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葉公好龍

虞之淵雖有些小聰明,但終歸還是平庸的。但這點子小聰明,對於做皇帝這一行,已經足夠了。

在皇帝連連吐血,露出一副短命相後,虞之淵除了遵從金閣老的交代派玉入禪、嚴頌強勢接管西山;令玉將軍出京,坐鎮早先曾意圖協助太上皇造反的軍隊外,他再也沒幹別的,總是一副沒醒過神來的神情,面對哀痛不已的太后、日漸萎靡的皇帝。如此神色,就連原本琢磨着他是存心篡位的太后,也不信他有那麼深的心機。

不過一個月,皇帝就禪位給了虞之淵,遷居明園。原本再怎麼對太上皇、皇帝忠心不二的人也得向前看,皇帝吐血傷了根本,此情此景,自然是該向他們唯一剩下的子孫效力,不然,還能爲了忠心,就叫他們絕子絕孫不成?

新皇登基後,太皇太后果然打着輔佐新皇的名義留在宮中,虞之淵也沒像在如今的太上皇跟前那麼明確地表明自己不喜歡太后輔佐。他心知三王之後,再沒有有能耐揭竿而起的逆臣,也心知文臣金閣老、武將玉老將軍等已經告老,沒有權傾朝野的權臣,於是放心地袖手等着看朝臣們怎麼辦。

果然,沒人樂意叫素來沒顯露出什麼能耐的太皇太后垂簾聽政,接連幾日,有人當着太皇太后的面提起天下的異相,並把異相統統歸結爲太皇太后牝雞司晨。連着半月後,太皇太后便灰溜溜地回明園養老去了。

虞之淵先還擔心有人說他心狠手辣,但兩次大膽地微服私訪後,卻見人人痛罵六皇子,沒人提起過他一句不是,京城內外迅雷不及掩耳地就恢復了秩序,甚至,朝臣們比早先更默契了。

有些領悟力的虞之淵,福至心靈地領悟到他趕上了好時光,如今只要把西山把軍隊那邊鞏固好,其他的,大可以不必去管。不然,貿然插手政事,指不定會親手養虎爲患弄出什麼權臣來。領悟到這事後,虞之淵越發地清閒了,每日上朝,聽見什麼事,總是問了這個,再問那個,果然,他不多嘴,下頭人吵來吵去,總能吵出個大家勉強都滿意的答案。

等到出了一百日的孝期,虞之淵已經頗得朝臣們愛戴。

因出了孝期,少不得要給虞之淵挑個新皇后,這次,虞之淵依舊放手叫朝臣們去爭吵去,在朝臣爭吵中,不由地想起自己當初吵着要娶陸繁英的情景,大抵是陸繁英代表着他那段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時光,於是,陸繁英在虞之淵心中的地位越發高了。偶爾回過神來,見朝臣們還在爭吵誰家女兒賢良淑德,頗有些自嘲地想:依着慣例,吵出來的結果一準是便宜了哪個原本沒資格做皇后的女子。

果然,虞之淵又想了陸繁英一個時辰,重新醒過神來,就聽朝臣們對原本籍籍無名的三品戶部侍郎之女讚不絕口。

三品在京中絕對算不得什麼頂大的官,且那位石侍郎家中並無什麼根基。一瞧就知道鷸蚌相爭,石家漁翁得利了。虞之淵順應人心地下旨,然後放手叫朝臣們各司其職地準備他再次大婚。

據宮人說,迎娶新皇后前,虞之淵去皇陵,在已經被追封爲皇后的陸繁英墓前自斟自酌坐了一日,最後醉醺醺的,被玉入禪、嚴頌二人攙扶過去,回來後依舊默默地念着原配的名字。一時間,虞之淵癡情不改的名聲漸漸傳出去,僥倖沒遭殃的陸家其他人眼巴巴地等着虞之淵賞賜,甚至煞費苦心地把模樣兒跟陸繁英有些相似的女兒調、教好,就等着送女兒進宮。

