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雲鳳晴一路走進去,庭院深深,不知道他要夜宿在哪個男子的房裡,雲鳳弦直着眼睛發愣,她是喜歡男人沒錯,可是……這裡的男人……
她纔剛一猶豫,只覺一陣粉香撲鼻,竟是一個塗脂抹粉,身高六尺的大男人,一手揮着香撲撲的帕子靠過來,嗲聲嗲氣地說:“大爺,別在外頭,進來啊!”
雲鳳弦打一個寒戰,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即時面無人色,落荒而逃。
背後的聲音一個勁叫:“大爺,你別走啊!”
雲鳳弦把一身輕功施到極致,逃跑速度之快,就是當今天下輕功第一的浮雲見了,必也會點頭叫好。
雲鳳弦一口氣逃出老遠,才停下來,鬆口氣。站在街心,夜風襲來,她深呼吸幾次,才把先前吸入的香濃到讓她作嘔的劣質香味給吐出來。混亂的思緒漸漸平息,她忽然皺了皺眉,一跺腳,最終還是回頭,又往菊花臺的方向跑去。
這一次雲鳳弦學乖了,藉着月色,施展輕功,三竄兩蹦,就跳進那燈火輝煌的大院中去。
眼看着滿院子羣魔亂舞,男人抱着男人的刺眼場面,她皺着眉頭,努力地四處尋找,更是小心翼翼地藏身在黑暗處、陰影下,以及所有人視線的死角中。就這樣東尋思找,總算看到了雲鳳晴的人影。
他一手抱着小帥,一手抱着一個濃妝豔抹的男子,搖搖擺擺,在西側一長溜的房間走道上慢慢地踱,明顯是要找房間一夜春宵了。
雲鳳弦全身連抖了幾鬥,一陣頭皮發麻,背後生寒,最後她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跟,痛苦地聽到前面男子嬌嗲的聲音。
“爺,到春哥房裡去吧!我房裡一應東西都是齊全的。”
“春哥,別急,你房間太小我不喜歡,讓我慢慢挑一間。”
“可是……”
春哥還要爭,小帥卻忽然劇烈從雲鳳晴的懷裡掙扎出來,拼命地拍着翅膀想要飛入眼前的房間。
雲鳳晴適時止步,信手一指,懶洋洋道:“我要這間。”
“這是,這是絲綢的房間,他向來性子不好,大爺,你……”
“老子就看上這一間了。”雲鳳晴完全不理會春哥的反對,大步走到房門前,擡腿一腳踹去,把門硬生生踹開。
春哥捂面驚呼了一聲:“大爺。”
雲鳳晴回頭,一手把他扯進房間,一手重重關上大門。
因爲房間在西角轉彎的最深處,整個菊花臺又是絲竹之聲不絕,竟然完全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氣息。
雲鳳晴微一挑眉:“果然有門。”她一躍靠近,小心地在門縫處窺視。
房間裡,春哥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生。雲鳳晴已經放下了小帥,小帥跳起來對着牀,不停地用嘴啄着牀板。
雲鳳晴上前一步,用力地掀起牀上被子,露出牀板,卻空無一物。只見他伸手在牀板處敲敲按按,過不多時,雙臂一用力,居然整張牀板都掀起來了。接着彎腰探手向牀裡,等他再直起腰時,手中已經抱了一個人,赫然正是——塵洛。
雲鳳弦用力眨眨眼,再揉揉眼,簡直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
雲鳳晴抱起了塵洛,騰出一隻手,把桌上一堆杯子茶壺全掃到地下,再把塵洛柔軟的嬌軀直接放在桌子上,這才悠然一笑:“塵大小姐,想不到竟在這裡見到你。”
塵洛明顯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得狠狠地瞪着雲鳳晴,眼睛裡只有憤怒,絕無畏懼。
雲鳳晴笑嘻嘻地道:“莫非塵大小姐有特別愛好,也喜歡玩相公,早就是菊花臺的老熟客了。那塵大小姐倒還是我的前輩,還請多多指教纔是。”
如果塵洛可以動,絕對會撲過來,就算手上沒有兵刃,也要用指甲把雲鳳晴撕碎,用嘴把雲鳳晴咬死。可惜她完全不能動,只能狠狠瞪着雲鳳晴,眼睛幾乎都要冒出火來了。
雲鳳晴訝異地說:“塵大小姐,你怎麼不動,又不說話啊?”
