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遭遇了一場大暴雨, 所以這西佛山內的寺廟外圍全部被衝下來的泥土蓋了個乾淨,林靜詩扶着慕容致準備出寺門的時候,還看見小和尚們舉着掃把, 抱着揹簍來來回回的剷土。
慕容熙一行人也收拾好準備下山, 因爲陸灝軒在那邊, 所以月靈公主便也自然而然的站到了自己四皇叔的陣營裡去。
陸灝軒伸手扶着月靈公主, 擡眸的時候正好和林靜詩的目光撞了個正着。
慕容熙道, “十七弟身子如何?要不要四哥遣人送你回府?”
慕容致虛弱一笑道,“小花兒照顧我便是,還勞煩四哥將月靈平安送回宮中就好。”
慕容熙點點頭, 一甩手便帶着衆人離開,“折騰了一整晚, 倒是真的累了, 啓程回府吧。”
待人走遠之後, 林靜詩才攙着慕容致小心翼翼的下這石階,相比於前一撥人的浩蕩氣派, 慕容致的車隊顯得寒酸多了。
林靜詩吐槽道,“又不是沒錢,出行好歹多帶幾個人呀,你瞧瞧那些小和尚們的眼神,都在嘲笑我們呢, 這小隊伍, 還沒四王爺他們走丟了的人多。”
慕容致道, “財不外露, 真正的有錢人都不會想讓別人知道他有錢的。”
林靜詩道, “切,我們林家有錢, 全天下哪個不曉得。”
慕容致道,“所以你們家這麼倒黴,你現在還得淪落到做個伺候我的丫鬟呢。”
林靜詩,“……”
這話說的,倒也是沒毛病。
林靜詩跟着慕容致一道回北宸王府,要說慕容致如今的身體狀況,也確確實實是受不住這般喂毒,林靜詩單是看那人好好生生的在馬車裡坐着,也能出上一頭一身的冷汗,好不容易等捱到回了家,伸手去扶,那溼透了的手掌心搭到自己的手背時,林靜詩都是跟着心頭一震。
說話的時候帶着些擔心,畢竟相處了這麼久,慕容致這個人,林靜詩姑且能把他劃入自己人的陣營內,眉頭輕皺,表情糾結,林靜詩語氣凝重道,“王爺,你沒事兒吧。”
慕容致道,“你看本王像沒事嗎?”
林靜詩道,“摸着你手心的汗,感覺你有事,可是看着你走路的模樣,又覺得你沒事。”
慕容致道,“走路的力氣本王還是有的。”
走路的力氣有,但是強撐的勁兒卻是用盡了,林靜詩剛剛把慕容致扶進房間,剛剛鬆開手轉身還來不及合上房門,就聽見‘轟’的一聲倒地音從身後傳來,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呢?用林靜詩的話來講,她受驚嚇的程度就堪比於看見一座高聳獨立的大山轟然倒塌一般。
“王爺。”順手摔上門後,林靜詩這才慌慌張張的蹲下身子去扶。
要說這慕容致,平日裡看着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真正遇着事兒的時候,癱在地上就跟一坨鐵似得,拖都拖不動,林靜詩正要起身去喊人來幫忙,袖口便被人扯住。
慕容致眼睛睜開都覺得困難,一咳便是滿嘴的血,他拉着林靜詩道,“別,別喊人過來。”
林靜詩道,“我去找大夫,我去找左丘姑娘,我……”
慕容致道,“不,不必,本王自己的身體,本王自己清楚,本王還有力氣,林姑娘,麻煩你,扶本王起來。”
林靜詩穿的淺粉色衣裙,慕容致那源源不斷咳出來的血跡蹭的她身上也沾染了不少,雖說自己也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可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抱着人在懷裡,吐了一地的血還不讓喊人的情況。
林靜詩又急又怕,眼眶紅紅的,模樣看起來倒真像是這慕容致活不過下一秒了似得。
擡起袖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林靜詩使勁兒的又拽了拽慕容致的上身,要說她的力氣在姑娘家裡也算得上是有兩把刷子的,可除了把慕容致的腦袋挪進自己的臂彎外,林靜詩就再也搬不動他。
慕容致道,“實在不行,讓本王歇會兒,本王,歇會兒,自己能起來。”
林靜詩急道,“歇會兒?要歇也得去榻上歇呀,地面這麼涼,王爺你身體本來就不好,要是再傷着了,那該怎麼辦?”
