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海湖城之亂

風紫輝擡眸瞥了雲鳳弦一眼後,自斟了一杯茶,靜靜地品嚐起來。

“山海湖城裡什麼消息都收不到,雲昱風到底在做什麼?”雲鳳弦猛得一掌擊在桌案上,眼底有激越的暗流涌動,“戰亂的時候,讓人知道,皇帝不在京城,是會帶來更多的麻煩,可我現在若不表明身份,如何能把現在紛亂得不知何去何從的各方軍隊統一起來?”

“現在不正在統一之中。各府真的沒有其他任何積極的動作?爲什麼不敢去攻擊,只能等着別人來攻擊?因爲沒有接到聖旨,還是因爲長久的安逸,讓他們害怕戰場,又或是,這些領軍將領中,當年曾隨雲昱風血戰沙場的名將不過一二,而最近幾年,慢慢爬上來的人卻實在太多,而影響了軍中戰力?”風紫輝聲音仍舊淡漠:“你再仔細看看那些將領的名單就可以知道,南方軍權幾乎已漸漸被新起之人所佔,而這些人中,大部分是和道盟弟子。”

雲鳳弦微斂着眼眸,透過窗戶看着外面凝成一塊的烏雲,覺得胸口繃得越來越緊,連氣都快透不過來,“現在的山海湖城,人心惶惶,官兵越來越多,軍隊越來越多,日日宵禁,城門緊鎖,可是,城中那些來意不明的武林人,仍然無法完全掌控,也沒有采取措施讓他們離開,百姓越來越惶亂,再這樣無所作爲地等下去,只怕叛軍不殺過來,這裡先亂了。我……不能放任不管,更不知道如何才能管到最好,把損失減到最低。”

“你要不露出真正身份,只怕無法奪取這南方諸郡的權力,到時和道盟一人獨大,這樣的後果,你確定嗎?”

雲鳳弦苦笑不語,半晌才道:“憑化血堂之主的身份,真的什麼也做不到嗎?”

風紫輝定定地凝了她一眼,安靜地說道:“這個化血堂之主你也當了這麼久,對於這所謂山海湖城第二大江湖勢力,到底有多強,你心中有數。”

雲鳳弦與他目光相撞,深深點頭附和道:“對,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化血堂對當前局勢的影響,到目前爲止,似乎都微薄得過分了。”

兩人的眼神交會中,異樣的光芒一閃而過。

風紫輝正要開口說什麼,外面忽傳來替他看守大門的風雪彥的聲音:“公子,空洃要見你。”

雲鳳弦站起來,走到廳門外,見院子裡空洃抱拳施禮。“主上,剛收到消息,二爺一早去見塵右燈,親自提親,塵右燈欣然允諾。後來,二爺又說,要與塵右燈細談婚事細節,於是,塵右燈將二爺帶入書房,單獨交談。直到現在,已足有兩個時辰,仍未出書房一步。書房中並沒有第三個人,塵右燈耳目之靈,旁人也無法靠近偷聽,所以他們談什麼,暫時無法探知。”

雲鳳弦靜靜地聽着,臉色並沒有多少明顯的變化,只是眼神裡明亮的光芒漸漸沉寂下去。

空洃小心地觀察着她的神色,輕聲試問道:“主上,還有什麼吩咐?”

雲鳳弦沉吟良久,方道:“現在外面漸漸亂了起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過一會兒,你就派人去雲居,幫我把琥珀接來,大家在一處,也好照顧。”

風紫輝從她身後徐徐步出,看她一眼後,淡然地道:“你決定了。”

雲鳳弦眸中難得的剛毅之色一閃而過:“是。”

空洃也點頭道:“屬下這就……”

話音未落,衣袂風起,一個矯健的人影飛掠而至,停在雲鳳弦面前,雙手微一抱拳:“主上。”這麼冷的天,他額上竟有汗水流淌,年輕的臉上,有着明顯的驚詫之色。

雲鳳弦心中微驚,急道:“玉中,又有什麼事?”

