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魏延來到太守府,已經是傍晚時分,正在吃飯的許靖,聽到魏延來訪感到十分驚訝,以他們的關係網,竟對魏延的行程一無所有。
恐怖如斯!
“魏別駕,來武陽也不通知在下一聲,我也好召集官吏們,爲君接風洗塵。
只是不知魏別駕來武陽,所謂何事?”
許靖好奇的問道,魏延不在成都州牧府處理政務,跑到犍爲郡來幹什麼。
“不用了,我來武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查看犍爲郡建安元年,到建安十七年所有的戶籍、田畝、稅負冊,缺一年都不行,你只需配合便是,無需你做其他的”
魏延幽幽的說道,措辭十分的嚴厲,語氣中還帶有憤怒。
他自告別老農後,在前往武陽城途中,也遇見過其他的農人,其中就有身具戶籍的布衣。
只是當魏延問起,他對今年免稅一策如何看待時,那布衣竟然告訴他,他們的地也是租的,而且欠了主家十幾年的租金,一年免稅根本於事無補。
然後魏延問他,地是什麼時候租的,祖輩是否有遺留的債務,或者在災年的時候,是否向主家借了糧秣度日,才欠下來的債務。
可得到的答案是否定,沒有祖輩遺留的債務,也沒有主家會借糧給他們,他們更沒有租地,而這塊地,根本就是他們祖輩的!。
只是有一天,一羣惡僕拿着一紙文書,說這塊地原本就是他們主家的,並拿出一張太守府簽發的文書。
他們當然不願,所以村裡的青壯們,紛紛拿起鋤頭、扁擔、鐮刀等武器反抗,可越反抗,那些人越興奮,在付出慘痛的代價後,他們還是屈服了,他們有勇氣死亡,可他們還有父母,還有孩子,假如他們死了,全家都不得活。
就這樣,他們不但失去了祖輩的土地,還揹負了鉅額的債務,而收取的理由,竟然是過去幾十年間耕種的租金,令人發笑不止。
窺一斑而知全豹,魏延有理由相信,這樣的場景,在益州絕不是偶發性的,而是普遍的。
所以,魏延心中已經決定,在治理蜀中之前,要把這塊“地”,好好的“犁”一遍。
許靖聞言心頭巨震,同時感到雙股顫顫,作爲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他清楚魏延言語透露出來的信息,也爲魏延的勇氣,感到由衷佩服。
自靈帝以來,中央敗壞,逐漸喪失對地方的控制,自然在戶籍的督查上,一日不如一日,就有很多世家大族,趁機在此做文章。
大部分世家,他們爲了獲得更多的免費勞動力,賄賂計吏,直接將登記在冊的百姓除其戶籍,將其變爲流民,或者變爲賤籍,然後再上交中樞,中樞見此情況,自然會消減這一部分稅負,這樣一來,世家就能攥取更豐厚的利益。
而這樣的情況,在整個益州並不罕見,基本上已經成爲世家大族的潛規則,而他許靖,又怎能獨善其身。
“魏別駕,這些要求在下恐怕難以完成,當初趙將軍在攻城時,太守府曾發生過大火,當前太守何宗將火撲滅後,已經爲時已晚,大多數卷宗都被焚燬,而十餘年積攢的卷宗,恐怕也難以倖免”
許靖不緊不慢的說道,太守府當時確實着過火,只不過燒了幾間臥房罷了,府庫重地,怎麼會容易着火呢。
“呵呵,這麼多的戶籍冊,火勢再大,它總該有剩下的吧,待我們吃完飯,在下帶着弟兄們去府庫找找,說不定有所發現,這事就不麻煩許太守了。
這樣,許太守,還請你先讓庖廚多準備些飯食,先讓弟兄們吃飽了,這樣纔有力氣幹活”
魏延雙眼微微一眯,隨即微微一笑,然後讓許靖去拿着吃的,哪裡還有剛來時的嚴肅。
“諾”
當許靖離開後,魏延抽出隨身攜帶的雌劍,仔細端詳片刻後,又將其插入腰間,這樣的神兵殺人一定會很快吧。
……
許靖離開議事堂後,臉色頓時煞白一片,額頭也開始冒汗,短短一刻鐘,他彷彿度過了一年,生怕說錯了什麼,惹來殺身之禍。
“來人啊”
“家主”
“去查一查,魏延進城之前,接觸過哪些人,說過什麼話,務必打聽清楚。
還有,去通知城內各世家,最近都老實點,別在這個風頭上搞風搞雨,不然後果自負”
許靖想了一會兒說道,他和魏延無冤無仇,今天卻氣勢洶洶來找他,肯定是有原因的,所以必須先打聽清楚,才能對症下藥。
“請家主放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灰衣小廝應到後,隨即轉身離去,時間緊,任務重,必須抓緊時間。
“等等!”
就在小廝即將離去時,猶豫良久的許靖,終究還是邁開了滅亡的一步。
“我聽說府庫一帶,最近天干地燥的,一定要小心火燭啊,切不可發生意外”
許靖幽幽的說道,特別在火燭二字上,不由得加重了語氣。
“屬下遵命”
灰色衣小廝瞥了一眼許靖, 發現他在盯着自己後,心中一稟,隨即低頭答應,不敢有多餘的想法。
“下去吧”
“是”
許靖負手走到窗前,看着漫天的繁星,心中長長嘆了一口氣,儘管知道自己這樣做,早晚有一天會東窗事發,但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他許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麼,過人的才能?,還是弟弟的名望?,更甚者是劉璋的欣賞?。
不是,這些都不是,他能走到今天,全賴世家的支持,不然以外來人的身份,怎麼能在黨爭嚴重的益州,一步步做到蜀郡太守。
所以,魏延要清查戶籍、田畝等,首當其衝的是他,其次纔是世家大族,千古艱難惟一死爾,他只是想活着,又有什麼錯。
……
是夜,晚風輕拂
“着火啦!!”
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打破了太守府,乃至整個武陽的寂靜,所有人都從牀頭爬起,來到窗前眺望那滔天的大火,當然,魏延等人也不例外。
放下手中的碗筷,魏延站在院子裡,感受天空飄來的灰燼,意有所指的說道:
“許太守,這場大火,來得可真快啊”
“魏別駕,府庫多堆積竹簡、布帛等物,而這幾日天乾物燥,說不定是哪位小吏,不小心將燭火打翻了,才釀就此禍,在下也未曾想到”
“行了,燒了就燒了吧,一些陳年舊事,看着也心煩,此事就此揭過吧,但今年的戶籍、田畝、稅負冊,我必須看到”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