慕容致虛弱道,“你的手掌心,拖着本王的背脊,本王,怎麼會覺得冷呢。”
聽到這裡,林靜詩顧不得自己手臂痠麻,只得再跪着抵上自己的膝蓋去,好歹架着慕容致的上半身不貼着地板。
林靜詩道,“可是我們爲什麼不能喊人,生病就該看大夫,難受就該吃藥,困了睡覺,餓了吃飯,有恩必答,有仇必報……”
慕容致笑了笑,道,“有喜歡的人,就應該把她護在身後,仔細小心的照顧,明明人就是爲了這些,簡單平凡而溫暖的小事活着,可,可是本王和你們不一樣,本王如今,護着自己都成問題,又,又如何去護別人。”
林靜詩道,“我去找大夫,爲的就是護着你自己。”
慕容致道,“不能找大夫,不能讓別人知道本王,不能,知道本王再差一步就沒命了。”
宮裡的事情,林靜詩知道的不多,但是東拼西湊聽來的,簡簡單單湊在一塊兒也能猜出個一二三,慕容致的困境,她不是不知道,但也確實沒想到會成如今這樣寸步難行的情況。
慕容致不是個衝動莽撞的人,這傢伙比誰都惜命,林靜詩勸告無用後,便也不過多去堅持,只是等他休息,看他閉着眼睛小心翼翼的調整自己的呼吸,大抵兩炷香的時間。
慕容致睜眼道,“扶本王起來吧。”
有了當事人的意願,林靜詩這一次架着人起身往牀沿邊走時,便覺得輕鬆多了。
慕容致坐好後,林靜詩鬆了手,他也只是動手脫下了自己那滿身染血的衣袍,然後扔到地上。
林靜詩道,“就,就沒事了?”
慕容致道,“別覺得本王是個藥罐子,本王的身子骨,不比他沈臨風差。”
林靜詩,“……”
慕容致擡頭道,“怎麼?你不相信?”
林靜詩敷衍道,“信信信。”
慕容致道,“不說別的,換個旁人來坐本王的位置,這藥喝不過三年就得死。”
林靜詩去撿起慕容致扔掉的髒衣服道,“合着你喝了十幾年還喝出優越感來了?”
一言不合就鬥鬥嘴,林靜詩是真想吐槽,雖然作爲親身體驗過這一回藥效而在牀上頭暈眼花,手腳麻痹了整整一日的次位受害者,可這被人家強行逼迫着喝藥還能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兒?
剛把髒衣服抱進懷裡,林靜詩還來不及讓慕容致躺好,又聽見房間外有人敲門。
林靜詩問道,“誰呀?”
屋外的小丫頭答道,“小花兒姑娘,是宮裡送藥的公公來了。”
Kao,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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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慕容致頭一口血還沒吐乾淨呢,怎麼就又來了?林靜詩轉身回身三四次,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雖然常常懟着慕容致說,這藥你就不能不喝?可這風涼話好說,事兒可哪裡是這麼好做的,聖上親自安排送的東西,你不喝,便是抗旨。
慕容致是天生就淡定的性子,聽見這聲音,不急不惱,只是對着林靜詩招了招手。
他道,“林姑娘,過來。”
林靜詩走到慕容致面前蹲下,她道,“怎麼了?”
慕容致指了指牀榻道,“脫了衣服,躺上去?”
“啊?”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衣襟口,林靜詩一副看流氓的眼神看着慕容致,“幹?幹什麼?”
慕容致道,“演一場戲,救一回本王。”
林靜詩不滿道,“演什麼戲?我脫個衣服還能救你一命?”
慕容致道,“放心吧,本王是講江湖道義的,你脫,我不看,演完戲,本王再送你回房間。”
林靜詩吞了吞口水,“……”
慕容致道,“林姑娘若是實在不願意,便出去開門,讓丫頭請送藥的人進來。”
林靜詩,“……”
慕容致是個正人君子這一點毋庸置疑,慕容致不會乘人之危對她林靜詩做什麼這一點也毋庸置疑,慕容致莫名其妙的說出一句話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這一點同樣毋庸置疑。
這麼多的毋庸置疑,證明了這麼做就一定是有用處的,林靜詩倒是不知道自己在扭捏什麼,只是,只是……只是沈臨風知道了的話,他大概會不高興吧。
像是看穿了林靜詩的想法,慕容致冷靜道,“你放心吧,就算臨風親眼看見你我躺到了一處,也不會相信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麼。”
林靜詩撇了撇嘴道,“你倒是想,你敢嗎?”
慕容致笑道,“不敢。”
算了算了,林靜詩認命的脫鞋鑽到了牀上,自己遠遠的拖着被子靠到牆角,然後對慕容致道,“你要是敢回頭,就算宮裡的人不毒死你,我也會毒死你的。”
慕容致只是笑,然後自己也開始動手解開了餘下的衣服,林靜詩在自己身後‘窸窸窣窣’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躺好道,“我好了。”
慕容致只着了白色裡衣,他回頭瞧了一眼,看見林靜詩避開自己的目光將視線移到一旁,露出兩隻光滑潔白的肩膀來,大概也是難堪的,畢竟兩人要說熟,也還不至於熟到這種程度。
慕容致用手指頭在自己的嘴角一擦,蹭了些血跡,然後伸手抹到了林靜詩的嘴角旁。
林靜詩下意識的去躲,但慕容致不管她如何後退,也堅持了這個動作,嘴角同樣多了些血跡,然後又抓過林靜詩的手指頭來,十指相扣印上血跡。
慕容致咳嗽了兩聲道,“咳咳,咳咳,喚送藥的大人進來吧。”
小丫頭匆匆跑開的腳步聲遠去不久,又立刻帶着一衆隨行踩着凌亂的步伐靠近,爲首的公公只道了句,“驚擾北宸王。”便伸手推開了房門。
一進門便是瞧見滿地的血跡,到處亂扔的衣裳,以及坐在牀沿邊繫着裡衣的慕容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