塵洛死死瞪着雲鳳晴,完全是要吃人的眼神,她本就生的嬌豔,縱然怒氣沖天,臉色緋紅,倒也別有一番美麗。
雲鳳晴一邊貪看她的美色,一邊故作恍然:“啊!莫非塵大小姐被點了穴?這可難辦了,男女授受不親,我也不便爲小姐解穴,除非小姐你不介意。”他微笑着把鼻子湊到塵洛的鼻尖前:“塵小姐,你要是想我爲你解穴,你就眨眨眼睛,若是不想,也就罷了,我絕不會碰你一根指頭的。”
塵洛仍然憤憤瞪着他,眉宇之間,毫無示弱求懇之意。
雲鳳晴聳聳肩,“既然如此,塵小姐請自便,想必你等的絲綢很快就會進房來與你銷魂了,我自去和我的春哥快活便是。”
塵洛俏臉即時變色,猛眨眼睛。
雲鳳晴皺起了眉頭,漫聲道:“塵大小姐,你到底是要我爲你解穴,還是不要呢!眨這麼多下,是什麼意思?”
塵洛忍下滿心幽憤,慢慢地,輕輕地眨了一下眼,黑而長的睫毛一閃間,明麗的眸子裡,流轉出晶瑩的水光。
雲鳳晴一點也不介意這個沒人幾乎被他逼哭,慢慢地伸出手:“啊!小姐,你的何處穴道被制呢?”他的手輕佻地摸着塵洛的臉,戲謔地道:“塵小姐,我是正人君子,這可是你同意了,我才冒犯你玉體的。”
此時此刻,塵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中怨憤至極。
雲鳳晴毫不心軟,反而悠悠笑的雲淡風輕,雙手慢慢往下,經過塵洛玉一般的頸子,慢慢在胸上搓揉:“莫非是這裡?”
眼淚終於從這個倔強的少女眸中落下來,無聲地劃過臉頰。
雲鳳晴的手猶自往下徐徐地移:“說不定,點的是會陰穴呢?在下功夫不好,要慢慢揉才解得開呢!”
塵洛絕望地閉上眼,她不能動一指,不能發一聲,平日裡心比天高,此時此刻,受如此羞辱,卻除了閉上眼睛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雲鳳弦對雲鳳晴有種種疑惑,開始還想靜靜看雲鳳晴到底搞什麼鬼,可是見他越來越過分,越來越肆無忌憚,到底不敢再坐視不管。
真再讓雲鳳晴的手滑下去,塵洛就算獲救,也沒臉活下去了。雲鳳弦一擡手,重重一掌震開房門,喝道:“住手。”
塵洛猛然眨眼,眼神中的欣喜希望在看到雲鳳弦之後,復又變做黯然絕望。
雲鳳晴看到雲鳳弦,驚色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冷笑一聲:“好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鳳翔公子。“
雲鳳弦神色凜然:“二哥,你太過分了。“一邊說,一邊擡手向塵洛拍去。她雖然武功談不上好,見識確實不弱,早已看出塵洛受制的是哪幾處穴道,功力到處,三按之下穴位即解。
塵洛一得自由,右手在桌上一撐,整個人凌空撲向雲鳳晴。
倒不是雲鳳弦有進步,或是塵洛武功太糟。而是雲鳳弦出手解穴時,已經做好動手準備。
塵洛卻被制了半天,穴道剛剛揭開,血行不暢,氣力不足,動作也不夠靈活,此時又一心恨極雲鳳晴,完全沒注意別的事,竟被他一招得手。
雲鳳弦內力雖不強,但沿着腕脈攻入塵洛體內,也足夠讓塵洛全身一軟,痛哼一聲,再也發不出一絲力氣。“塵小姐,這裡是菊花臺,你不會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吧!在此動手殺人,一旦驚動別人,讓人知道你塵大小姐出現在此地,妥當嗎。”她說的非常快,一說完,立即放手。
塵洛站直了身體,又恨又怨不甘地望向雲鳳晴,一字字道:“總有一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雲鳳晴脣角微微上揚:“我等着。”
塵洛用力咬着脣,奪門而出,動作迅快,可是以她的輕功,竟也差點踉蹌跌倒。“你怎麼知道塵洛在這裡的?”雲鳳弦回頭看着吊兒郎當的雲鳳晴,問道。
