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陸。
夜晚厚重。
冬日的空氣有些泛冷,月光下的天空更是飄蕩着一層若有若無的白霧。
這股白霧帶來寒意,甚至還讓天空飄起了雪花。
天空下是廣袤開闊的大地。
而此刻,數以萬計的冰雪魔獸從阿米契亞山脈衝出,途經之處遍地狼藉,它們毫不疲憊也毫不停歇,源源不斷地向着那座光明輝耀的城邦衝撞而去。
西大陸的軍區並沒有阻攔這羣魔獸。
其實在這之前,靠近光明城的軍區本想集結在城外發起襲擊,但因爲這羣魔獸的出現,以致於他們都不得不退避三舍。
魔獸雖然不是衝着帝國軍隊去的,但若是他們在魔獸肆虐的範圍之內,絕對也會被波及進去。
黑夜中的大地沒有寧靜。
上午的王都之變。
也註定這片大陸不會再平靜。
陣陣嘶吼與哀嚎隨着風聲傳到遠方,白色的雪花藉着月光折射光芒,晶瑩的墜落。
光明城內。
這裡魔法閃耀,也有血液飛濺。
一個半圓形的金色屏障倒扣着籠罩了整座城,但金色的光輝已經搖搖欲墜,各處地方更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無數魔獸經由缺口衝進城內大肆破壞。
而它們的目標其實是光明教堂。
留守的教廷軍並不多,此時也只能苦苦抵守,剩餘的教廷騎士則護送着城內的信徒從其它地方撤離光明城。
數位督主教們靜立在神殿中吟誦,支撐着護城屏障的魔法能量。
不論外面如何殺聲震天。
這個地方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安寧與神聖。
光明教堂後方。
光明神像所在的地方。
長身玉立的光明聖女站在神像下方,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金色的眸子隨意的掃了下不遠處的陰暗角落。
即使她身上的神職長裙已經再次被血液浸染,即使那頭漂亮的淺金色捲髮都被濺上了血色,這樣的狀態也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的狼狽感。
在捕捉到黑暗裡的某個身影后。
光明聖女微微彎起眼睛笑道:“小十一,這次怎麼躲了這麼久呢?”
話音落下,她右手五指隱隱閃過金色的絲線光跡,剎那間一個身影就從黑暗中被牽扯了出來。
被黑袍遮掩的人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裡有着狠戾,在被絲線扯出來的那一刻,他也甩手丟出了幾支細長的梭鏢。
光明聖女遊刃有餘的側身避開。
可有一支梭鏢的目標本就不是她,直直的着光明神像射去了!
聖女見狀,迅速回手丟出絲線纏繞住了那支梭鏢,但很快,從梭鏢上瀰漫的黑暗就朝着她侵襲而來了。
怨氣,這是極爲濃郁的怨氣!
而且還是針對光明教廷的怨氣!
這股由信徒的信仰異變而成的力量,便是讓其產生異變的那股信仰之力的——天克之物!
換句話說。
這種怨氣可能對曙光信仰無用,也對路人造不成什麼傷害,但只要目標是對光明教廷付出了信仰的忠誠信徒,那麼這東西就能傷害到他們。
而唯一可以對付信仰之力的。
也就是這東西。
…
異端審判庭的密使並不多。
相比光明教宗的太陽騎士團的人數更少,只有寥寥二十幾人,而且人員變動頗爲頻繁。
因爲只要異端審判出動。
那麼無論如何都必須要完成任務!
不計損失的程度。
因爲只有這樣的瘋狂纔可以維持住教廷的神威。
自然這些人都是從小由教廷培養出來的,可以算是專門爲了權利和豢養的劊子手,沒有加入異端審判庭之前,則一直都待在封閉的教廷密室裡進行訓練。
長此以往下去。
若是有密使的思維稍微靈活變通,就會爲此感到壓抑與崩潰,甚至是——叛教。
即使唱詩班可以安撫他們的精神。
但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歷史上的異端審判庭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叛教者,只不過,像這種滋生出信仰天敵的怨恨力量的叛教者,倒還是頭一次呢。
曾經奉獻出身心與信仰的信徒黑化。
所帶來的破壞力是很可怕的。
在光明神像的戰場周圍。
爲了守護聖女,剩下二十幾個異端審判庭的密使已經盡數陣亡了,在那股怨恨的力量下。
“真是可怕呢……”
光明聖女斷開了絲線,感受着體內被消耗的力量,一副虛脫的樣子扶了扶自己的額頭,然後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那個面色陰狠的異端審判密使。
即使聖女此刻看起來像是強弩之末,但異端審判密使也沒有貿然接近她,眼中反而俱是忌憚。
這個女人太古怪了!