可虞之淵終歸只是葉公好龍罷了,像是忘了陸家一樣,對陸家不聞不問。大婚後,領着新皇后去明園跟太皇太后、皇帝磕頭。

太皇太后稱病,只見了他們二人一面,便叫他們告退;此時沒了權勢,瞬間蒼老的皇帝枯槁了不少,儼然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父皇何苦自苦?兒子雖叫人看着明園,但你若要見一見舊時的心腹,兒子也不會不許。”虞之淵琢磨着太上皇若是跟老太上皇一樣琢磨着算計兒子,興許他的精神能夠好一些。

太上皇抿着萎縮的嘴兒,自嘲道:“我在位的時候兢兢業業,你,不過是個虛僞之徒,只會葉公好龍地緬懷你那表妹,就能叫滿朝文武稱頌。”

不甘心,這事放誰身上能甘心?明明他從一登基,就開始兢兢業業地操持政事,唯恐行差踏錯,叫人提起“若是太上皇不禪位”那樣戳人心的話。可是,虞之淵什麼都沒做,什麼,從他登基時的舉動看,他連可以全權替他處置一干事務的心腹也沒有。這樣的人,到底是憑什麼,能夠叫金閣老、沈老尚書並那日在場的臣子默契地選爲皇帝的?

“多做多錯,不如,放手叫朝臣們自己去平衡。”

“……竟然輪到你來教我如何做皇帝。咳咳!”太上皇哆嗦着咳喘不已。

“是父皇沒教過我如何做皇帝,於是兒子對政事一竅不通,就乾脆撂挑子。”虞之淵示意新皇后出去,然後給太上皇端了茶水,再之後坐在太上皇身邊絮絮叨叨道:“兒子對什麼事都不竅不通,有了事,先問左邊,愛卿你以爲呢,再問右邊,愛卿你以爲呢。等左右都說過了,就再問後面,‘愛卿,左右兩位愛卿那般說,你意下如何?’。這麼問來問去,人人都以爲朕會問到他,都絞盡腦汁地去想。沒一個人有功夫去想,其實,坐在龍椅上的朕是兩眼一抹黑呢。”

虞之淵的語氣平淡,但太上皇愣是從中品出了一絲怨懟的意味。

“走吧。”太上皇遮住眼,心知他們父子兩個無論如何敘不起父子之情,便揮手令皇帝退下,總算明白衆人都看好虞之淵,是因爲他好擺佈。

“還要多謝皇祖父、父皇給兒子留下這麼好的江山。兒子只用傷春悲秋,吟花弄月就夠了。”虞之淵站起來,踱着方步,慢慢地向外退去,此番卻不急着回宮,先叫人送皇后回宮,然後向錢家老宅去。

進了錢家老宅,在正房堂屋裡吃了一盞茶,才見金閣老夫婦二人並岑氏急匆匆地趕來,看他們二人穿着家常衣裳,顯然是先在後園子裡說話,待聽說他來了,就立時急匆匆地趕來。

“老夫人可還好?”虞之淵問,一眼看出金老夫人又不糊塗了。

“多謝皇上關心,臣婦身子還算硬朗。”金老夫人精神委實好得很,自從看開不必刻意給子孫留下錢財後,他們兩口子日日揮金如土,大事小事用錢財解決,倒是事事順心如意。

“兩位老人家請坐。”虞之淵道。

金閣老親自給虞之淵換了茶水,謙讓再三與金老夫人一同坐下,坐下後口中先要替虞之淵歌功頌德一番,隨後才問:“聖駕到此,不知所爲何事?據聞朝中君臣和睦,一派祥和。皇上海納百川、善於納諫,今日應當是體恤老臣纔來的吧。”清淨日子過着,誰肯招惹是非?金閣老話裡話外,巴望着皇帝英明,順坡下驢說幾句場面話就告辭。

虞之淵這皇帝當的就跟做夢一樣,一點傳說中皇帝日理萬機的場面也沒遇見過,此時交握着兩隻手,頗有些忐忑地說:“朝臣們一直沒提起該如何處置子規城還有西山,是以,朕想問問金首輔,這兩處,到底該如何處置?”

