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看不清楚面容,叫人察覺不到任何情緒波動的混沌身影,其中各種五行、四象、陰陽的力量駁雜其中。
太一神很努力的想要把自己凝聚成某種固定的形態,或許是人?是牲畜?有神獸?可是混沌就是混沌,混沌就是無法被定義,沒有規律,屬於不可預測的一種狀態。
無論祂如何努力,終究也只能保持着一種無序的狀態,變化不了任何的東西,甚至身體都在不自覺地時刻處在變化之中。
如果把太一神放到恐怖小說的故事中,完全可以做爲詭異怪談小說的終極大BOSS。
可是當下的人,不論是平民還是地支神,內心都沒有任何的恐懼,他們信仰太一神,從小到大被灌輸的思想就是,這個天地都是太一神所創造,人族身爲後天生靈,只有崇拜太一,才能在死後避免進入無盡的歸寂。
頑童看着不斷扭曲的揮舞人型太一神,還有些害怕,可那些狂信徒卻不管那麼多,見到十二地支神拜見尊神後安然無恙,他們也化身狂奔的熱浪,向自己的崇拜對象獻上了最激烈的情緒。
少昊面色凝重,可手中虛化而成的鋼爪卻去勢不減,徑直抓向地支神。
面對敵人的挑釁,太一神面無表情,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樣子。
輕輕一擡手,衆人便看見手指前方的空間被寸寸剝離,像是水晶碎裂一樣,鋼爪和所在的四周變成了一片漆黑,磨盤大小的黑洞,吞噬着周圍的一切。
好在這一片漆黑停留的時間並不長,僅僅只是片刻,便越來越小,最後直接消失。
可原本所在的地方,不論是鋼爪還是房屋,亦或者是地上的泥土,盡數消失不見,只留下原地一個切口光滑平整的深坑,昭示着這裡曾經發生過不平凡的事情。
“你是誰?我好像認識你!”
一道波紋從太一神這裡向着四周輻射,所有人明明沒有聽見聲音,卻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腦海中,有一道分不清性別,沒有情感的聲音響起。
少昊微微一笑,左手拿出一塊粗糙的飴糖扔向了太一神。
“好久不見,小太一!”
“這小東西是近幾年孟稷在釀酒的時候發現的小玩意,我猜你可能會喜歡,嚐嚐看?”
太一神接過飴糖,巴掌大的糖塊剛剛被他抓住,就順着混沌的手掌直接融進了他的身體內。
“我嘗不出味道,但是我很喜歡,阿父給我制定的規則告訴我,這種味道叫甜。”
可是,這一次的聲音稍微帶了一些小雀躍的情緒。
少昊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許多,不過也有比他更難看的,那便是地支神裡,一向以統領自居的辰龍。
曾經有一位中世紀的意大利哲學家曾諷刺過教會,他說:幫助上帝之子將他的宗教發揚光大的,其實就是那批把他釘在十字架上,殺死他的人。至於上帝之子有沒有復活,復活的還是不是他,誰知道呢?
反正這就和後世崇尚暗黑西遊的人糾結真假美猴王一樣,怎麼說都有理,怎麼說又都牽強附會。
至少在辰龍的心底,他不喜歡看到尊神能有自己的意志,至於原因,不得而知。
“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少昊,阿父創造我的時候,你就在旁邊,你還給我吹過骨笛!”
“對了,你有見到我阿父嗎?這些年他爲什麼不來救我?”
說到祝融氏,太一神的情緒有了較大的波動,平滑的混沌體都開始不停的抖動。
少昊嚇得冷汗直流,他可不想獨自在這裡死磕太一神,打輸打贏都沒好處,因此也只能溫和勸慰道:“伱要學會理解祝融,畢竟他也是在爲你守護着南疆啊,不是嗎?”
此刻的太一神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好哄,少昊暗自怒罵,也不知道是誰,哄騙太一神次數太多,都快給人騙出經驗來了,放到以前只需要稍微解釋一下,太一都能高興老半天。
“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也不好多插嘴什麼,要不你抽時間自己去南嶽衡山問問他?”
