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寒冰大地上還有一面湖泊。
它並不是在什麼山上，而是就在清透到能看到下方冰原的寒冰大地上，但湖水看起來似乎也只有淺淺的一層。
如果不近看的話，大概還無法發現。
這裡的月光皎潔到近乎天明，湖泊折射着光芒，水面一片瑩瑩閃爍。
幾人在靠近湖泊的時候就停下了飛行，落到地面上走過去。
“就這裡？”
左放皺眉打量四周。
這裡只有一面巨大的淺水層的湖泊，根本沒有聖樹的影子，甚至就連任何異常的地方都沒有，平常的和他們一路走來看到的冰山毫無區別。
但由於他們在外面的時候也看不到這座浮空島，所以左放猜測，這個地方大概也有類似的手段？
冰雪精靈看了他們一眼，接着率先擡腳，走進了那片湖泊。
湖泊的水層真的很淺，大概只有十公分的高度。
在她走進水裡後，也只是被清澈無比的湖水淹沒到了腳踝的位置，那如雪般白皙的赤足，幾乎與水面與冰面融爲一體。
她的身體本就已經虛弱透明。
此刻站進去。
就好像雙足消失在了水裡一般。
然後，冰雪精靈朝左放投去了傲慢挑釁的眼神，彷彿是在笑他沒什麼世面。
左放可受不了這個委屈！
他當即冷笑一聲：“教宗冕下，我這就去爲您赴赴他們！”
左放說着就作勢捋了捋袖子，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然後凌厲的抽出了自己的騎士佩劍！
再一臉狂傲的將劍插進了湖水裡！
笑話，誰會真的用身體去嘗試啊。
喀喀喀……
也是在下一刻，極凍的冰霜沿着劍身蔓延而上，速度極快。
騎士劍微微錚鳴，震顫着閃爍着光明氣息，然而也依舊無法阻止這股寒冰。
左放倏地就抽回了自己放在劍柄上的手，然後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佩劍一秒化爲冰塊，凝固在了湖泊上。
很奇怪，雖然湖泊是流體。
但它確實是固定住了長劍，詭異的以傾斜的角度冰凍在了水面上。
左放：“……”
場面就這樣沉默了下來。
冰雪精靈臉上現出嘲諷的神情：“這個地方就是我們精靈聖樹所在，你們要是敢進來的話，就進來吧。”
話音落下，綁在她手上的繩子驟然收緊，一股巨大的力氣從繩子另一端傳來。
冰雪精靈直接被扯出了湖泊，還差點摔倒，踉蹌了幾下才站穩。
她忿忿瞪了眼左放。
但同時她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像是隱瞞了什麼後的心虛感，所以這股怒氣雖然來的真實，但也有些欲蓋彌彰。
左放呵呵一聲，轉頭看向後方兩人，這次他也學會了以眼神示意。
“這女人明顯圖謀不軌，冰雪精靈一族向來狡詐無比，教宗冕下，我看還是直接將他們徹底消滅比較好。”左放認真說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許朔附和的笑了笑。
左放說到後半段的時候，那隻冰雪精靈就已經有點慌了，等到許朔出聲，她也不敢再繼續囂張。
冰雪精靈猶豫着說道：“精靈聖樹只有我們精靈可以靠近，你們要是擔心的話，可以讓伱們那個同伴隨我進去看一看。”
她說着看向了白銀公爵。
雖然是個混血，但體內好歹也有點精靈的血脈，對於曙光的信仰之力排斥性應該不高。
她是這樣認爲的。
但白銀公爵知道自己也無法進去。
所以他沒有出來答應，仍舊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對於冰雪精靈那點隱晦不慣的眼神也視若無睹。
純血的總是看不起混血的，自認高貴的也總是看不起貧賤的，這沒啥好糾結的。
許朔也沒有附和冰雪精靈的話，他上前幾步，站在湖泊的邊緣遙望中央。
在他的視線中，湖泊中央有無數脈絡般的深灰色，像是一棵巨樹橫向貼在水面上，也像是一個宛若魔法陣的圓形圖案。
看過後，許朔伸手握住了插在水面上的騎士劍，在冰霜準備侵蝕之前，金色的光芒就已經從他手裡蔓延出去。
當初的巨龍一族都能直接給精靈聖樹下詛咒。
這意味着不尋常的辦法也可以逼出聖樹，那他們又何必用自己的安危去冒險呢。
許朔催動體內的太陽冠印記。
騎士劍上的冰霜快速褪去，光明力量則繼續往湖泊擴散。
水面沸騰了起來。
“你…我們曙光的信仰之力薄弱，你不要這樣做！”
冰雪精靈見狀焦急了起來。
她試圖衝過去阻止許朔，但左放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肩膀，直接把人用力按在了地上。