“很簡單,今天塵洛冰來鬧事,我知道塵洛不見了。以塵家的勢力,必是先派人全城查過,查不到,纔來找我們的。我分析,要把人藏起來,讓人不易找到,就算搜查,也很容易漏掉的地方不多,但妓院絕對是其中之一。雖然普通人的女兒失蹤,會被賣到妓院的可能性很大,但塵家的小姐,誰會只爲貪那幾個小錢來綁她,而山海湖城的幾家大妓院,都是賓客如雲,其中不少也都是山海湖城有頭有臉的人,爲了不掃這些人的興,不結無謂的仇,塵家是不好大舉搜妓院的。”
“所以你一大早各大妓院來回跑,怪不得,每處你停留的時間都不長,若是真要找樂子,根本不夠時間。”
“第二,就是府衙和牢房。和道盟勢力還沒有大道搜查府衙的地步,而牢房往往是最易被人忽視,最好藏人的地方。我當然不能直接進去搜搜找找,不過我有小帥。我發現小帥有別於其他的鸚鵡,嗅覺很靈敏,所以故意找時間,訓練它做各種事,其中包括找人。”
雲鳳弦望着雲鳳晴手上的小帥,皺了皺眉頭,想不到她養的這隻鸚鵡倒是個奇葩,“你今天不是帶着香月逛街,你是帶着小帥找人……”
“對,我到府衙大街,在府衙和牢房門口來回地走,如果還有一絲氣味,小帥不會聞不出來。既然兩處地方都不在,那總還有別處。我仍然認爲妓院最有可能藏人,幾處大妓院找不到,就到山海湖城唯一的男娼館來晃,果然一到門口,小帥就有特別的舉動。”
“男娼館,果然妙不可言,誰能想到一個女子會被藏在根本不需要女人的男娼館呢!”雲鳳弦想到剛剛朝着她撲過來的六尺男兒,心有餘悸。“我一間間房找,直到找到這裡。本來想好好擺弄那任性無知的女人,你又跑來多事。”
雲鳳弦目光一閃,默默望着雲鳳晴,爲他竟有如此機變通透,慎密無缺的心思而感到震驚。
雲鳳晴看她凝立蹙眉,冷笑一聲,俯身抱起小帥,漫步往外走。
“你又去哪?”
“還能去哪,美人讓你放走了,我總要找別人來銷魂吧!這裡不錯的男人挺多,要我介紹幾個給你嗎?”
雲鳳弦深吸一口氣,雙手還是忍不住顫抖,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帶着比塵洛更強烈的憤恨,撲上去把雲鳳晴掐死了。
雲鳳晴似乎以氣死別人爲樂,見雲鳳弦鬱憤,更覺痛快,大笑起來,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只留雲鳳弦一個人站在原地,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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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洛總算安全被救出,一場大風波也就這樣消弭下去。
塵洛天天嚷着要殺雲鳳晴,被塵右燈派了二十多個弟子,牢牢看在家裡。
和道盟和官府,同時介入了追查塵洛被綁架的真相。
塵洛聲稱,只是問道一縷幽香,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從她身上,問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於是所有的搜索力量都放在了菊花臺。牀底下有隔層的絲綢,在塵洛逃走的當天,就暴斃而死。而菊花臺其他人,無不是喊冤叫苦,聲稱什麼都不知道。再查絲綢的來歷,只知道是孤兒,無父無母,十三歲在街上被人販子拐走,賣到了菊花臺。
查來查去,所有的線索,就這樣至此而絕。
雲鳳弦尋找古奕霖,也同樣沒有任何好的進展。
山海湖城裡到處有官兵東找西查,也有和道盟的弟子四處探聽消息,一時整個山海湖城的氣氛又跟着緊張起來了。有的百姓根本不等弄清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就先準備行裝,準備逃難。
雲鳳弦無奈,只得強忍心中焦躁不安,讓宣相權暫緩搜索之事。
而此時,有兩件大喜事,又發生在山海湖城。一件是經塵洛被擄之事後,塵右燈把女兒的終身大事看得非常嚴重,要讓塵洛同何若儘早結親。
日子定在了本月的十五。雖然倉促了一點,畢竟兩家手下僕人衆多,勉強也可以忙得過來。請帖子滿天發,山海湖城內,甚至風靈國境內,還不知道要有多少有臉面的人親自來相賀呢!
