重的聲音震盪,這時吵紅臉的羣臣才幡然醒悟,完了,完了,惹怒了大王,大家都要遭殃,於是紛紛躬身向帝辛行禮,口呼不敢。
“費仲,你好大的膽子,西伯侯姬昌何許人也?那是寡人的姑夫①,是我大商的肱股之臣,也是伱費仲得以晉升的恩主,你這小人,不思寡人親疏之嫌,不念及姬昌對你的恩情與幫助,怎如此薄情寡義?罰其半年糧俸,不得再胡言亂語。”
費仲誠惶誠恐的拜倒,叩謝着帝辛的大恩,面色上沉重,心中卻甚是竊喜。罰俸半年?誰還指望這點俸祿求活不成?這是對他認可的信號啊。
衆臣看着帝辛從王座上走下,恭敬的拉着比干的手,情真意切的說道:“寡人一時糊塗,多虧有比干王叔這般忠心赤膽的好臣子,寡人拜謝王叔。”
他竟然不以丞相稱我,而是稱呼我爲王叔?比干頓時眼眶就紅了起來,忍不住潸然淚下,撫着大王的手,感動的回道:“比干無礙,只要大王明白老臣的心意就好,只要大王知曉其中利害關係,老臣死也無憾了!”
安慰了一番垂淚的丞相,帝辛怒斥黃飛虎等人:“腦子都裝着什麼東西?孟地傳來的孟語新書,如今在天下廣爲流傳,爾等身爲主將,看不懂那些政務精要,難道還不明白什麼叫兵者,國之大事嗎?有你們這麼爲將的嗎?”
“黃飛虎聽令!傳令朝歌裨將以上的將領,每日去書署誦讀孟語新書-兵法篇,誰若是不從,寡人讓他去奴營做監工!”
“諾!”
眼見西伐周國的事情似乎被帝辛否決,尤蒼等人長舒了一口氣,打仗?打仗他又有什麼好處?現在這個世道,講究的是積蓄實力,國家如此,各家族亦如此。
“但是……” 帝辛一個大喘氣,直接又給尤蒼把放下去的心又重新繃了起來。
“這大軍也徵召了,糧秣也徵發了,突然說不去就不去,豈不是更會丟了我大商王室的臉面?”
比干停下擦淚的動作,帶着迷惑的問道:“大王是何意?”
“寡人的意思是,寶刀既然出刀,就斷無白刃空手而回的道理。”
“寡人要再度御駕親征,踏平東夷。”
“……”
大王學精了呀,難怪突然發出要攻伐西周這樣的話,就連在家養病的商容大夫都嚇得趕緊來參加朝議,生怕大王是故意作死。
合着大王比誰都精明,擱這兒等着大家呢。
“大王不可啊,前年大雪,您年中之際還組織了一次親征冀州,如今國內空虛,禁不起這樣的靡費啊,大王!”
羣臣齊齊規勸,告知帝辛,東域自有東伯侯姜桓楚收拾,不用大王勞師動衆的御駕親征。
“哼,那蘇護小兒不過皮上之蘚,焉有東夷之禍事大?再者說,上次出兵,寡人就逛了一圈,什麼都沒做,爾等憑什麼說孤勞師動衆?”
說起這個事,他就鬱悶,自己奔着好不容易能上一次戰陣,結果人還沒到,蘇護就被那個年輕人五花大綁,押解到面前,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好好的主戰之師變成了陪跑,和北疆的兄弟吃吃喝喝三天後就返回了朝歌。真是憋死人。
“大王自然不覺得累,可是大軍出動,自古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一路上供給十萬大軍,需要二十萬的民夫和徭役,人吃馬嚼的都是我大商自帝乙先王時期攢下來的的底蘊。”
“朝歌大軍不可輕出,大王請督促姜侯出戰,朝歌大軍路途遙遠,還要供給聞太師三十萬大軍征討北海,國內糧食告急,徭役頻繁,不可再加,臣懇請大王收回王命!”