“皇上心中已然有了法子,又何必來問老臣?”金閣老疑惑虞之淵這皇帝怎做的那般底氣不足。

虞之淵道:“……曾聽皇祖父提過什麼霸業,朕雄心不足,每每想起皇祖父那句‘若沒那玩意,此時朕還在明園裡含飴弄孫’,便猶豫着要夷平西山,叫那裡頭的東西,永不見天日。”

你心裡定然不是這樣想的,金閣老微微眨了下耷拉下來的眼皮子,“皇上,沒幾個人知道西山,你留着那處就是。待慕容南山回草原那一日,草原戰火燃起。想來草原上衆部落猶如散沙一般互相攻訐,那會子,草原百姓就盼着朝廷能夠派出義軍,替他們主持公道,還草原祥和寧靜。”

“聽說新皇后展樣大方,宮妃還沒冊立,皇上瞧上誰家的了?”金老夫人冷不丁地插嘴。

虞之淵還在想着金閣老的話,略略怔住,隨後道:“若是朕不選妃,是否會有朝臣不滿?”想來該有一羣人喊着爲皇家子嗣着想,跪求他充盈後宮。

“應當只有一些無名小卒鬧,怕就怕,有人不肯送自家女兒進宮,算計着要叫人家女兒進去呢。沈家一直頭疼,抱怨過幾次有人要攛掇皇上叫他們家姑娘進宮。”尚書的孫女做宮妃,一個侍郎的女兒做皇后,這後宮不反了天才怪。金老夫人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在給沈家挖坑。

“那就不送吧,朕,朕想爲先皇后守一守,三年不冊妃。”虞之淵這句話出口,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皇后都娶了,還好意思說守身?

若是陸繁英地下有知,知道她活着的時候還在千方百計地替虞之淵挑選側妃,等她死了,虞之淵就爲她不冊妃了,她必要撓破棺材爬出來不可。

被金老夫人一打岔,虞之淵才趕緊又問:“那子規城該如何處置?那塊地到底算是朝廷的,還是不算?”

金閣老沉默一會子,指着虞之淵此時坐着的椅子說:“那椅子是我們家的,皇上搬回宮去,我們老兩口難免會腹誹皇上。可若是,皇上一直在那坐着,坐上個幾年,然後你再站起來,老臣就算碰一碰那椅子,都覺惶恐,更遑論再坐上去了。”

金閣老的話雖隱晦,但虞之淵聽懂了,那就是子規城歸根結底是朝廷的,但不能這麼早就把子規城是朝廷的這事嚷嚷開。

“那朕去把昔日彈劾子規城中子規伯不遵王法的摺子翻出來,當庭怒斥上摺子的人居心不良,逼問他他家的狗跑到別人家院子裡去了,他是否敢二話不說,翻牆入院去人家家裡抓狗。”虞之淵道。

他這麼一說話,不獨金閣老,就連金老夫人都呆住,畢竟虞之淵自從登基後,就沒疾言厲色地辦過事。

“皇上英明。”金閣老起身拱手道,心說虞之淵到底是皇帝,雖一直和稀泥,但什麼時候該厲害一些,他還是知道的。

虞之淵趕緊起身再次給金閣老讓座,“那些老臣……”畢竟他這皇帝做的不光彩,他想知道那些老臣到底怎麼想。

“老臣們提起皇上,就滿口稱頌,都說再這麼休養生息幾年,我朝必定兵強馬壯。”金閣老道。

虞之淵不知該如何開口,他想知道有沒有人說他心狠手辣,將來必成暴君,“早先之事……”

“早先又有什麼事?臣與其他臣工一處說話,大傢伙說起以後,都對皇上信心滿滿。”金閣老反問。

雖金閣老態度不是十分恭敬,但他年紀大,又從始至終,對虞之淵這新皇帝言辭懇切,甚至沒等他登基,就先教他握住要緊的地方,因此虞之淵也不覺金閣老放肆,看他雙眼明亮,就好似在保證說沒人提起他殺害兄弟的事,終於放下心來。