“不知怎麼回事,帝家要抽調所有財產,乘夜逃離的消息,傳遍全城。總之全城所有帝家名下的錢莊,全已被兌錢的百姓圍得密不透風,連官兵都驅不開人。”

“什麼?”雲鳳弦臉上變色:“我們立刻去看。”

這麼冷的天,竟然人人滿頭都是汗水,嘶啞的叫聲、瘋狂的吼聲,男人們拚命一樣,把旁人擠開,自己努力前進。體弱的女人們無力擠上前,只好在後面,哭作一團。

人們手裡揚着一張張銀票,大吼者有之,哭嚎者有之,現場之混亂,簡直好像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

錢莊四周,人山人海,錢莊裡的夥計們到底怎麼應付這樣可怕的場面,根本看不到。

不過,就雲鳳弦這麼一個旁觀者都嚇得手足冰涼,更不要說他們那些直接面對衝擊的人了。

所有人都滿心驚惶,都擔心着一生的積蓄就此化爲雲煙,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想立刻兌出現銀來傍身,就算帝遜遠是風靈國的首富,忽然之間要應付這麼可怕的風暴,只怕也吃力得很。

錢莊外密密麻麻都是人,而大街上,還似浪潮一般有無數百姓涌過來。這樣可怕的情形讓雲鳳弦覺得手足冰涼,而這個時候,十幾輛由幾十人護送的銀車,就成了大街上最受注意的目標。

有些百姓很自然地向銀車衝去,但是帝府的護衛個個身手不凡,把銀車護得潑水不入。再加上大街上還有大量的官兵維持秩序,銀車終是安然到了錢莊外。

眼看着錢莊被密密麻麻的人圍住,護銀的首領對着四周一抱拳:“各位鄉親父老,都在這裡了,大家往日擡頭不見低頭見,咱們帝爺是什麼人,帝家的生意有多大,大家心中都有數。如今戰亂在即,大家要兌銀傍身,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帝家絕不會有一個不字。只是請大家一個個照着規矩來,咱們纔好爲大家兌銀子。請各位放心,錢莊的存銀就算兌空了,其他的現銀還會不斷運來的。這裡十三車銀子,是由我奉命押送過來,暫時應急的,以後還會有更多的銀子運到。帝家的產業富可敵國,各位大可放心。”來人身材高大,面容剛毅,本身就有一種讓人信任的力量,再加上言語便給,神色誠懇,當真說得衆人心動。

百姓們自然而然讓出一條足以讓銀車入內的道路,人們臉上的驚惶之色漸漸消退不少。就連正飛奔過來,想盡快擠進兌錢大軍的百姓也漸漸放慢腳步。

那首領微笑着向四周做個揖:“多謝各位信任。容我們把銀車運進去,銀子全卸下來,慢慢再給各位兌銀。”他說着揮揮手,護衛們自是推着車,往錢莊而去。

十幾輛車的銀子,很自然地讓許多百姓臉上的緊張之色鬆懈下來。雲鳳弦看了,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帝家畢竟是全國首富,在這裡根深葉茂,生意衆多。只要安撫了百姓的情緒,給了百姓足夠的信心,撐到晚上,收工的時候,百姓就不會阻止夥計給錢莊關門。擠提的風潮過了一個晚上來讓人冷靜,會有很多人不再衝動。只要再支持個兩三天,正常兌銀無誤,不要讓百姓的驚惶情緒完全爆發出來,這場風波就可以消弭於無形。

雲鳳弦心中轉念間,銀車也一輛一輛地運進錢莊,就在最後一輛車即將進入錢莊大門時,忽的傳來一聲狂吼。

一個人影帶着一抹電芒飛快自人羣中撲向銀車,速度快得雲鳳弦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而銀車旁的護衛也根本不及做任何阻攔。

電光閃處,綁住銀車的繩子散落一地,木製的大銀箱子整張箱蓋被劈得飛了起來。

這一變化奇快,只在交睫間就已發生,可是看在雲鳳弦眼中,卻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一樣,清晰地看着一個大箱蓋徐徐飛起,露出蓋子下面,那彷彿帶着慘白色澤的大石頭,再然後,潮水般的呼喊,就淹沒了她的思緒。

那一瞬間,無數人發出的憤怒呼喊,簡直震動了整個濟州城,無數人向前涌去的身形,讓十幾個身手不凡的護衛立刻被淹沒。

“他媽的,這是我一輩子的積蓄,你們想賴了嗎?”

“騙子,小偷,強盜,還想耍我們!”