太一神點了點,這纔開始平復下來。
只不過此事揭過,太一又繼續問道:“少昊祖,何故犯我南疆?”
“錯!不是我要來犯,而是當初懲罰你的天帝要我來應付你,而且我也不是針對整個南疆,我只是在針對楚部落!”
“而且,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情,起因是你們掀起了戰事,還故意挑釁我天庭大軍,以多打少欺負我的夥伴鳳凰,所以我纔會出手嚴懲,太一啊,你要好好盤算一下麾下這些信徒。”
“有人信仰純粹,還維持着你賜予神力時的赤子之心,可是有些人已經在權力和利益的糾葛之間迷失了心智,喪失了自我。”
辰龍聽的是冷汗直流。
而躲在宮廷深處的陸壓更是沒忍住,腳下七彩飛虹隱隱泛出霞光,手中的斬仙葫蘆也躍躍欲試。
太一神只是看了少昊一眼,後者感受到了一股打量,審視的感覺,立刻不悅的站了出來,身上一身五顏六色的鳥羽拼織而成的氅衣浮現在身上,回敬着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如果真想和我動手,可以出手試試,我是不願意與你交戰,不代表不敢與你交戰,可千萬別誤會,我可不是害怕你。”
說到這裡,太一神也有些忌憚的收回了不那麼禮貌的目光。只是身子還一直站在地支神的面前不願意讓開。
“讓開,他們傷害了鳳凰,這口氣,我必須要給鳳凰找回來!”
太一神回頭看了一眼在精神世界給他解釋始末的子鼠,輕輕點了點頭:“刀劍無眼,既然出戰便應該知道會有生死不由人的時候,此事我等在理!”
“再者說,你們不也是在利用他們的地支大陣,幫助鳳凰完成進化蛻變嗎?”
太一神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着少昊先前抓取巨蛋的右手,語氣中又多了一分玩味的情緒。
越來越有人性了,同時也讓有心人越來越恐懼。
“什麼?鳳凰沒死?那不可能,那麼大的威力,連我們的大陣都直接轟碎,她怎麼可能扛得住?”
虛弱的酉雞聞言,趴在戍狗的背上也要忍不住出聲質疑。
只是此時沒有人關心這些問題,唯一一個稍有關注的子鼠,反而是鬆了一口氣,低聲唸叨着:“沒死就好,沒死就好!不然真的就是不死不休了!”
少昊與太一神孰強?這種問題兩邊都不想知道答案。
在目送着少昊回了天兵的軍營,太一神也就逐漸慢慢開始消散,準備迴歸雕像內繼續溫養被封印後缺失的力量。
只是臨別之際,太一神的神諭清晰的傳達到陸壓、蘇妲己,以及十二地支神的耳中。
“去找他!快把他請過來!!”
“尊神,您說的是誰?”
“那個叫孟嘗的人類,去把他找過來,擁有了他,我就可以擁有常駐人間的軀體,我就擁有了向伏羲、昊天揮拳的實力!快去把他找回來!!”
等到子鼠再去詢問尊神之時,精神世界內一片安靜,十二人互相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議論紛紛。
等了好一會兒,陸壓才小心翼翼的離開內室,感知着那股駁雜的神性正在逐漸消失,立刻腳踏飛虹,衝到十二地支神的面前質問道。
“剛剛太一的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他只需要得到那位孟伯侯的身體,他就自信到可以和昊天、伏羲相抗衡?”
“孟嘗是誰?他的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
十二人瞬間變得鴉雀無聲,紛紛回頭看了陸壓一眼。
“這人是誰?你們認識嗎?”
“這不是……”
子鼠一巴掌扇在亥豬的頭上,看着後者一臉委屈的表情,子鼠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戍狗沒教過你嗎?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可是……”
“可是什麼?沒見到大哥們都沒有說話嗎?尊神讓把孟嘗抓回來,你有好主意嗎?”