虞之淵回宮後,過兩日的早朝上,便將子規城的事又提起,雖說抓狗的比喻有些粗俗,但朝臣們都聽懂了,自此,也沒哪個爲討新皇歡心,提出將子規城納入版圖的事。

金、玉兩家自然要把這些事寫信送去子規城。

早先因天冷大雪封山,金折桂、玉破禪並不知道朝廷帝王更迭的事,此時收到京城來信,不禁跟黑風寨衆人唏噓不已。

尤其是虞之洲,雖信上沒說,但聽說老太上皇並一干皇子們都沒了,摸着脖子,只覺得脖頸上的汗毛統統豎了起來,竟是有些感激玉破禪把他弄到子規城來,“若是我們還在京城,只怕……”話沒說完,已經是一頭霧水。

四月的天,大晚上山風吹來,還有些冷。衆人都想知道京城的消息,於是拿着家書都聚在瞽目老人屋子裡說話,都眼瞅着一盆炭火在屋子中燃燒,炭火中,栗子、地瓜、蒜頭的香氣不住地傳出。

除了金蘭桂矜持地留在房中,黑風寨裡其他人都來了。

玉妙彤對皇家死了多少人不甚關心,此時她瘦削了不少,再有玉破禪有意叫她去學騎馬、金折桂拉着她日日去染坊、織坊,一是有事幹,二是又有人疼,不過半年,精神已然恢復,瞧着窈窕了不少。此時,她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太上皇沒了,九哥什麼時候才能娶妻?信上說湯家退親,也不知道他怎樣。”

玉妙彤一句話,就把方纔還爲朝堂大事苦惱的衆人拉回了家長裡短之中。

金折桂穿着銀紅小襖,頭髮編成粗粗的一條鞭子垂在腦後,一邊拿着撥火棒去撩撥炭火中烤熟的蒜頭,一邊說:“我祖母信上說,變天后,皇帝對先皇后癡情不改了,玉老九風流不羈,一心喜歡潑辣女人了,嚴頌今兒個詩明兒個詞,花樣百出勾搭他沒過門的妻子;最後還說蟾宮、南山兩個開竅了,走在路上,小媳婦們扔帕子投香囊,也知道撿了。”

所有人的家書中,就數金老夫人的字數最多,寫得最妙趣橫生——自然,信裡少不得有些誹謗玉家、沈家的字眼,金折桂心知其他人也想看,就忍痛把那些字眼弄墨和諧掉了。

玉妙彤聞言,趕緊挨着金折桂去看金老夫人的信,略翻了翻,就見金老夫人信上寫着:“太上皇下葬那一日,天降大雪,琉璃世界中,陰錯陽差深得新皇寵信的玉入禪被人偷襲,只見他從馬上掉落後,嘴角掛着一抹猩紅,一雙溫潤如玉的眸子被興味點亮,用手背擦去嘴角的猩紅後,他緩緩站起來,看向被刀槍架在脖子上依舊不改傲氣的容貌秀麗女刺客道:‘你終於來了。’然後示意部下放她走,待風雪迷離雙眼後,悠然地道:‘我等着你下次再來。’”

玉妙彤頭頂一個焦雷響起,嘴脣抖了抖,不光詫異金老夫人寫給的金折桂的信會那般細緻,更是吃驚玉入禪竟然會……怎麼說呢,總覺得玉入禪比玉破禪更出人意表。

“我瞧瞧。”戚瓏雪從玉妙彤手上接過信,對最前頭的京城大事諸如選後選妃看也不看,只翻到後面,噗嗤一聲笑了,“我纔想着老將軍若知道玉老九的事後會怎麼着,這麼快就瞧見玉老九捱打了。且還是嚴頌跟老將軍告密。”

玉妙彤不大喜歡人家笑話玉入禪,有些怏怏不樂,見金老夫人的信傳來傳去後,衆人都笑玉入禪才成了情聖就捱了打,脫口道:“雪姐姐,你最不該笑,九哥最喜歡你呢。”

蒙戰嘲笑玉入禪的聲音一滯,連忙看向戚瓏雪,待要瞪玉妙彤,又覺玉妙彤就是那麼個不會爲人的人,懶怠跟她計較。

“葉公好龍罷了,真叫他娶我,他敢嗎?”戚瓏雪直截了當地說,賢惠地把烤熟了的栗子撥出來,剝掉皮餵給瞽目老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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