“天啊!這是我們一家子辛苦十幾年的積蓄啊!你們不能這樣沒良心。”

雲鳳弦面無人色,運盡內力,大聲吼了起來:“官兵都幹什麼去了,還不來阻擋暴行!”

錢莊外一直不斷有官兵增援,到現在也足有四五百人了,只是面對這麼可怕的氣勢,也有些怔愕,幸好雲鳳弦這奮力一叫,纔回過神來,忙衝過來,努力阻止狂暴的百姓。

雲鳳弦回首對空洃厲聲道:“立刻傳總召集令,現在化血堂所有的弟子,都要全力維持住山海湖城的秩序,絕不能讓這種混亂情形擴大下去。還有,立刻調動本堂的全部財力,調銀子來錢莊,供給百姓,保證他們可以正常兌銀。”

“可是……”空洃知道這種決定,對化血堂影響重大,忍不住開口想說什麼。

“怎麼,我不是堂主?”雲鳳弦已是臉色鐵青,厲喝:“還不快去辦!”

空洃從不曾見她這般聲色俱厲,心中凜然,立時垂首:“是,屬下盡力而爲。”

雲鳳弦點點頭:“快去辦!我趕去見見帝遜遠。”話音未落,她已是從馬上一躍而起,直掠上路旁的屋頂。現在滿街都是行人,無法催馬快奔,她心中急切,乾脆施出輕功,跳上房頂,也不用順着路走,從屋頂找準方向,用最快的直線奔馳而去。

身後傳來空洃着急的叫聲:“主人,容我們護衛。”

“沒事,給我立刻把事情辦好就行了。”雲鳳弦往後揮了揮手,就心急如焚地往前奔去。她提起全身的真氣,在屋頂上飛馳,屋頂下,是洶洶的人流,全都涌向錢莊。

站在高處,可以看到,各處大街小巷,所有躲在家裡不敢出來的百姓都驚惶地跑出來,他們飛快地跑着,彼此大聲地說着,焦急、慌張的神色,猙獰、憤怒的表情,都像火一樣焚燒着雲鳳弦的心。

雲鳳弦知道,那忽然露出石頭的銀車,已經給所有的百姓以最可怕的刺激——真的連帝家都撐不住了,真的連帝家都沒錢了,再慢一步,他們的身家財產就全沒了。

這些人會瘋狂地撲向錢莊,再不可能按着秩序去兌銀子。而帝家的護衛,會被憤怒的人羣打死,錢莊裡就算有錢,也因爲來不及兌換,而讓沒有耐心等候的百姓衝破。衝破錢莊的百姓,會在混亂中,打劫銀庫,搶掠一切可搶之物。搶不到的人,則會奔向其他的錢莊,或帝家其他的生意。

當這種可怕的搶掠惡潮席捲時,當這種瘋狂的野性全被引發出來時,就算是與帝家無關的生意,也會被人搶掠一空。整個山海湖城,都會在這種可怕的混亂下,不攻自破。

商業上所受的損失,足夠讓這天下最繁華的城池在經濟上倒退十年,而這樣瘋狂的搶掠、奔跑,更不知會造成多少體弱者無端喪命。

雲鳳弦迎着風奔馳,她只盼着,官兵能夠在百姓開始第一場搶掠前,擋住他們,至少擋到化血堂援助的銀兩被運到。她現在只能希望,化血堂的精英們,真有足夠的力量,不要讓她失望。

這麼冷的天,這麼寒的風,她身上的冷汗卻已溼透了重衣,但她卻連這一點都感覺不到。

現在的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想立刻趕到帝府,見到帝遜遠後,問一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帝府的大門前,不出所料般聚集了許多人,不過讓雲鳳弦鬆口氣的是,這個時候,大部分狂亂驚慌的百姓還圍在錢莊那兒,沒有攻擊到帝府。而帝府多年來收羅的幾百名好手,也都持槍拿棍,全副武裝,守衛着這風靈國首富的府邸。

其中的確有幾個真正的高手,一見雲鳳弦自屋頂飛馳而來,也是毫不猶豫地一躍上房,攔在雲鳳弦面前,不過在看清雲鳳弦的臉之後,立時一怔。

誰能不認識這位帝府常客,近日來最有名的鳳翔公子呢!

