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堂裡，論壇還沒有開始。
葉落坐在第三排的最邊上，旁邊是劉穎教授，在那邊是馮家華教授，在往那邊就是新文協會的人了，葉落並不認識。
這會，劉穎教授正和葉落小聲的說着話。
“葉老師，演講稿帶了吧？”
“嗯，沒帶。”
“啊？”
“沒事，我都背下來了。”
“你嚇死我了。”
劉穎教授這才鬆了口氣，一會葉落還得代表古文協會演講呢，今天上午基本就是開場，各方代表要輪番上臺致辭，他們古文協會自然是由葉落代表。
這會，該來的人基本都已經來了。
主席臺上，兩側坐的分別是這次的與會雙方。
葉落他們這邊，最前面坐的是許知一幾位老爺子還有邵新忠主席，像是張如夢、郝志軍這些中生代代表，都坐在第二排，至於葉落、劉穎還有作協的一些過來充數的人，此時都坐在第三排。
對於這樣的安排，葉落、劉穎他們也都無可厚非，畢竟人家纔是今天的主角。
而在臺下，充當觀衆的基本都是帝都各個大學文學院的學生。
甚至，還有一些文學院的領導教授們親自帶隊。畢竟，這種頂級的文學論壇，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
此時，主席臺上，中華文院的院長正在進行開幕致辭。
“各位朋友，各位同學，大家上午好。……今天，爲了促進中日兩國的和平發展，爲了促進雙方文學發展水平，我們在文院召開中日文學論壇……”
歷屆的文學論壇，都要有個大的主題。像是之前有過的環保、民主之類的，全都是這種大而空的東西，也沒什麼人在意。
院長大概講了半個小時，接下來就是邵新忠主席代表新文協會致辭。
“華夏文學，在世界文學之林中獨樹一幟。近年來，華夏現代文學佳作頻出……尤其是，在面對中華文壇內部合理競爭的時候，我們迎難直上，在困境中磨礪自身，並且取得了顯著成效……這種互相促進、積極向上的氛圍，是其他國家所不具備的。這是我們華夏文壇獨有的優勢，更是我們全體文人所期待的、所維護的、所向往的……掀開了華夏現代文學的嶄新篇章！如今，華夏現代文學的影響力持續擴大，形勢更是一片大好！”
相比於院長那種籠統空洞的發言，邵新忠主席的致辭就顯得十分具體。
對着華夏的現代文學就是一頓猛吹！
在邵主席的嘴裡，華夏現代文學界完全就是一副已經起飛了的架勢！
佳作頻出！
積極競爭！
不斷進步！
形勢更是一片大好！
我們華夏的現代文學界，那簡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說真的，那幫日國人聽的雲裡霧裡的，感覺邵新忠說的這些都是些自吹自擂的廢話。
但邵主席的這番話，卻讓塔下的這些觀衆們，一個勁的捂嘴偷笑。
“邵主席是真逗啊。”
“不愧是玩文學的，這話讓他說明白了。”
“我這麼一聽，還以爲是葉老師讓他們給制服了呢。”
“人家邵主席也沒瞎說啊，可不就是在積極競爭麼？面對葉老師，他們現在整天競爭啊！你要說他們沒有提高，我是不信的！”
“確實！形勢一片大好！哈哈哈！”
“邵主席格局打開了！這麼一說，我突然感覺葉老師是他們新文協會的人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這就是辯證唯物主義！你以爲葉老師是在打壓現代文學麼？錯了！那是伱狹隘了！你得辯證的看！人家葉老師爲了提高文學界的競爭、促進現代文學的發展，簡直是嘔心瀝血！”
“哈哈哈，別說了，我現在看邵主席怎麼有點可愛呢。”
“你們看看葉落老師那表情，哈哈哈，他都聽懵了……”
導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這會竟然還特意給了葉落一個鏡頭，主席臺上的大屏幕裡，葉落那表情簡直沒法用語言形容。
眼神中有三分疑惑，又有三分迷茫，剩下的四分竟然還有點不好意思……他自己都沒想到，我對現代文學的貢獻這麼大麼？
看到葉落這表情，就連新文協會自己的人都有點繃不住了。
張如夢捂着臉。
郝志軍別過頭去。
唯獨邵主席心中坦蕩，昂首挺胸的看着所有人，直接把格局無限拉高，振臂高呼道：“唯有烈火，方可鍊金！華夏有熊熊烈火，亦有爍爍真金！”
一字一句，邵主席說的鏗鏘有力！