“嗚嗚,沒有……”
“沒有還不快想?天天好吃懶做,再不動腦子,哪天被人賣了都要幫別人數貝殼。”
陸壓看着眼前這羣人一唱一和的無視他,憤怒的掏出斬仙葫蘆,還不待他有所動作,十二地支神已經手拉着手,將他圍在了中央。“陸道長,你和鳳凰比,誰更強?”
“可願試試我們這地支大陣的威力?”
“哼!”陸壓憤憤離去,顯然是動了真火。
可是人家的尊神剛剛纔現身,真要和地支神動手,他還不一定討得到好處。
等到陸壓離去,他們十二人才重新聚在一起,開始議論紛紛。
“真是奇怪,爲何尊神這麼在乎孟……孟神使?”
“先前咱們不是又鏈接到孟神使的內景神性了嗎?要不,咱們問問他?”
幾位地支神一臉不耐的看着亥豬:“你能不能閉嘴?直接問孟,還不如繼續去問尊神,你長得是豚腦子嗎?”
亥豬恍然大悟:“對啊,你們糾結什麼呢?爲什麼不問問萬能的尊神呢?”
衆人不再搭理亥豬,重新偏轉方向討論起來。
…………………………………………
“洛書前輩,爲什麼你要建議我把神性借給那些地支神?”
“河圖前輩,這條路真的是去郢城的路嗎?你確定你認識路?”
“河圖、洛書前輩,你們教給我的空間之道我怎麼就學不明白呢?是不是方法有問題?對了,我以前聽過一個原理,說是世界萬物都有三公理,即時間、空間、質量,你們是怎麼撕裂空間的?是讓空間裡的質量發生裂變,增大或者減少質量嗎?”
千變萬化之下,孟嘗背生羽翼,一手抓着一個魔方,不停的絮絮叨叨,向着兩位智能不少的河圖、洛書陣靈不停的請教着各種問題。
以前都是單打獨鬥,除了太師在北海的時候教過他幾次,他幾乎都是摸着石頭過河,得到什麼能力都是靠腦補和閱讀理解去修行,所幸磕磕絆絆這些年,也沒把自己給煉死。
如今難得遇到有兩個活字典幫他出謀劃策,他又怎麼會不珍惜眼前的機會。
只可惜啊,可能是兩位前輩比較內向,纔回答了他二十多個問題,就好像宕機了一樣,再也沒有了迴音。
“前方向西偏轉,沿太陽落山的方向繼續飛行一百三十里可抵達目的地。”
一行猶如星辰組成一般排列的文字在他眼前浮現,還生怕他不理解,貼心搭配了一個碩大的←轉箭頭。
“……”
“行唄,不理就不理,不過河圖前輩,你居然還有導航的功能?你也太厲害了吧!”
河圖提示了一句方向,就繼續開始保持沉默,堅決不和這位新主人多說一句廢話,被人這麼一直問問問的,熱情到讓陣靈都有些害怕,有些不耐煩。
孟嘗漸漸飛行着,可是越往前,他就越是迷惑。
“兩位前輩,這裡是去郢城的最快線路嗎?這地界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
孟嘗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反正四周都是崇山峻嶺,山脈和樹林相合,連成一片又一片,宛如樹海的王國,一眼根本望不到盡頭。
除了方向能在飛上天空後辨明東南西北,他隨身攜帶的好幾張地圖都無法窺探其中的地貌特徵和方向。
河圖能指路,他也就由得把方向交給河圖,自己就做一個莫得感情的飛行器,全程無腦飛行。
只是這飛着飛着,情況越來越不對勁,楚地也多數,但是除了參天大樹以外,還有幾條大河,湘資沅澧四條水系連通着雲夢大澤。
一路飛過來,小河見到不少,可就是沒有一條能符合地圖上關於湘資沅澧的特徵對比。
“不對,不對。”孟嘗停下了身影,皺着眉頭環顧着四周,沉着聲音問道:“這裡絕對不是楚地,嘗飛了這麼久,還沒有脫離森林的地貌,這裡是十萬大山吧!”