“我要見帝老爺,有急事。”雲鳳弦臉上的神色太過急迫,眼神太過凌厲,竟令得攔在面前的兩個高手略一猶豫之後,就無聲地退去了,連大聲傳報,稍微阻攔一下,都沒有做。

雲鳳弦甚至等不及從大門而入,直接由房頂跳下來,抓住靠得最近的一個僕傭,大聲說:“帝老爺在哪裡,快帶我去。”

傭人領着雲鳳弦纔剛進二門,聽到消息的帝遜遠也已迎了過來。這位歷過無數商場風雨的老人,神色間再不見往日悠然閒適,見了雲鳳弦,遠遠就道:“鳳翔公子……”

雲鳳弦不等他說,即刻搶說道:“帝老,我已下令,調化血堂所有的現銀,送到帝家名下的錢莊,以救一時之急,也令本城所有化血堂弟子,幫助維持混亂的程序,不叫局面失控。”

帝遠遜微微一怔,眼神異常地亮了一亮,簡直有點讓人懷疑,這個久歷風雨的老狐狸,眼睛裡泛起淚光來了。總算他也是個不俗的人物,值此大亂,不再沒口地道謝,浪費時間,只是迅即地說了一句:“公子相助之情,帝某必銘記於心。”

雲鳳弦把手一擺,道:“這些客套話不要說了,我助的不是帝家,而是要百姓免去這一場混亂大劫,我幫的也不是帝家,而是整個山海湖城。只是,化血堂在我手中的實力,絕不可能似當年幽貢曲那般動用自如,化血堂能調多少現銀出來,我自己也沒有把握。如今局勢混亂,帝老應早做打算,想辦法把這場大亂消弭下來。”

帝遠遜沉沉點頭,道:“鳳翔公子,請放心,我已讓人往各處錢莊運去銀兩,暫時還可應付。”

雲鳳弦頓足道:“帝老,我來得太快,可能消息還沒來得及傳過來,你送去的銀車被人砍破……”

帝遠遜渾身一震,眼中終於露出驚慌之色。

雲鳳弦嘆道:“百姓就是因爲看到銀車中的石頭,所以才憤怒起來,一起衝擊錢莊,這個勢頭若是不能阻住……”

帝遠遜往日顯得雲淡風輕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都異常深刻,忽的大聲傳令:“還不快去把人給我請來。”

旁邊有僕人小聲迴應:“老爺,已經去請過三四次了,幾位爺那邊,都說不在家。”

“那就再去請,給我守在他們門口,拿着我的名帖,全城給我找去。”帝遠遜幾乎是怒吼出來的。因爲過於激動,他身形微微踉蹌。

雲鳳弦忙一把扶住,感覺到這位財勢足以影響一個國家的老人微顫的身體、枯瘦的手臂,心中忽的一陣不忍,對於一位在事業上已站在頂點,萬事順遂,已近暮年的老人來說,現在面臨的打擊也實在太大了些。

“帝老,萬事勿驚,總有辦法的。”她低聲寬慰,親自扶了帝遠遜進廳,扶着他坐下,這才問:“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帝遠遜蒼老的容顏裡,全是無奈:“我也不知道,一切發生得太快,沒有任何預兆,讓人措手不及。忽然間就流言滿天飛,忽然間所有人都知道帝家要帶着銀兩逃走。於是,所有人都去提銀子。就算帝家財勢宏大,也經不起這樣擠提。”

雲鳳弦想起那自人羣中忽然掠起的身影,一刀揮落的光芒,心下也是瞭然:“有人故意針對帝家,否則在正常情況下,就算有謠言,也不會流傳得這麼快,而散佈謠言的人,甚至還藏在人羣之中,首先起鬨,帶着別人衝擊錢莊,當帝老你運的銀車送到時,忽然衝出去,砍飛箱蓋,掀起更大的混亂。只是,他能知道銀車裡是石頭,可見帝家內部,已有了他的耳目。而帝老你爲什麼要用石頭去冒充銀子,以帝家的財勢,不過半天,怎麼至於到了這樣的地步?”