明明已經受了很重的傷勢,但不管哪方面都跟沒事人一樣!
“我親愛的孩子,你爲什麼要背叛我們的神明呢?”
光明聖女雙手交叉握緊,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似乎悲天憫人的低頭嘆了口氣。
異端審判密使正要放狠話。
但聖女又突然滿臉難過的擡頭看向他:“因爲吾神的存在,這個世界纔出現了偉大的光明!任何黑暗的存在,都只是爲了讓這道光明更爲璀璨輝耀,你爲什麼要背棄這道光呢?”
正要脫口的狠話被堵回去,異端審判密使差點岔氣,然後他再次張開嘴巴。
“啊,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
光明聖女悲慼的雙手抱住了自己。
異端審判密使:“……”
碼的這什麼神經病聖女!
他不再試圖放出什麼狠話來刷演繹值,化作一道黑色線跡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光明聖女的上方,手中數道梭鏢已經蓄勢待發!
光明聖女驀地朝上張開了雙手,閉上眼睛,恍若即將接受甘霖雨露的聖徒,神聖而耀眼。
她沒有絲毫的防備。
全然沒有抵禦那降落的梭鏢。
但這一刻,異端審判密使卻莫名感到了一陣極爲危機的悚然!
他甚至想要立刻收回自己的攻擊!
然而那數道梭鏢已經穿了過去!
嗖嗖嗖!
光明聖女的胸口、腰腹、肩膀與兩臂都被梭鏢瞬間洞穿,她的身體毫無支撐力的向後倒去,但下一刻,卻又以詭異的仰倒姿勢固定在了原地。
像是有一根杆子支撐住了她的椎骨,讓她保持着仰倒的姿勢立在原地,保持着不可能的平衡。
隨後,光明聖女睜開了眼睛。
但眼底卻是一片虛無的金色光輝。
沒有瞳孔的焦距,也沒有神色,此刻的光明聖女就像是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
「愚者(正位)——無知者的夙願。」
恍惚間似乎有吟唱聲響起。
下一刻,光明聖女木偶的下半身出現鎖鏈纏繞,同時手中也出現一柄巨大無比的金色鐮刀,甚至有兩丈之長。
木偶無神的眼睛看向異端審判密使,隨後揮舞着巨大的鐮刀砍了過去!
在光明聖女發生詭異變化時,異端審判密使就已經感到頭皮發麻了,他立刻就想要潛入建築的陰影中躲避。
然而當鐮刀揮下後。
他整個人直接被迫彈了出來!
同時身體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烈痛苦,讓他無法抑制的慘叫了出來,身上甚至滋滋冒氣煙霧。
木偶面無表情,再次揮起鐮刀。
異端審判密使這次不敢掉以輕心,忍着劇痛迅速退向遠處,直接遠遠避開了鐮刀的攻擊範圍。
譁——
鐮刀掃過空氣,沒入地板。
揮空後,光明聖女木偶重新站住身體,沒有任何動作。
“嗯?”
異端審判密使驀地一怔。
因爲他發現。
變化後的光明聖女似乎無法移動!
她保持着仰倒的姿勢面向天空,垂下的右手抓着巨大鐮刀,密密麻麻的金色鎖鏈纏繞着腰腹以下的身體,如同封印一般將她的身體桎梏在原地。
見此情況,異端審判密使嘗試着往前接近。
等到靠近了一段距離後。
原本靜止的光明聖女木偶瞬間動作,揮舞着巨大的鐮刀砍向他所在的位置!
唰!
異端審判密使又迅速撤回之前的位置。
鐮刀揮空後,就收了回去,接着光明聖女木偶再度恢復靜止。
“呵,原來如此。”
異端審判密使冷笑一聲。
不過是武器的攻擊範圍罷了。
既然這樣,他不靠近這邊就是了,對方突然變成這種無法移動的狀態,也正好讓他繼續去破壞光明神像。
整座光明神像巨大無比。
這邊無法接近的話,那他直接跑到另一邊接近不就行了?
愚蠢的聖女!
異端審判密使迅速離開這處戰場,靈敏地跳上旁邊的教堂建築,計算完鐮刀的攻擊距離後,便反手握住梭鏢躍向了高大的光明神像!
地面上。
那雙望着天空的虛無的金色眼眸中,閃過一道漆黑的影子。
空中。
異端審判密使正待朝着光明神像劃下梭鏢,然而就在這時,他渾身寒毛顫慄!