另一件,是化血堂廣邀天下英雄到望月居參加幽貢曲的收徒比試。所有人如若想入幽貢曲的門牆,繼承他的武功和化血堂的基業,都要在化血堂待客之所住幾天,讓幽貢曲好好了解大家的性情德行,然後才考量武功,從中找出最滿意的傳人。
而山海湖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也都受邀參予此次盛會,也好多給幽貢曲意見,甚至裁判最後比武的輸贏。
一時間山海湖城上下都忙成一團,到處是來回奔波的人,大開的城門,每天都迎進許多佩刀掛劍的江湖人。街上行人擁擠,動輒就聽到不同的江湖人,兵刃在走路時相互碰撞的聲音。
原本就富有的山海湖城,成了一片洶涌的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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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纔剛剛在東方露出半個頭,雲鳳弦已經早早起身,負手站在花園中。晨露未盡,晨風徐起,早晨的陽光照在身上,感覺都是冷的。
雲鳳弦微微閉上眼,天已入冬了。
“公子,天涼了,小心身子。”溫暖的外袍,被纖纖素手披在肩頭。
雲鳳弦微笑回身:“琥珀,風紫輝也在那邊呢!”她一指站在角落處的風紫輝:“你怎麼不關心他着涼否?”
“使君既無心,我又何必增他煩惱,再說風公子武功絕世,想來也不懼風侵的,只是公子……”琥珀美眸中涌出無限地關切,“你連日來太傷神了,連風公子也說你神思過度,鬱結於心,若不寬養,終成病勢。你既要忙着尋找夫人,爲何一定要淌那化血堂的渾水?”
“望月居里,已經聚了太多人了,根據我的經驗,不管是爲了比武招親,爲了選武林盟主,還是爲了什麼藏寶圖,什麼大秘密,只要是太多的武人聚在一處,都會發生動亂或陰謀。所謂的幽貢曲要收傳人,繼承他的一切,怎麼看怎麼有陰謀的味道,我既人在這裡,總不好坐視不理。”
“公子,天下事太多,公子又怎能一一顧得過來,何況夫人的行蹤至今未曾尋到。”
“我不是聖人,不會去憂國憂民,不會去思考太多的事,但事情既然發生在我眼前,我不可能裝成沒看到。而且,我始終相信奕霖不管是自由的,還是被別人所控制,都絕不會離開山海湖城。此時城中發生的任何大事,都極有可能與她有所關聯,我更不能袖手旁觀。”
琥珀垂首一嘆,幽幽道:“想來公子仍是不願琥珀相隨了?”
“那裡都是江湖人,你不會武功,去做什麼?好好留在家裡,闖蕩江湖的事,自然是由我們男人做的。”
琥珀垂首良久,方纔低聲道:“公子,切切珍重自身,莫要叫琥珀日夜牽掛。”
雲鳳弦笑道:“好了好了,又不是遠行萬水千山,不還在這山海湖城裡嗎……”
“時間到了,大家都準備好了,你走不走?”風紫輝適時提高聲音的一聲招呼,讓雲鳳弦不必再硬着頭皮安慰琥珀。她才扭頭對風紫輝道:“好,我們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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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居外,客若雲來。裡頭人聲鼎沸,外面居然還不斷有佩刀持劍的江湖人進去。雲鳳弦遠遠地嘆了口氣:“幽貢曲的獨門武功,化血堂的全副身家,這的具有這麼大吸引力嗎?咦,那不是……”
望月居前站了個眉目清秀勁裝少年,招待來客。招呼安置,全由他一人負責,正是雲鳳弦的熟人——空洃。
空洃也遠遠見了雲鳳弦,即時扔下不斷登門的客人不理,快步走近,見了雲鳳弦,抱拳施禮道:“見過鳳翔公子。”
雲鳳弦見他表現得如此自然,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倒也覺得有趣:“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幾日不見,你倒真叫人眼前一亮,那些個柔弱的氣息,倒全然不見。”
空洃微笑着道:“說起來,倒要多謝公子,我本是化血堂的暗子,平時要用柔弱少年的面貌掩飾身份,便是被人欺凌也只得忍受,只因公子識破了我的身份,主子便讓我轉做明子,從此還我真面目,想來我還不曾謝過公子大恩呢!”他說着又是抱拳深深一禮。
雲鳳弦心中佩服,好一個幽貢曲,真個好風度,被自己拆穿毒計,不但不驚慌掩飾,反而大大方方,讓空洃以化血堂弟子的身份出面主事,又讓空洃來找自己這死對頭道謝,淡淡幾句話,倒把自己力挫化血堂陰謀的事,說成是對空洃施恩了。隨隨便便把丟掉的面子找回來,真不是簡單人物。
雲鳳弦暗自心念電轉,口裡笑道:“好說好說,你若要謝我,我住進望月居之後,多多照顧也就是了。”
“公子,你要進望月居?”