帝辛氣惱,但是面前之人是他親叔叔,更是王廷的衆臣之表,也就只有他能如此的嗆大商之王,換成費仲、尤渾這種小角色,早給他拖出去下了油鍋。
這也不可,那也不行,那這個大王寡人做的還有什麼意思?
“惡來,傳令五軍,寡人要傾朝歌之力,盡滅西周。”
“諾!”
老實人惡來直接往門外走去,風廉嚇得直冒冷汗,急忙拉住自家的“傻”兒子,。
“大王,何故反覆無常?”
“我反覆無常?西岐你不讓寡人打也就算了,征討蠻夷本就是大商的本分,歷數諸位先祖,哪一個沒有登臨王位後沒有徵討蠻夷的勝績?”
“唯獨寡人,三年來,你讓我休養生息,我便減賦稅,重農桑,天降大雪是蒼天之過,是這滿天神靈的過錯,寡人何錯之有?我用三年時間來休養生息,這還不足夠嗎?”
比干驚呆了,他寧願相信大王說的這是一番氣話,而不是真的就這麼認爲,否則太可怕了。
“大王,臣…支持東征東夷,還請大王不要再說這些褻瀆蒼天的話了。”
他是真的害怕,怕自己逼得太緊,大王一時衝動,怒而興兵伐周國,那可就是真的要出大事了,任何時間,任何理由,他要伐都沒問題,唯獨現在,絕對不行。
看着丞相讓步,帝辛露出笑容,終於有了得償所願的滿足感,中氣十足的喊道:“惡來!去通傳五軍,調轉兵鋒,隨我出征東夷!”
惡來沒有應聲,只是撓了撓頭,低下頭附在風廉的耳邊大聲的說着“悄悄話”。
“阿父,這下我可以出去傳令了嗎?”
衆人啼笑皆非,剛剛嚴肅的氣氛轟然散開,一點兒也不像爭吵時那般劍拔弩張的嚴肅。
“滾,還不快去!”只有風廉,羞紅着老臉,暗罵自家兒子是腦子長到一身疙瘩肉裡去了。
朝議散場,商容看着有些失魂的比干,走上前來,千言萬語哽在喉中不知如何說起,只得輕聲說道。
“昔日太甲頑劣,伊尹尚且囚王三年,才成就太甲先祖的賢明仁君之氣象,丞相……”
比干怒目而視:“胡說八道,他是我大商的王,我乃臣子,怎可行悖逆之事?”
說罷,比干氣沖沖的出廷而去,渾然不見平時悠然儒雅的氣度,心中充滿着迷惑與焦急。
商容看了一眼一旁盯着他的尤渾,也是低頭隱隱嘆氣,不動聲色的退場。
眼見衆臣盡皆離去,帝辛放肆的大笑起來,對着仍然畢恭畢敬站立在原地尤渾說道。
“還是尤卿有辦法,哈哈哈,好一個開窗掀屋頂的說法,果然不出你所料,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哈哈哈!”
“大王謬讚了,不過下臣斗膽問一句大王,若是剛剛丞相依舊不可讓步,您真的會打西周嗎?”
帝辛顯得也有些頹廢:“寡人如何不想打?但是寡人不傻,這種冒天下之大不諱的事情,一旦做了,我知道後果,也知道輕重。”
“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掃興的話,今天可有什麼新花樣?寡人今天高興,當慶賀!”
尤渾諂笑着回道:“回稟大王,上次你讓下臣去做一個蹴鞠用的藤球,臣已經做好了,可否請大王一觀?”
“極好,極好,上次聽尤卿所說蹴鞠一事,寡人心中甚癢,快快召集甲士,讓寡人看看何爲蹴鞠。”
“諾!”
註釋①:通姑父,父不可亂用,帝王者,以夫通之。
PS:姬昌和犬戎決戰時,歷史上沒背後捅過刀子,以上聲東擊西之術爲作品藝術加工,如有巧合,純屬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