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對此事又無能爲力,只能在心裡輕輕地哀嘆一聲,隨後問馬醫生,“今天給孩子的檢查都做了沒?”
馬醫生輕聲嗯了一下,然後起身從自己的桌子上拿了幾張化驗單,順手就遞給了杜衡,“血色素上升到了9克,白細胞也降到了5萬4。”
說完這些後,馬醫生的臉上就漏出了一抹笑容,“按照這個進度下去,相信再用不了幾服藥,這孩子就能完全的恢復正常了。”
馬醫生說完的時候,杜衡也剛好看完了檢查單。
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緩緩說道,“你的估計太樂觀了。前期的時候,這些指標因爲太高或太低,只要穩住病情,立馬就能看見立竿見影的效果。
可是到了後期,就是真正治病的階段了,這個階段想要在看見這麼明顯的數據變化,估計會非常非常的難。”
杜衡輕輕嘆口氣,略微想了一下說道,“方子不變,繼續使用吧,但是改成一天一劑,一劑三服。”
隨着杜衡的話音落下,馬醫生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消失不見,“那院長你的意思是,這孩子從今天開始就要進入到了調養階段了?”
杜衡輕輕點了下頭,“你說的沒錯,後面就是讓他慢慢的調養了。這個得需要時間去熬,快不起來。”
馬醫生猶豫了一下,低頭想了一下後,方纔對着杜衡說道,“那。。。還讓這孩子繼續住院嗎?”
一句話說的杜衡也猶豫了起來,這個問題,就是他另一個一直糾結的問題。
按照現在最好的情況,其實讓孩子繼續住院纔是最合適的,但是進入到了緩慢的調養期後,繼續讓這個孩子住院就不合規矩了,而且福利院和民政的同志,也會不定時的過來看孩子,他們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最主要的原因,說白了還是規矩。
規矩這東西從制定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是用來遵守的,而不是爲了違反。
而且福利院裡的孩子,有一大半都和這個小孩一樣,所以這規矩不遵守也不行。
杜衡長嘆一聲,“再觀察兩天吧,等孩子病情穩定了,就和福利院的聯繫,讓他們把孩子接走。”
看到杜衡發話了,馬醫生也是面色複雜的點點頭,同時心裡也是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這個孩子到現在已經花了四萬多將近五萬,雖然這個費用對比之前,在其他醫院的治療花費算不上多,但是這個賬現在全是掛到中醫科頭上的,這讓馬醫生這個實際的負責人,心裡壓力也是大的很。
如果到最後,這個錢醫院和科裡平攤一下,他的壓力還小點,可如果院裡不攤的話,那就得全部砸到他的頭上,相當於剝奪了現在中醫科醫護的獎金。
雖然治病救人是應該的,光榮的,但是把自己應得的獎金給剝奪了,而且還是幾千塊,估計沒人心裡會舒服。
杜衡不知道馬醫生在想些甚麼,只是見馬醫生點頭之後,便一拍大腿站了起來,隨後又對馬上要站起來的馬醫生說道,“你就別站了,趕緊吃飯吧,吃完了去休息,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說完這些,杜衡立馬就走,順手還在馬醫生的肩膀上按了一下,把剛準備起來的他又給按了回去。
出了辦公室,杜衡直奔停車場,隨後駕車直接往衛生院趕去。
今天來衛生院是順路,主要還是董越章叫他有事情。
只是大中午的,正好去衛生院看看,看看邱平臻乾的怎麼樣。
再次見到邱平臻,他的腰直了,但是他的臉上也滿是疲憊。
杜衡看着忙碌着給自己倒水的邱平臻,感覺還是很滿意的。
“院長,喝點茶,我這茶葉沒有你的好,你別介意。”
“最近很忙?”