“是啊!幽先生不是廣邀天下英雄,只要肯賞臉的,都可以到望月居做客,直到他通過觀察此人的品德,比較此人的武功,然後挑出真正的傳人嗎?莫非,你嫌我雲鳳弦淺薄,不夠資格來做望月居的客人?”
“鳳翔公子,我料定你會來。”帶點醉意的笑聲從遠處傳來。
雲鳳弦一驚擡頭,卻見雲鳳源穿一件胸前滿是酒漬的青衫,拎着酒壺,從望月居大門處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招手叫個不停。
雲鳳弦一驚,忙快步迎上:“你怎麼也來了?”
雲鳳源用半醉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惡聲道:“怎麼,就準你來?我雖武功不佳,但自問聰明才智不弱於人,根骨應該也不差,焉知人家明先生瞧不上我。”他不由分說,拖了雲鳳弦往裡走:“來來來,你來了更好,與我做個伴,大家在裡頭纔不嫌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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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居里一間間新建的房子,似乎都已住滿了人,上次來覺得過於空曠的地方,此時到處都是人影。
有人坐在屋頂上喝酒看下頭的全武大戲,有人站在門前吐納練功,有人張着雙眼,緊張地盯着別人打鬥,有人揮筆如飛,迅速地記錄別人的招式。
甚至有人打了一桶水,在自己房子外頭赤着膀子洗澡,也有人扯直了脖子,吊嗓子唱戲,有人三五成羣,有人獨居一處,大家全都各做各的事,誰也沒去管那幾十個打來打去的人。
暗器滿天飛,飛到自己面前時,或一閃,或一抄,接着自取做自己的事,刀光劍影可能誤傷他人,有本事的泰然自若,等人家刀來劍到時,隨便閃開,再不理會,本事稍弱的躲遠一些,若有人受傷,純屬自找,與人無尤。也有人興致一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兵刃,也撲往戰團中去。
不斷有人受傷,有人慘叫,有人或飛越出牆去,或負傷跌跌撞撞,帶了一路血跡往門口逃去。但受傷的,也不僅僅只是打鬥中的人,或爲打鬥誤傷的人。
雲鳳弦一路往裡走,左邊兩個人剛剛笑容滿面地握手,立時傳來骨頭碎裂聲,受傷者捧着完全廢掉的右手,一語不發,扭頭就走,這還算幸運的。
右邊三個勾肩搭背,怎麼看怎麼像好朋友在聊天的人,忽然間就有兩個趴下去了,一人背上插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人整個胸膛都被重重掌力擊碎,唯一站着的那個,臉露笑容,往前走出不到三步,身子一晃,也倒下去了。
前方有個身材瘦小的男子正坐在樹上看戲,眼見下頭一枚飛針射偏,對着自己射到,凌空一個斛鬥翻下來,纔剛剛站穩,悶哼一聲,扭頭一掌拍出,手拍到一半,人頭己經掉落下來,鮮紅的血從他頸子上噴了出來。
他身後那個本來站在原處練功,根本不介入任何爭鬥的中年男子微微一振袖,一道蛇一樣的烏光,即時收入他的袖中。
雲鳳弦不只是因爲暈血,還是因爲氣憤,臉色鐵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還不簡單,不止是山海湖城,簡直是天下英雄,凡是來得及的,有一大半都趕來了。別忘了幽貢曲在濟州有如許聲勢,他的財富不會比任何傳說中的寶藏少,更可況還有他的一身武功,以及化血堂的強大勢力,這麼大的吸引力,誰能抗拒。來的人中,有不少過去有仇,仇人一見面,打起來不稀奇,就是沒仇的,武林人性子強,三句兩句不合,也自然打起來了。還有一種人,一心想當幽貢曲的繼承人,想找各種機會剷除別人,或趕走別人,自然也就要打生打死了。那麼這些人互相暗算,隨時出手,有什麼稀奇。你也小心些,莫讓別人暗算傷了你。”
雲鳳源輕聲解釋,神色輕忽平淡,毫不在意。
雲鳳弦憤聲說道:“既然這樣危險,你幹嘛非跑來湊熱鬧?”