一柄巨大的鐮刀朝他砍了過來!
譁——
金色鐮刀穿過了他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
異端審判密使劇痛的慘叫了起來,這種渾身血肉與骨骼彷彿被碾壓揉碎的痛苦,讓他根本抑制不住慘叫!
劇痛甚至讓他一時失去行動力,從中墜落下來,砸在建築的屋頂上。
但他也根本不敢停留,連忙爬起來遠離了這個位置。
鐮刀的金色殘影下一刻從中揮過。
異端審判密使抽空回頭看過去。
才發現桎梏光明聖女下半身體的鎖鏈延伸拉長了,就像是可逆形變的橡膠材質,令對方的身影瞬間拔高了數十米來攻擊他!
這個發現,讓異端審判密使忍不住怒罵出聲。
明明可以超遠距離攻擊。
剛纔卻偏偏不爲所動!
他懂了!
光明聖女的這個詭異的形態,就是爲了守住光明神像!
就算沒有進入攻擊範圍,但只要他試圖破壞光明神像的話,對方就會瞬間追擊而至,然後揮出那把可怕的鐮刀!
揮擊過來的鐮刀其實並沒有給他造成什麼傷害。
但是身體上那種難以忍受的劇痛。
卻會令他瞬間失去行動力!
更甚至,或許還會磨滅他的精神意志,因爲他現在就已經有點不想再去嘗試攻擊光明神像了……
因爲,他不想再去遭受那種痛苦。
這是內心無法按捺的恐懼感!
思索過後。
異端審判密使遠遠地朝光明神像扔出了數支梭鏢。
然而下一刻,光明聖女木偶就朝梭鏢揮出了金色鐮刀,空中的梭鏢瞬間就停滯了飛行,玎玎璫璫掉落在地。
隨後,異端審判密使又去光明神像的背面揮出武器,又瞬閃到神像的頭頂揮出武器。
結果卻是,金色鐮刀的幻影直接穿過光明神像的雕塑出現在背面,並且又立刻揮到頭頂,精準的擊落了所有梭鏢。
異端審判密使見狀,暗道果然。
就算是在看不見的背面攻擊,也會引起對方的瞬間動作。
這已經不是意識的反應能力了。
這應該是本能在操控。
這東西……
對付不了!
……
異端審判密使權衡過後,還是放棄了繼續破壞光明神像。
反正這個時候。
光明神像也已經破壞的不少了。
這屹立天地,高達數十米的宏偉神像千年來都未曾受損過,但此刻,神像各處卻已經有了數道利器劃痕。
甚至,在神像的腰腹處還有一道劃痕長約兩丈,開口三寸。
雖然縱觀整座巨大的神像,這條細緻的黑色劃痕並不明顯,但它的長度卻幾乎橫向貫穿了整個神像!
當時異端審判密使剛留下這道劃痕。
就被一個黑爪子給拍飛了。
若非那隻冰雪精靈解救及時,他怕是都會被吃進龍口了。
但這之後,他又被趕來的光明聖女給牽制住了。
無法徹底摧毀這座光明神像。
異端審判密使雖有不甘,但也只能暫時撤退,他打算先去幫冰雪精靈把那條在空中飛來飛去幹擾戰場的黑龍給解決了。
然而他纔剛轉身。
就看到教堂的後門走出一個身影。
光明神像矗立在光明城教堂的正後方,比莊嚴宏大的教堂尖頂高半身,周圍建設着階柳庭花,與教堂的後殿相連。
那麼能從教堂裡走出來的。
自然就是教堂的人。
更甚者,對方頭上戴着一個太陽冠符號的兜鍪遮掩住了上半張臉,銀白色的長髮傾瀉而下,即使在夜晚也彷彿氤氳着微光,周身神聖而耀眼。
異端審判密使見過這個形象。
因爲他一直都潛伏在光明城裡沒有離開。
就在十幾天前。
光明教宗的聖座準備前往王都之時,曾在光明教堂的神殿中進行禱告祝福,當時的排場很大。
而他身爲一個臥底在教堂的異端審判密使,秉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念頭,自然是動用渾身解數,潛伏在外圍悄悄看了敵人一眼。
所以如今,他自然知道……
光明教宗的外形如何。
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光明教宗!
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是在王都嗎?!
異端審判密使驟然攥緊了手上的梭鏢,渾身肌肉警惕,神經更是緊繃了起來,如臨大敵的盯着對面慢慢走過來的人。
光明聖女都已經如此詭異了。
那麼光明教宗又會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