杜衡的手虛擡了一下,示意邱平臻坐着聊會。
邱平臻緩緩的點點頭,“說不上多忙,但是和在院裡工作的時候比,要累的多。”
“那肯定累啊,交到你這裡來的事情,都是需要你拿主意下決定的事情,你能不累嗎?”杜衡對此是深有同感,“我最喜歡的還是坐診室裡給病人看病,那簡單啊,不用考慮這個,平衡那個的。
可現在呢,上一週的班,大部分時間是被困在辦公室裡的。”
杜衡微微矯情了一把,之前當上領導的時候,他還是有點小興奮的。但是這時間越長,他就越不喜歡這份工作,越是想念坐診室的時間。
嗯,這只是純粹的矯情。
說完這些話後,杜衡又問邱平臻,“你從區局把那筆款子要回來沒?”
邱平臻苦笑一聲,“要回來了一部分,大部分還是在區局的手裡。”
“不錯啊,你居然真的要回來了一些。”杜衡有點意外的看了一眼邱平臻,不管要回來多少,這終歸是邱平臻的能力體現,“要回來一點是一點,正好,最遲下個月末,中風小組就要全部轉移出來。
現在婦幼院裡多出這麼一個治療小組,看着有點四不像,得抓緊一點。”
邱平臻點了點頭,“我們已經將錢劃撥出來了,中風小組只要轉移,我們這邊就能完全接收。”
“那就好。”
邱平臻猶豫一下說道,“院長,我有個想法,不知道院裡能不能同意。”
杜衡微微擡頭,認真的看着邱平臻說道,“你說。”
“我是這麼想的,既然中風小組要轉移到衛生院,所以我想用剩下的錢,把中風康復中心弄起來。”說完之後,邱平臻小心的看向了杜衡。
杜衡眉心微微皺了起來,整個人也變的沉默了起來。
好半天之後才說道,“這個錢是你們從區局要回來的,按理來說,就算是院裡,也對這筆錢沒有指手畫腳的餘地。
而且你這個想法,確實能很好的配合中風小組的後續治療。”
杜衡一說完這些,邱平臻就知道杜衡後面的話裡一定會有但是兩個字了,那要表達的意思也就很清楚了,一時間,他的臉色也黯淡了下來。
“但是吧,康復治療這東西根據我這段時間的瞭解,這是一個非常麻煩的事情。”杜衡看着邱平臻認真的說道,“它的門檻看似很低,好像只要架起兩根扶手,有兩個相關專業的醫生,就能叫康復治療了。
但是你要是仔細瞭解就會發現,要做好這個康復治療,就要涉及到神經學、心理學、人體運動學等衆多學科。
所以要想真的做好這一塊,這個投入可不小。”
邱平臻走之前,院辦就已經開始着手康復中心的事情了,但是具體的他還真不清楚。
杜衡微微停頓後接着說道,“而且康復治療這個事情,對於有些病人來說,是不需要住院接受治療的,只需要定期做康復引導、訓練就行。
可是咱們衛生院的位置,說實話很不方便啊。
即便以後會有中風治療小組這個優勢在,但是想要把康復中心發展起來,我覺得還是不夠現實。因爲沒有多少人,會大老遠的鑽山溝溝裡,找一個別人也能做,而且還做的很好的項目。”
杜衡話說的很慢,但是言辭懇切,這樣的話讓邱平臻整個人,也變的沉悶了起來。
“我的想法是,對於衛生院,你不要搞什麼高大上,有難度的科室和項目,就抓穩一點,服務好本轄區的村民,完善基礎醫療項目。
咱們穩紮穩打,基礎打紮實,再有一兩個能拿得出手的優勢科目,讓衛生院完成它本身任務的同時,還能平穩的發展,這就是可以了。”
杜衡看着邱平臻認真的說道,“咱們最先要做的,就是讓轄區內的這兩萬居民感到滿意,不給區局和隔壁鄉鎮府添麻煩;而後,我們在這個基礎上,再考慮怎麼發展衛生院。”
邱平臻心氣很高,也想了一個自己認爲很好的項目,但是被杜衡這麼明確的拒絕,這讓他情緒有點低落,可也只能點頭應下。
杜衡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其實說實話,中湖衛生院要發展起來不容易,因爲它本身的地理位置太偏僻了,距離市區將近二十分鐘的路程。
如果沒有非常特別的機遇,沒有一個特定的條件,中湖衛生院想要發展,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我們院委會現在的主要想法,一是讓衛生院能順利的完成它應有的使命;二呢就是把衛生院打造成一個有特色的專科醫院。