雲鳳源衝她悠然一笑,淡淡道:“這裡龍蛇混雜,各方高手都有,其中也有不少耳目靈通,各據勢力的,說不定能探到奕霖的消息呢!”
雲鳳弦震了一震,聲音低了下來:“大哥!”
雲鳳源笑着拍拍她,勸慰道:“傻瓜,別做這傻相了,相報答我,好好陪我喝一杯就是了。”
“鳳翔公子,請隨我來,我給公子挑一處好住所。”說話的,是不知何時已來到雲鳳弦身邊的空洃。
雲鳳弦忽然一擡手,抓住空洃的手。
空洃手微微一震,想要抽回,卻又沒抽。
雲鳳弦用另一隻手一指戰團:“這些人打殺成這副樣子,你們很高興嗎?”
“公子,我也勸過他們不要打,嗓子都喊啞了,沒有人聽,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家主上尋找繼承人,原是爲化血堂的未來做打算,畢竟江湖事江湖了,江湖人早就習慣用武功解決一切了。”空洃微笑道:“公子若是看的不順眼,大可以用武功,把一切事端壓下來。”
雲鳳弦只覺一股怒火直往上衝,四周到處呼喝聲不絕,兵刃相擊聲不斷,到處有鮮血濺,到處有慘叫響,讓她感覺直如置身煉獄一般,強烈的不適感又一次涌上了心頭,她竟也顧不得思考是否可行,冷喝一聲:“我就壓下來給你看看。”她說完本來因爲暈血不適而蒼白如紙的臉上一片端然,眼中閃爍着毅然的光芒,整個身子站得穩穩,忽然間張口,就待以全身內力發出一聲大喝,試試喝止衆人。
空洃不知爲什麼,目光一觸她此時的眼神,心中竟是一悸,想到她再有本事,怎能一人壓得住數百豪傑聽他的話,若是觸犯衆怒……心念至此,空洃忽的脫口叫道:“公子不必如此,我讓他們立時停下來就是。”
雲鳳弦一怔:“什麼?”
空洃微微一笑,足尖微點,人輕飄飄掠上最高的一棵大樹:“各位請住手,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寒節,從午時開始的便要準備滅火,大家還請先回住所準備好食物,因爲本堂甚至整個山海湖城,將有十二個時辰沒有熟食,還請大家先行準備。大家不管有什麼仇怨,也都暫請住手,且過了這個寒節,再各自解決不遲。”
他內力不弱,聲音又清脆好聽,即時傳遍滿園。
打鬥的人,有一大半停了下來,另一小半,則被其他在園中穿梭的僕人忽然出手分開。
空洃這時又道:“今日我主人也請了許多貴客,共待吉時。如果還要繼續打下去的,請出去打,從此不要做我望月居的客人。”這話說得重,剩下的一小半紛亂的打鬥,果然即時停止。
風紫輝低聲解釋道:“寒節是指風靈國將有十二個時辰不燒炊煙,不煮熟食。所有的食物都要當天準備好。是用來紀念風靈國戰死的英靈,神聖的時刻,不能受到影響。”
雲鳳弦聽得只覺新奇有趣,雲鳳源卻莫感其妙:“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啊!你要解釋得這麼清楚做什麼?”
風紫輝即時閉口不言,神色始終是淡淡的。
空洃輕盈地自樹上躍下:“鳳翔公子,如此你可放心了。我們去你的住處看看,是否合心意?”