帝遠遜長嘆一聲:“不錯,容公子,帝家的確富可敵國,可是龐大的生意,必須要運轉,纔有銀兩。謝家主營鹽業,如今叛軍作亂,城池封鎖,各郡道路難通,鹽行生意早就停了。其他各項生意,也大多受了損失打擊。再加上,爲了相助官府,早平叛亂,帝家把手頭的大部分現銀全都捐了出去。而這段時間,以前和帝家生意往來的許多夥伴,都陸續以戰亂將至,需要大量現銀以防不測的理由,把往日掛賬,或是一兩月才清一次的帳全都結清了。我本想着,戰亂危機在前,別人害怕擔憂,要早些清帳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所以一般都毫不阻礙,能清就清。而欠帝家銀兩的一些商家,我又念着戰亂之時,人心惶亂,帝家既然家大業大,也就不必在這個時候催討債務,所以也沒有去追。沒想到,這一時心軟竟會使我在面對忽如其來的擠提風波時,難以應付。”

“當日帝老捐出巨銀,結清舊賬時,就沒有爲可能的危機做一番打算?”問出這話時,雲鳳弦心中有諸多不忍。

這位商場巨豪何嘗不知世間風波險,只因爲熱愛山海湖城這一地繁華,不忍其蒙難,所以捐巨金於官府,只因心懷仁義,不願逼人於絕地,所以爲人清舊賬,自己卻不去逼債,或許這等仁厚胸襟、誠信態度,纔是他得到各方尊敬,成爲商場魁首的原因,但面臨鉅變,也是這樣的仁厚,使這位首富,竟然拿不出可以週轉的銀子來。

“老夫在商場多年,怎會不知道防一手,不過,山海湖城鹽茶互利,商行互助,各大商號,共扶共存,大多有個彼此扶持,絕不自相打壓的默契。一家有難,各家相幫,這是舊例,從無更改。更何況我是鹽商會長,沒想到……”帝遠遜慘然一笑:“今早我一聽驚變,立刻發帖去請其他各家大商號的老闆,卻一個人也找不到。老夫也是無奈,只好把石頭當做銀子,希望能讓百姓狂躁的情緒消減一點,我好緊急調度所有生意的銀兩,一齊放到錢莊應急。沒想到……”帝遠遜臉上終於露出淒涼之意,搖了搖頭:“沒想到,幾十年的交情,幾十年的患難與共、相互扶持,大難來時,竟只有鳳翔公子你一個新交,伸手相助。”

雲鳳弦站起來,在廳中來回踱了幾步:“只怕不是患難袖手這麼簡單。暗中之人料定了帝老必會捐巨金於官府,然後,連續的清帳,使帝府存銀越來越少,也絕非偶然。忽然而來的流言,過分狂暴的人羣,忽然出手的神秘人,甚至還有一再請不到的商場朋友,帝老,那暗中之人,謀算之深,手段之強,關係網之廣,只怕出乎你我預料。帝老能否猜到,到底是什麼人,一心一意,謀算你呢?”

帝遠遜搖頭,沉聲道:“商場混跡多年,要說一個仇家都沒有,那是假話,但我一向自問,做事處處留有餘地,從不逼人太甚,何至於仇深若此。要說圖我謝家產業的,也不是沒有,只是如今的世道混亂若此,不但帝家隨時可能被打劫搶掠一空,其他商家也都有可能受到牽累,什麼人要做這損人不利己之事,我實在是想不出來。”

雲鳳弦心亂如麻,信步往前踱出幾步,又回頭走去,見帝遠遜坐在椅子上,與已不過十步之遙,卻是孤寂伶仃,鬚髮蒼白黯淡,神情憔悴傷懷,心中一陣感嘆:“怎麼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帝兄和帝姑娘不陪在你身邊?”

“小順最近一直身體不好,臥牀多日,連房門都很少出。思思一大早就出門去找鳳源公子了,只怕這時候,還在鳳源公子家裡陪他聊天,根本不知道外頭出了這天翻地覆的大事。”帝遠遜嘆道:“其他的管事、得力的下人,不是被派去各處商號,緊急調動資金去錢莊,就是拿着我的帖子滿城找人去了。”