原本充當指路的那個箭頭符號戛然而止,開始變得一動不動。
“二位,是不是該出來聊一聊了?你們把我引到此處,應該不是讓我來這裡看風景這麼簡單吧!”
河圖、洛書依舊保持着沉默。
孟嘗也不囉嗦,直接轉過頭朝着相反的方向飛去。
眼見星光點點再次出現:“你要去哪裡?”
“你們既然不告訴我,那我就隨便轉轉,要讓我往西,我偏要往東,往北,大方向上不會出錯,反正不是到東魯,就是到遊魂關,再差也就是到崑崙山,到時候我還可以上玉虛宮,去找我師兄們好好敘敘舊,找天尊談談心。”
孟嘗有恃無恐,對面這麼急着催他去十萬大山,肯定有伏羲祖在背後指使,自己越是不着急。
見到孟嘗真的不是在說笑,河圖終於有些慌了,星光排列的速度瞬間加快,不停的勸說着孟嘗要遵循指令行事。
“呵,我是很尊敬兩位前輩,但是也要請兩位前輩多多尊重孟嘗這個後生晚輩,我從未把自己當成過二位的法寶主人,而是把兩位叫前輩,當成長輩一樣尊重,可你們如果用命令的口吻來強壓我聽從那些什麼命令、指令,那孟嘗可能就沒有辦法以平等的姿態與二位相處!”
孟嘗說的很嚴肅,也很認真,眼前的視界出現了好一會兒的停滯,半個時辰後纔出現新的文字。
“抱歉,是我們不對,不過你真的不能離開。”
“那就請給孟嘗一個合適的理由。”
“……”
“你難道不想要剩下的火神神性嗎?”
孟嘗看着眼前不停扭動的字體有些好笑:“不想!”
“對,既然你想要,那麼……”河圖一滯,星光排列成伏羲祖的形象,露出一個大大一個疑問表情。
“說吧,先前遇到神火龍我就覺得很奇怪,幾乎是白白讓我撿到了一個火系的神性,如今又指引着我往十萬大山而去,你們想做什麼?你們又在着急着什麼?”
“說吧,你們不說,所有的謀劃都會胎死腹中,因爲小爺我啊,脖子硬,還長有一根反骨,最喜歡和人較真。”
眼前又開始沉默,直到半日之後,孟嘗也沒見到河圖繼續搭話,不由得有些疑惑。
‘河圖前輩這麼剛的嗎?真的就軟硬不吃?’
就在他迷惑不解的時候,突然一道金閃閃的強光閃過,讓人眼前忍不住一陣陣的眩。
緊接着,便聽見有人在慘叫,其中還伴隨着有一陣針琴音縈繞。
孟嘗擦拭着不自覺溢出的淚水,強忍着刺痛,擡眼望去,只見遠處一人其狀人身而操兩蛇,雙手放出金光與雷霆,招招致命的轟擊着眼前的另外一人。
另外一人則很有意思,身形俊美,身着白衣,卻在衣間點綴着火紅色的焰紋花飾,光從賣相上來看,一身寶衣便是價值不菲。
更讓孟嘗關注的,是他背後所背的那一張紫木雕琢而成的寬背古琴,當真是一個翩翩公子。
兩人一路交戰,可是很明顯,翩翩公子在那個操兩蛇的不知名天神手上節節敗退,眼看就要被其活活打死。
孟嘗伸手取出河圖、洛書,一臉欽佩的說道:“伏羲祖可真是好本事啊,眼看着我不去取,還能提供送貨上門?”
“???”(表情包:伏羲懵逼)
“那個穿火雲圖紋的是哪位火神?難道不是你們安排送過來的神性嗎?”
河圖、洛書看着長琴青年,頓時就開始劇烈的搖晃抖動起來,想要上前做些什麼。
“快去救人啊,笨蛋!”
“那不是我們安排的橋段,那是祝融之子,太子長琴,和你血脈同源,你還不去救人?”
“臥槽!!”
孟嘗趕緊熄滅手中的火焰,真就是險些出手搶人頭,誤殺祝融之子,太子長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