雲鳳弦向四周望去,所有的殺戮爭鬥已經停止,剛纔打生打死的一干人,全似沒事一般,好像方纔根本不曾殺戮生命,璀璨肉體。地上的屍體、殘肢、肉塊,被化血堂的下屬迅速清理,地上的血跡正被人以清水衝淨。一切的殺戮餘跡,都可以輕易被掩飾。
很快,這裡又是陽光下,清清朗朗的好花園、好住所。只是這樣的平靜,也最多能保持一天,那些武林人,每個人眼中都滿是猜疑和防範。每一個人的身體都充滿着戒備,充盈着力量,隨時準備投入任何戰鬥中。
雲鳳弦垂目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去看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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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洃領着雲鳳弦一路往裡走,繞過幾處假山,一指前方一排飛檐秀閣的三層小樓:“這裡是貴客的住處秀月閣,共三十個大房間,房間裡又有大小隔間若干,就算是帶了四五個下人在旁邊服侍,也夠居住了。現今,只有十三間房有人住,一間已是鳳源公子的,其他十二間,也有鳳翔公子的熟人。塵右燈老英雄一間,塵洛大小姐一間,帝順帝公子一間,何若何公子一間,另外還留了一間給宣大人,只是大人公務忙,只怕今日是來不了的。”
雲鳳弦聽得奇怪:“怎麼回事?他們也來爭做幽先生的徒弟?”
“自然不是,主上請山海湖城中幾位最有臉面的人物做公證人。塵老英雄自從上次塵小姐被擄後,再不放心,所以走到哪裡,必要帶着塵小姐。帝會長說他不擅武功,所以派了學武最勤快的愛孫過來。神威鏢局的何夫人,幾乎很少拋頭露面做應酬,一向是由何公子出面應付一切的。其實這幾位也不會真的長住,只是偶爾有空就過來,哪一位不是大忙人,誰敢真叫他們一直住到最後決定人選之時啊!不過,其他幾位客人,倒都是江湖上的名人,武功高,身份高,本領高,地位高,竟也賞臉,要來爭奪傳人之位,我等怎敢怠慢。公子若有興趣認識,我來爲公子介紹。”空洃慢聲細語地引着他們走近了秀月閣。秀月閣不愧是貴客呆的地方。前方有非常廣大的練武場,一應各種兵刃,早就擺放妥當,無論是自己練功,還是互相交手,都十分寬敞方便。練武場前是一池碧水,清水游魚。水上,高低不等的插着一根根竹竿,想是用來練輕功用的。因貴客必是難得的高手,所以不用普通的水上木樁,而用這最脆最細,最難受力的竹竿,倒也是一樁巧思。
雲鳳弦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跟着空洃走。隔着秀月閣還有四五丈,已有幾條人影,如飛一般迎上來。
跑在最前的是帝順,飛躍而來,興致極高地招呼:“鳳翔兄。”叫聲未止,另一個人影已越過他,帶着一抹流光,直衝向雲鳳弦。
雲鳳弦往後一縮:“塵大小姐,我可是救了你的人。你不會因爲恨我二哥,所以要抄斬我全家吧!”
塵洛人刀俱勢如閃電,聲音裡滿是怨憤:“你們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東西。”
雲鳳弦挑眉嘆氣:“好好好,在你看來是這樣,我也就懶得和你講理了。”
風紫輝已經攔在了雲鳳弦的面前,不過塵洛的劍並沒有劈下來,因爲半空中持劍的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洛兒,不可莽撞。”何若在她的身後皺眉低喝。
塵洛的臉上神色變幻不定,眼中滿是悲憤,一會兒盯着雲鳳弦,一會兒看看何若,忽的奮力甩開了何若的手,扭頭自回房間去了。
雲鳳弦微微一皺眉,只覺大小姐,此時的表情特殊,倒不像僅僅只是怨憤舊事。她心中還在思忖,何若已抱拳解釋道:“洛兒她行事莽撞,多有得罪,還望鳳翔公子念她劫後心緒不寧,不要計較。”
另一個聲音幾乎也在同時響起:“都是小女不懂事,還不曾謝公子相救之恩,反而恩將仇報,我代她向鳳翔公子道歉。”
原來是塵右燈龍行虎步而來,人未到,聲先到,語氣溫和,面帶笑容,又變回一個慈祥長者,當初那震動天地的凜然之威,好像從來就不曾出現過。
雲鳳弦忙笑着說些客氣客氣,帝順也以晚輩之禮見過,雲鳳源見躲不過,也只得客套兩句。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走近過來,施禮道:“小人特來爲主上傳話,主上已在正廳擺好酒席,想請塵先生、塵小姐、何公子、帝公子、鳳翔公子與鳳源公子賞臉。”
雲鳳弦笑着一指秀月閣,問道:“裡頭其他人呢?”