說完，更是毫不掩飾的看了一眼日國代表團那邊。
那意思很明顯，我們有烈火！
但是，你們沒有！
我們是被烈火錘鍊過的，所以我們是真金，你們不是！
“說的好！”
“邵主席這波直接在天花板！”
“格局昇華到我看不見的地方了！”
甭管邵主席是不是美化他們自己了，但此時此刻，他的一番話的確太有感染力了！
而且，他言語中對葉落充斥着極高的讚揚，雖然他沒有點名道姓說葉落，但在言語中也好不掩飾的將葉落比作烈火、比作高峰……完全不似曾經他們質疑、貶斥葉落的那個時候。
說實話，此時邵新忠在面對日國人的時候，他是真的感到自豪，那種神態是裝不出來的。
邵主席講完之後，現場頓時響起了一陣極爲熱烈的掌聲。
日國代表那邊，一羣人眉頭緊皺，雖然一開始聽的莫名其妙，但邵主席那話裡話外都在展示華夏文壇的優越性，這讓他們很不舒服。
你們華夏文壇有啥啊？
你們敢這麼吹？
你們有最高文學獎的獲得者麼？
就那個葉落麼？他算啥啊？
這會，秋山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葉落的身上，前幾天在北大的時候，秋山他們就已經記住了葉落的名字。
今天一見，竟然是如此年輕！
這毛頭小子就是你們的驕傲？
還是個搞古典文學的？
簡直搞笑！
衆人心裡都是不屑地嗤笑了一下。
這會，輪到日國這邊的代表致辭了。
原本，大家以爲會是他們的領帶秋山實方發言，但沒想到站起來的卻是白鳥方雄。
白鳥方雄也沒拿演講稿，而是站起來就說道：“對於文學，尤其是現代文學，我想我們是有發言權的。上個世紀，我們的荒木拓哉老師、品川半次郞老師，都拿下過世界最高文學獎。在本世紀初，秋山老師再次摘得世界最高文學獎的桂冠。前後三次獲得世界最高文學獎，這是世界文壇對日國文學界的認可，我們也是東亞文學界唯一取得如此成就的國家。當然，華夏文壇是很昌盛的，像是在座的許知一先生，也曾經獲得過世界最高文學獎的提名……”
他這話，頓時讓原本嬉笑輕鬆的禮堂，一下就沉寂了。
剛纔還笑哈哈討論邵主席的觀衆們，這會全都沒有了笑容。
偌大的禮堂裡，就因爲白鳥的這段開場白，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觀衆沒什麼表情的看着他，就連坐在他們對面的華夏代表們，此時也都微微皺眉。
白鳥這話，可謂是趾高氣昂！
但人家誇耀自家的文壇，也無可厚非。
日國的確是前後有三人獲得過最高文學獎獎，這是人家的底氣，人家自然要說出來。
但白鳥接下來的發言，卻讓在場的華人面色難看了起來，只聽白鳥話鋒一轉，說道：“對於本次的中日文學論壇，我們是相當重視的，在前幾天剛到達貴國的時候，我們還專門參觀了北大。這座百年學府，作爲華夏現代文學的發源地，實在是沒想到它竟然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到處都在吟誦陳詞濫調，所有的學子都在癡迷那些被時代拋棄的東西，這是整個東亞文壇的悲哀。那些古典詩詞文章，已經是歷史了，已經是過去式了。總把目光放在過去，又怎能擁抱未來？”
“作爲現代文學家，我們要將目光放在當下，要以現實爲根據，而不是沉浸在過去的歷史當中。”
說到這的時候，華夏這方面的人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哪怕是邵新忠、張如夢這些新文協會的人，在聽到白鳥將古典詩詞文章說成是陳詞濫調、過時的東西，他們心裡也都想要罵街了。
是！
他們新文協會一直在和古文協會爭奪主流的地位！
但問題是，任何一個人，也從來沒想過要徹底的放棄古典文學！更沒人說過古典文學是陳詞濫調，是過去式，是被時代拋棄的！
此時的葉落，面無表情的看着白鳥方雄。
如果他只是在攻訐古典文學，那葉落無所謂。
可他說立於現實？忘記歷史？
讓華夏忘記歷史，你是想說什麼？
如果白鳥方雄的話只說到這裡，那還能理解成文學上的分歧。
哪怕這傢伙其心可誅，但他畢竟是現代詩人，攻擊古典文學也能說得過去。
而且日國文人一貫就是這個逼樣的，總是喜歡夾帶一些私貨。