雲鳳弦心中一陣煩亂,對於帝順和帝思思忽然生出許多不滿。這般自幼被人護在手中長大,任性而爲,只知享樂,臨此大難,竟仍然不能陪在祖父身邊,實在太過分了。

帝遠遜的神色悵然,低聲道:“如果沉淵還在世……”他聲音雖低沉,卻逃不過雲鳳弦的耳目,聽到這聲音,心頭也不由一嘆。

他也知道,帝順貪好逸樂,帝思思嬌憨天真,全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倒是帝遠遜的獨子帝成,聰明沉毅,靈活決斷,大有青出於藍之勢,只可惜三年前染病身亡,否則有這麼一個能幹的人物給帝遠遜做臂膀,豈會有今日之災厄。帝遠遜雖精明能幹,畢竟年紀大了,太多事顧及不到,盤算不及,纔會陷入這樣的困境中。

雲鳳弦念着初到這裡時,帝遠遜的照料之情,也感於他寬仁的胸懷,亦不忍見老人伶仃無助,更加不願山海湖城陷入混亂中。只是就算是她,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幫得了帝遠遜。

化血堂的生意雖然不錯,但臨時能拿出的現銀畢竟還是有限的。雲鳳弦從京城出來時,固然偷出了半個國庫,但大部分都是銀票,在這個混亂的關頭,如果不能換成現銀,對於百姓來說,銀票和白紙也差不多。總不能爲了安撫百姓,利用他那假冒王爺的身份逼宣相權開府庫,且不提現在掌大權的李成不可能答應,就是爲國着想,在這大戰在即的關頭,開府庫,把可以用於軍備的錢,用在給百姓兌換銀票,那也是絕不可能的事。

雲鳳弦心中焦躁,百思無策,忍不住在帝府的大廳裡,來回走動。

帝遠遜見她這般真心關切,如同身受,心中感動,反倒寬慰她道:“鳳翔公子不必爲老夫太過憂心,正所謂富貴在天,生死有命。老夫得享富貴數十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垂垂老矣,就算被暴民殺死,也無可遺憾了。”

雲鳳弦秀眉一蹙,忙道:“帝老你寬厚待人,守信從商,何以要落到如此地步,更何況,我更不忍山海湖城的百姓被人煽動,因爲過分恐慌而激發人性中的醜惡,人人變做強盜,這樣的混亂,所造成的死傷、損失都太大了。”

帝遠遜被雲鳳弦言語中悲天憫人的真誠急切感動,怔了一會兒,才拍案長嘆:“我帝遠遜縱橫商場近四十年,多少血雨腥風、驚濤駭浪、兵連禍結、天災人禍都遇上了,生意猶自不斷壯大。奈何時不我與,竟受卑鄙小人之辱害。否則以我帝家之財勢,就算手上沒有足夠現銀,但能給我三天時間,我就有辦法湊齊銀兩,應付這舉城的擠提。”

三天?雲鳳弦倒吸一口涼氣,化血堂的資金,頂得到三天嗎?她心中正自計算,正巧有一個僕人,飛一般跑到廳外,大聲報:“老爺,化血堂有人要見鳳翔公子。”

帝遠遜竟然站了起來,大聲道:“快請。”

隨着一聲請字傳出去,不一會兒,空洃已經出現在廳堂上,他趕得太急,竟也帶着喘息,人一進廳,立刻就對雲鳳弦彙報道:“主上,官兵在每處帝家錢莊,投入上千人,維持秩序,阻止民衆暴亂砸搶,再加上本門弟子的協助,暫時把情況壓制下來了。本門緊急調派的銀兩也全部運進錢莊,讓百姓們可以排隊兌換。所以,現在的情況還算穩定。可是,各個錢莊外,排的長隊有增無減,趕去的百姓不少還拿着棍子鏟子,準備一旦提不了銀子,就衝上去搶。人羣中,不斷有人煽動做亂,動輒說,銀子不夠,兌得晚的人就換不到銀兩了。幸好本門弟子也混在人羣中,只要一發現有人做亂胡說,立刻先下手爲強,以迅快的手段,儘量在不驚動其他百姓的情況下把人擊暈。所以,情況還能掌握得住,只是……”

雲鳳弦和帝遠遜同時追問:“只是什麼?”

“兌銀子的人太多了。化血堂所有的生意,臨時調動的銀兩實在不夠,最多也就撐上一天,如果人羣還不散的話,到時兌不出銀子,就算有再多的官兵,除非刻意血腥鎮壓,否則肯定無法阻止得了暴亂。”

雲鳳弦咬咬牙,右拳重重擊在左掌心:“只能撐一天,怎麼夠。化血堂不是號稱財勢顯赫嗎,就這麼點銀子可用?”