水面往中央沖刷着一道道漣漪。
那深灰色的脈絡也動盪起來。
漸漸地，一棵屹立在水中央的寒冰巨樹緩緩顯現出來，它有葉子，但不多，葉子也是晶瑩剔透的棱形冰渣。
突然，前方的虛空漩渦旋轉。
一支寒冰利箭從逐漸顯現的巨樹中飛出，剎那而至，向着許朔的門面襲來！
啪！
許朔猛地擡起騎士劍，就將飛到眼前的寒冰利箭斬碎了。
“卡塔利娜！”
那隻冰雪精靈朝着巨樹喊出聲。
霎時間，精靈聖樹搖曳。
湖泊那層淺淺的水面向上延伸，蓄積，凝聚成了數道身形，再由透明的水層轉變成寒冰軀體。
幾十個冰雪精靈站在湖泊裡，紛紛面露殺氣，憤然的盯着湖泊外面的三個人。
而就在他們出現後，原本只有十公分高度的水層似乎又降低了一些，淺到只能淹沒腳趾了。
注意到這一點的左放挑眉。
這些精靈只能依靠信仰之力出現。
而信仰之力需要灌溉精神聖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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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要是直接把這裡的水放乾的話，那棵樹應該也就枯萎了吧？
“傳說中精靈的聖樹參天巨大，足以遮天蔽日，如今看來也就只有這樣。”
許朔望着湖中央那棵樹笑道。
話音落下，那幾十個冰雪精靈一致擡手，拈弓搭箭，慍怒冰冷的眼神盯着他，似乎等待一聲命令便立刻射出箭矢。
就算他們冰雪精靈一族已經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但也輪不到光明教廷來奚落！
也更不能接受光明教廷的諷刺！
“等等！”
劍拔弩張之際，那隻冰雪精靈連忙出聲：“卡塔利娜，讓他們離開這裡吧，我們如今的力量並不足以再與光明教廷作對。你是精靈最後的血脈，不應該再消耗在這裡了。”
在她說完這話後，精靈聖樹前方出現一個虛影，之前那隻與許朔對峙的冰雪精靈走了出來。
卡塔利娜看向對面的青年，想起之前的對峙，神色有些憤然也有些忌憚。
她抿了抿嘴說道：“你們來看精靈聖樹，除此之外呢？”
之前好說好歹讓這羣人離開，結果他們非不走，所以衆人才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
而現在。
只過來看個精靈聖樹就願意走了？
就算卡塔利娜再不通世故，也不會蠢到認爲他們此行真的只有這點打算，若非如此，那必然還有其它的目的。
許朔笑道：“聽說你的姐姐去了人類大陸，給我們教廷此行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既然這樣，那你就也出去替她收拾一下殘局吧。”
“不行！”
“聖女不可能離開這裡！”
“狡詐的人類，你是想將卡塔利娜騙去人類大陸，再對付她的吧！”
“卡塔利娜，不要相信他！”
“她不能離開這裡！”
卡塔利娜還沒有說話，湖泊上的其他冰雪精靈就率先着急了起來，紛紛表示反對。
被俘虜的冰雪精靈也沒想到這個人類居然是這樣的目的，也忍不住加入了反對大軍，有些氣惱的掙扎起來，然後又被左放給用力按在地上。
卡塔利娜這時也皺了皺眉：“他們都說得對，我怎麼相信，你不會在外面對我做什麼呢？”
許朔沒說話，只是突然在手中展開了一個魔法陣。
“那你又怎麼保證，我在這裡沒辦法對你做什麼呢？”他說道。
“你確定要在這裡跟我魚死網破嗎？”卡塔利娜盯着他。
“你要知道，以曙光如今的信仰之力，根本較量不過光明信仰，否則我也不會這麼輕而易舉的踏足在這片大地上。”
“……那又如何？”
卡塔利娜眸光暗了暗。
許朔輕輕一笑，又散掉了手上的魔法陣，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她身後的精靈聖樹。
“我在這裡就可以對付你，那就沒必要再多此一舉，在你看來是‘魚死網破’的局面，在我看來也不過是手到拈來的事情。而我要你跟我出去……”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也只是讓你幫我解決極北山脈裡的魔獸羣罷了。”
卡塔利娜聽到他前半段話而提起來的心，在聽到最後的要求後，又慢慢地放了回去，隨之就是疑問。
“魔獸羣？”她疑惑問道。