而這個特色,我們現在暫定項目,就是中風治療。”
邱平臻也是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隨後緩緩呼出,看着杜衡認真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院長。”
看着邱平臻有點低沉的情緒,杜衡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能順着自己的話開導邱平臻,“全面開花的結果固然很好,但是我們也要考慮衛生院的實際情況,如地理位置差,資金短缺,醫護水平不高等問題。
而這些問題,都是制約衛生院發展的關鍵因素。如果盲目的大幹快上,可能到最後,還得拖垮剛有起色的本院。
與其這樣,咱們還不如專攻一點,就結合我們現在的情況,努力的把中風這個病症弄清楚、弄明白就好。”
說到這裡,杜衡微微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邱平臻之後,還是輕聲說道,“院辦的副院長也就這一兩年就要退休了,黃書記來的時間也久了點,而且有了這次中風小組的成立,和小兒大腦發育不全項目的成立,黃書記應該也待不了太久。
所以,衛生院只要能平穩的度過這個移交階段,把中風治療小組安穩的全盤接下來,那就是你的成績。
等他們兩人離開後,總有一個位置是留給你的。
不要心急,踏實一點,只要不出錯,對你來說就是勝利。”
邱平臻看向杜衡的眼睛微微睜大。
杜衡一看邱平臻的眼神變化,也是輕輕了笑了起來,“這段時間呢,多和陸書記溝通,他是個老成持重的人,經驗很老道。”
邱平臻輕輕點頭,“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這段時間以來,和老書記的交流讓我受益匪淺。”
“嗯,陸書記的身體情況你知道,而且他也年齡到了。如果沒有大的意外,明年過完年,他應該就會退休,到時候書記就不會另選人了,你要一肩挑過去,所以多上點心。”
“我明白。”
杜衡擡手看了下時間,隨即便說道,“還有老俞同志,碩士畢業,這在衛生院這樣的小醫院來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多照顧照顧。”
說完之後,也不等邱平臻表態說些什麼,杜衡便直接站起了身,“時間差不多了,我呢就不和你多聊了,我要去隔壁一趟,有事情給我打電話就行。”
邱平臻連忙點點頭,陪着杜衡一起走出了衛生院。
走到門口的時候,杜衡讓邱平臻回去了,自己一個人揹着手慢慢的溜達進了隔壁鄉政府的院子,找門口問了一下,得知董越章已經在辦公室後,杜衡便直接往辦公室走去,而門口的保安也認識杜衡,根本就沒有多問。
走到董越章的辦公室門口,就見辦公室裡好多人,有副鎮長,有辦公室主任等等,同時廖全升也在裡面。
只是裡面董越章等人,一臉嚴肅的討論着事情,只有廖全升一臉的無所謂,無聊的翹着二郎腿坐在門邊的沙發上。
“老杜,你來的正好。”看到杜衡從窗戶邊上過來,董越章屁股都沒擡,直接招手讓杜衡進來,“自己找地方坐,正好有點事情找你出出主意。”
杜衡看了一圈屋內,立馬有點不太想進去了,便推辭的說道,“我就不進去了吧,你們這開辦公會呢,等你們結束了我再進來。”
杜衡的話剛一說完,坐邊上的廖全升噌的一下就坐了起來,“你們聊,我和老杜在外面抽根菸,你們有決定了再叫我。”
話音一落下,匆忙幾步就走出了辦公室,拉着杜衡的胳膊就往樓下走。
“你們這是幹嗎呢?還有,早上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幹什麼?”杜衡一臉懵逼的隨着廖全升往下走,也問出了自己心裡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