空洃忙道:“化血堂固然財勢赫赫,但是最賺錢的鹽茶生意都被正經商家分營了,誰也插不進手。化血堂在山海湖城裡做的主要是青樓賭館的生意,錢莊也只有一兩所而已。近日戰亂將至,還有多少人會有閒心進青樓賭館,錢莊的銀子也要留一部分,應付慌亂的百姓提現,現在能緊急調動的現銀自然有限,如果能有五天的時間週轉,必能調到足以應變的銀子。”

雲鳳弦頹然長嘆:“五天?如果能有五天時間,帝傢什麼也能應付了,又何必我們插手。”

肖鶯兒輕聲道:“既是如此,何不求助於旁人,他們都是富甲一方,素來與帝老爺交好,若肯出手相助……”

雲鳳弦苦笑:“如果他們肯相助,早就已經坐在這裡了,何至於……”話音未落,忽聽得外面傳報:“茶商行會李老爺、鹽商行會副會長成老爺、隆大東家孫老爺、林大東家賀老爺、鹽幫幫主、還有鳳源公子都到了。”

帝遠遜眼神訝異:“快請。”

空洃釋然笑道:“想來是要來幫忙的了。”

雲鳳弦神色卻並不寬鬆,目中隱隱閃動異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向廳門,那徐徐走來的一羣人。

那麼多的錦衣華服,他眼中卻只見一個青衫的身影。

當日江上初會,他藍衫布服,獨立小舟,卻把那富貴畫舫,驕奢淫逸之氣,壓得一絲不剩。他品美酒,戲佳人,是真名士自風流,真個有詩有酒可傲王侯,讓人大是羨煞敬煞。

今日他依舊布服,卻不見灑脫風儀,只覺冷肅之氣。他仍舊含笑,不過,笑容終是到不了眼底。

心間漸漸絞痛起來,雲鳳弦凝望他,幾乎脫口喚出一聲,大哥。

帝遠遜親自迎出廳外,還不曾靠近一塊兒光臨的貴客,就聽得笑聲如鈴,一個人影飛一般地撲過來,到了帝遠遜身旁,扶着他的手,連聲道:“爺爺,是誰造的謠言,竟說我們帝府要把銀子連夜捲走,我們帝家怎麼會做這種事?”

雲鳳弦見帝思思這位大小姐,到了這個地步,還不當回事,竟還笑得銀鈴一般,心中一陣不快,悶悶道:“帝小姐既知道有事,就該早早回來纔是。”

帝思思瞪她一眼,嬌聲道:“我爺爺是天下最最能幹的人,什麼事他處理不了?而且還有鳳源大哥啊!我今天在鳳源大哥家,聽到外面的傳言,嚇了一跳,鳳源大哥立刻就讓下人請來了李叔叔、成叔叔他們,現在一起趕到爺爺這兒來,有大家幫忙,當然立刻就可以把謠言平息下去。”

雲鳳弦凝望雲鳳源,淡淡道:“是嗎?”

帝遠遜臉色也是微變,看向雲鳳源的眼神異樣古怪。爲什麼他派人怎麼也請不到的貴客,雲鳳源卻是一叫就到了。

雲鳳源對這奇異的眼神,恍如不覺,只是對雲鳳弦笑一笑:“鳳翔公子也在,這倒真是巧了。”他聲音低沉,似有無盡深意在其中。

然後雲鳳源才上前一步,對這帝遠遜一拱手:“帝老,請問帝公子何在,這麼多日子,病情也該好多了,還請出房一見,也好叫我這個朋友放心一些。”

不等帝遠遜開口,帝思思已是笑道:“鳳大哥,你別胡鬧了,這個時候先談正事吧!快想想,怎麼應付外頭那些發了瘋圍着我們錢莊不散的人才對。”

雲鳳源神色淡淡,語氣悠然:“探望朋友的病情,正是我的正事啊!”