“你姐姐在極北山脈外圍組織了一羣魔獸，打算對人類大陸發起進攻，雖然這對光明教廷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但解決起來總歸也是有些麻煩。”許朔語氣不急不緩。
“你想讓我幫你驅散魔獸？”卡塔利娜大概聽懂了他的目的。
“對，只是驅散極北山脈外圍的魔獸。”許朔揚起溫和無害的笑容。
“……”
卡塔利娜沉默了下來。
她的姐姐是上一代曙光行使，但姐姐的壽命因爲詛咒即將結束，所以在最後的時刻，她打算去人類大陸上再做最後的一搏。
精靈聖女擁有預言的能力。
在她姐姐看到的未來中，人類大陸的聖瓦羅帝國與光明教廷在這個時代將有一戰。
而這也是精靈一族最後的機會。
只要幫助人類帝國瓦解光明教廷的權柄，再以曙光信仰替代光明教廷，那麼即將消散的精靈聖樹或許就可以藉助人類的信仰之力復活。
雖然，比起千年前轟轟烈烈的進攻行動，如今的精靈淪爲孤身一人。
但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魔獸大軍，也是他們最後的手段。
卡塔利娜猛然看向對面的青年，與他遙遙相望，與青年始終平靜無波的銀白雙眸相比，她眼中神色複雜無比，此刻似乎正在進行激烈的天人交戰。
仇恨、憤怒、希冀、絕望、悲哀……
無數情緒從她眼中閃過，劇烈波動的情緒甚至讓她周身水面震盪，冰霜綻放。
許朔卻只是依舊平靜的看着她。
青年眉目柔和，清冽如玉的面龐始終帶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他的情緒卻也比這裡的風雪更甚冰冷。
半晌後。
卡塔利娜猛然咬緊下脣：“好！我去幫你驅散外圍的魔獸羣！”
——親手斬斷姐姐的後路！
她的姐姐壽命將盡，此行入世的行動不論成敗，也都已經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但此刻，敵人卻已經逼近了精靈聖地。
族人紛亂的情緒隨着信仰之力滲進她的腦海中，卡塔利娜身爲最後的曙光行使，不僅承載了整個精靈族的信仰，更是承載着他們的希望與未來。
不論是他們，還是姐姐，其實都只是希望她能代表冰雪精靈一族繼續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以冰雪精靈的傳承。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但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支撐。
“讓我做些準備。但我只會待在極北山脈，不會進入人類大陸，爲你們驅散了那些魔獸後，人類大陸的事情從此與我們冰雪精靈一族無關。”
卡塔利娜直直的盯着他說道，聲音低沉冷厲，像是在壓抑着什麼情緒。
許朔笑了笑，笑容溫良柔和。
“好。”
卡塔利娜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就消失在精靈聖樹當中。
與此同時，湖泊上數十個冰雪精靈的身形也消散，化爲清澈的水流重回湖泊。
“可以放開我了吧。”
被左放按住的那隻冰雪精靈掙扎。
左放挑眉，也就解開了自己的繩子，放任了這隻冰雪精靈自由。
而對方也只是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後轉身迅速跑進了湖泊，沒一會就化爲信仰之力融入了進去。
這裡很快就寂靜了下來。
半晌都沒動靜。
看着平靜無波的湖面，左放忽然道：“這麼久還不出來，他們不會開始裝死了吧？”
許朔倒是清閒，身姿半倚着插在冰面上的騎士劍，懶懶道：“應該不會。”
要是真裝死的話。
那也無所謂。
只不過，那最後一隻冰雪精靈也就沒有了逃跑的機會，都將一同隨着這座島墜入深淵。
但在一刻鐘後。
卡塔利娜再次從聖樹中走了出來，與此同時，湖泊的水層又下降了一半。
雖然其他冰雪精靈們同意了讓她去到外面，但爲了防止光明教廷有什麼陰謀，所以讓她帶走了一半的信仰之力。
這樣即使在外面遇到了危險，卡塔利娜應該也能有力量跑回來。
“走吧，爲你驅散了魔獸，我就會回來。”
卡塔利娜冷着一張臉說道。
許朔笑了笑，對於她的態度沒有任何不悅，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精靈一族還是做出了個正確的選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