空洃笑道:“裡頭的人雖相比外頭別的人,身份高些,武功高些,勢力大些,本事大些,畢竟還遠不如主上,否則也不必做主上的弟子繼承人了,主上自是不便宴請他們。”
雲鳳弦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也是來應徵的啊?”
空洃露齒一笑:“公子的心意,豈在區區化血堂?這話是主上親口說的,再說,公子的身份,又豈是旁人可以相比的,便是怠慢了天下人,豈敢怠慢了公子。”
雲鳳弦嘆氣搖頭:“空洃,真想不到,你竟生了這樣靈巧的嘴,我說不過你,想來大家也都不會駁幽先生的面子,你頭前領路吧!”
其他衆人也一起點頭。空洃在前面領路,大家一邊跟着走,一邊閒話聊天。
帝順拖了雲鳳弦就埋怨道:“此處危機四伏,凡是要當幽貢曲徒弟的人,隨時會有被別的競爭者殺死的危險,你跑來做什麼?”
雲鳳弦也只是笑笑:“閒着沒事,來玩玩。”
“玩玩?”帝順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
“別擔心,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雲鳳弦的安慰,明顯不曾讓帝順放下半點心,只是扭頭又去瞪雲鳳源,鳳兄,你固然文采出衆,武功卻實不是你的長處,你又何必來湊這熱鬧?”
“我一向任意而爲,從來不理輕重的,帝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當日帝老先生禮聘我時,也親口許諾絕不干涉我的自由,帝兄如今倒要管起我來了。”帝順沒好氣地道:“行了行了,我一片好心,你們全踩在腳下。你任性胡爲也就算了,怎麼也不想想嫂夫人。你若是有個什麼危險,嫂夫人怎麼是好?”
“放心,我與衛珍早有約定,不管是誰死去,另外一個人都要好好活着,還要活的精彩,活出千百倍的快活,活出兩人份的幸福纔好。”雲鳳源不以爲意地一甩袖子,袍袖被風吹得微微拂動起來,他的聲音悠悠,隨風而起。“我來這裡的事她知道,她纔不擔心呢!今早我出門時,她還叮嚀我多在秀月閣中住幾日。她不用陪我,忙着呢。”
雲鳳弦在旁邊忍不住心中訝異:“在忙什麼啊?”
“呵呵,衛珍性子灑脫。最喜歡與名士共遊,賞玩文字,又招來美妓,歌舞助興,這是常事。”說起往事,雲鳳源脣邊不免漸漸露出溫柔笑意來。
雲鳳弦微微一笑,道:“嫂夫人真及的名士風流,真個叫人欽佩。”
帝順臉上一片神往之色:“莫非此時嫂夫人仍在影湖做歌嗎?”
“是爲了我吧?”雲鳳弦沉聲道:“嫂夫人雖素喜着男裝,與男子中爭才名,偕美妓遊山水,但未必喜歡事事如此招搖。當日初來此,是爲了顯示本領,一會山海湖城內的才子,如今已在濟州多年,再做這樣的事,想必是爲了我。妓院來往三教九流,達官貴人、一方豪霸都多,消息最靈通。嫂夫人必是見我尋不到奕霖,日夜憂心,所以才這樣招了衆人來,明爲鬥文作樂,暗是爲我探聽消息。”
雲鳳源一掌拍在他肩上:“大家一場相交,心知便是,不必太放在心間。衛珍是個逞強好勝,喜歡獨佔風頭的性子,你真當她全是爲了你嗎?”
雲鳳弦但笑不答,心中有一股暖意,徐徐升起,注往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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