“鳳大哥。”帝思思的聲音裡已帶了訝異,對於她來說,這些日子,天天去見雲鳳源,整天關心他的衣食住行,覺得他漸漸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覺得他漸漸接受自己,自覺已經不是外人了,忽然聽了這樣的回答,不免覺得驚愕。

帝遠遜伸手按在帝思思肩上,阻止了天真的孫女兒繼續問下去,徐徐伸手肅客:“各位,請入內奉茶。”

“多謝了。”在場有地位、有勢力的有好幾位,但是開口說話的卻只有雲鳳源一人。他當先入了廳,其他人才入廳,每人都帶了兩三名隨從,無不侍立在後,一時間,偌大廳堂,竟全都是帝府之外的人了。

帝遠遜坐下後,並沒有招呼下人進來奉茶服侍,他只是一個個看過去,看着自己幾十年商場上的朋友夥伴,好幾次開口想說話,最終竟是一個字也沒有吐出來。

在這老人深刻的目光注視下,有人不由低下頭,有人悄悄側開眼,但也仍然有人帶着冷笑,好不羞慚地回望他。

雲鳳弦胸中激越之情忽起,再也坐視不下去,目光凌厲地掃視衆人,代替帝遠遜大聲問了出來:“爲什麼?”

沒有人回答,偌大廳堂,一時靜得可怕。

雲鳳弦忽的衝到雲鳳源面前,大聲問:“爲什麼?”

雲鳳源脣邊掠起一抹冷笑,並不迴應。

帝思思忍不住大聲說:“你在叫什麼,發瘋了嗎?”

“閉嘴。”雲鳳弦毫不客氣的一聲斷喝,回頭狠狠瞪她一眼,眼神兇惡得讓這位大小姐立刻閉上了嘴。

帝遠遜這才慢慢開口,聲音沉痛:“鳳公子,爲什麼?這幾年來,我可曾薄待於你嗎?”

“沒有。”雲鳳源毫不停頓地回答:“你對我非常客氣,爲我置家宅,替我請傭人,供我夫婦安然生活的一切費用,從不以普通客卿的身份來看待我,只當我是貴客,處處照料,時時尊敬。不過,同時,你也有意無意,把我本是王子的消息,讓其他人知道。有我在你帝家爲客卿,官府對帝家販的鹽,檢查都要少了許多,稅也絕不多增。各地關卡,大多通融開放。其他商家,也都對帝家更爲客氣。帝老,你給我的不少,我回報你的也不低。你不曾薄待於我,我又何曾虧負於你。只是……”他脣邊笑意,冷意更甚:“帝老對於多年來共同進退的朋友,只怕多有虧負吧!濟州鹽茶生意,通行天下,可是濟州大小商會的事務,多由鹽商行會一力把持,茶商行會,處處低頭,李老闆早已有諸多不滿。帝老你身爲鹽商會長已有二十八年,成老闆就給你當了整整二十八年的副會長,要到哪年哪月,這正會長的位子,才輪得到他來坐?隆、林二家,和你帝家做了足足三十年的生意,人人都說他們沾帝家的光,是帝家給他們的生意,才捧出了他們今日的成就。各位老闆都是富可敵國的身家,卻還要在你面前卑躬屈膝,你當他們心中就沒有一點微詞嗎?鹽幫幾百年基業,代代主掌鹽運,可是自帝老爺控制山海湖鹽業以來,鹽幫表面上是協助謝家,實際上,不過是喝你帝家吃剩下來的粥,鹽價、運價、時日,沒有一樣他們做得了主,忍了你帝老爺幾十年,也算是給足面子了。”他眉目英朗,顧盼神飛,此刻侃侃而談,說的都是傾軋之事,神色卻一如縱酒吟詩般自在。

帝遠遜聽得神色漸漸慘淡下去,帝思思卻是目瞪口呆,顫聲問道:“鳳大哥,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你別嚇我了。”這美麗多情的少女,再天真無知,也意識到事情不對了,正因爲感覺到悲慘事實的降臨,心中痛極,更不願承認,一邊搖着頭,一邊怔怔落淚:“鳳大哥,你,你……”

帝遠遜長長嘆息,伸手想要安撫傷心的孫女,卻最終無奈地道:“原來,各位竟有這麼多怨言,倒是我辜負諸位了。”仍然沒有人說話,有人沉着臉,有人還勉強裝出笑顏來,有人張張嘴,不知還想說什麼話,但最終,都沒有出聲。

只有帝思思那驚惶的啜泣聲,響在這偌大廳堂裡。

雲鳳弦怒極之下,反而笑了起來。

整個大廳裡,一時竟只有帝思思的哭聲,以及雲鳳弦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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