白鳥方雄還在繼續說着，他不僅在攻訐古典文學，話裡話外還在說如今的北大文學氛圍有問題，學生怎麼能如此癡迷古典文學？他認爲，這是華夏現代文學沒落的標誌。甚至，他還藉此展開，呼籲臺下的學生們，不要沉迷於歷史，要擁抱未來……
“我由衷的希望，中日雙方的文學能夠齊頭並進，我更希望，處於迷茫中的你們，能夠找到真正的出路！只有着眼於未來的人，才能擁有未來！摒棄過去，才能奮勇直前！”
“最後，我用一首小詩來做結尾。”
白鳥方雄醞釀了一下，便望着臺下衆多的華夏學子，深情的朗誦道：
“過去的，已經過去。”
“榮耀也好，傷痛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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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行文字，離你們太過遙遠。”
“史書上的寥寥幾筆，無關痛癢。”
“沉重的歷史，是年輕的你們，前行路上的荊棘。”
“告別過去，是輕裝簡行的前提。”
“不在歷史中洋洋自得，更不要在歷史中去斤斤計較。”
“前人的榮耀於我何干？”
“前人的傷悲於我何怨？”
“我們，要活在當下！”
“歷史的榮耀，需要當下的我們來續寫；曾經的傷痛，需要現在的我們來寬恕。”
“我們，要活在當下，擁抱未來。”
“這樣，才能，擁有未來。”
“這首《未來》，送給在場的所有年輕學子們。我喜歡年輕人，都能夠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說完，白鳥笑呵呵的鞠了一躬，一副我希望你們都好的樣子。
秋山帶頭，日國的代表們紛紛鼓掌，臺下也響起了一陣掌聲。
但學生們卻是一邊鼓掌，一邊眉頭緊皺。
白鳥方雄的這一番話，說的大家五迷三道。
大家覺得他的演講是有道理的，可卻又接受不了，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此時此刻，臺上的中方代表們，沒有一個鼓掌的。
他們全都滿是怒火的盯着對面的白鳥方雄，此時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的話，可這個場合卻沒辦法說出來。
擁抱未來？
這沒錯！
可擁抱未來就要忘記歷史？
放他孃的狗臭屁！
白鳥方雄簡直就是其心可誅！
他將未來和歷史割裂開，甚至話裡話外還在爲他們曾經犯下的罪責開脫！
“歷史的榮耀，需要當下的我們來續寫。”
沒錯，這話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我們炎黃子孫自當繼承先祖的榮光！
但是，後邊這句是什麼？
“曾經的傷痛，需要現在的我們來寬恕。”
這是什麼意思？
寬恕？
替我們的先輩們寬恕？
寬恕什麼？
百鳥方雄雖然沒有明說，但這種暗示纔是最讓人防不勝防的！
這種潛移默化的洗腦，纔是最可怕的！
尤其是，白鳥方雄這種半真半假的思維灌輸，更是讓人後背發涼！
此時此刻，現場的觀衆們，現場這些年輕的學子們，猛地聽到白鳥方雄的這番慷慨陳詞、苦口婆心的勸慰，看着白鳥那一副爲了你們着想的樣子，很多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們感覺胸口似乎壓了一塊大石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之感。
可偏偏這種感覺，又不知從何而起。
甚至，很多人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白鳥方雄說的那樣，是我們的歷史太過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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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是補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