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耀宸以爲老頭子已經回了申城,沒想到幾天之後又出現在他的面前。
看到君遠平進門,君耀宸眉頭緊蹙,很不高興。
早知道就和宋悅心一起去醫院看望冷嫣然,也好過在家對着君遠平那張老臉。
“我不想和你說話。”君耀宸將手中的ipad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冷冷的下了逐客令。
面對老頭子,君耀宸無話可說,也不想聽他說,已經互不理睬了這麼多年,又何必再來挑起事端。
“耀宸!”君遠平抿抿脣,半響才吐出話來:“告訴爸爸,你要怎麼才能原諒爸爸,只要你說,我一定想辦法做到。”
“不用說這些,我不會原諒你。”君耀宸雙手環抱在胸前,靠在沙發上,壓下心底的恨意,不耐煩的說:“以後別在我的面前出現,我不想見到你。”
“別忘了你是我兒子,你沒有資格說不見我!”原本想在離開M市之前再努力一次,卻還是這樣的結果,君遠平氣得拂袖而去,走到門口,突然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軀栽倒在地,“咚”的一聲響。
聽到聲響,君耀宸大驚,轉頭就看到君遠平躺在門口已經失去了意識,他連忙衝上去,摸到君遠平還有鼻息,冷汗已經佈滿了額頭,立刻撥打急救電話,在等待救護車的過程中,君耀宸一直守在君遠平的身旁,按照醫生的叮囑,不能移動病患。
對死亡的恐懼包裹住君耀宸,他時不時的伸手摸摸君遠平的鼻息,當感覺到熱氣時他有種活着就好的感覺,他終究不希望自己的父親離開,已經沒有媽媽了,不能再沒有爸爸,正如宋悅心所說,親情不會等待。
終於坐上救護車,君耀宸這才靜下心來仔細看躺在病牀上的男人,不知何時他竟如此蒼老,鬢角邊全是灰白的頭髮,眼角深刻的皺紋一直延續到了髮際,臉上蒙着一層土色,沒有生氣的面容讓人看着心驚,這還是過去的那個男人嗎?
在君耀宸的記憶中,父親每次出現都是趾高氣昂,不可一世,而現在身上全然沒有了那種尊貴之氣,也沒有了過去的銳氣,如今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垂暮之年的老人,正受着病魔的折磨。
畢竟是血濃於水,君耀宸不能置身事外,緊緊的盯着父親,希望他的眼珠能動一動,然後睜開眼睛,這樣死寂般的沉睡着,讓人心神不寧。
“爸……”很多年,他已經沒有這樣喚過他,君耀宸伸出手,握住了父親冰冷的手,輕聲的呼喚,希望能喚醒他:“爸……”
君遠平似乎聽到了君耀宸的聲音,眼珠動了動,手指也顫抖了一下,但依舊沒有醒來。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被推進急救室,君耀宸獨自守候在門外,心咚咚的狂跳,幾乎要從胸口裡蹦出去,這樣的守候太讓人恐慌,他需要陪伴,摸出手機,撥通了宋悅心的電話。
“耀宸?”電話很快接通,宋悅心甜美的嗓音帶着笑傳入耳中。
“老頭子暈倒了,在軍醫大附屬新橋醫院,現在過來吧!”君耀宸努力控制自己心底的恐慌,雖然他怨恨自己的父親,但在病魔的面前,他的怨恨如此的微不足道。
君耀宸的話還未講完,宋悅心立刻說:“好,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君耀宸的心安定了幾分,不再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坐下靜等。
十分鐘以後宋悅心到了,坐在君耀宸的身旁,兩人手握着手,一起靜靜的等待。
君耀宸的恐慌宋悅心很清楚,因爲多年前,她也看着自己的父親受病魔折磨而束手無策,只能用一張張成績單給予父親安慰,讓他在痛苦中看到一絲絲的希望,時隔多年,那段艱辛的歲月依然歷歷在目,爲人子女誰又不希望自己的父母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呢?
就算不斷用仇恨來麻痹自己的君耀宸,在病魔面前終於認識到自己的真實想法,他依然渴望着親情。
手握着手,不論心情多麼的忐忑,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會變得平靜起來,暖暖的溫情在兩人之間流動。
宋悅心溫柔的勸道:“我早就告訴過你,老人家是看一天少一天,不要讓自己後悔,好好對待你爸爸,今生可以相見,來世並不再是父子,現在還來得及,好好的和你爸爸相處。”
“嗯。”君耀宸緊緊盯着手術室的門,當他喊出那一聲“爸”的時候,心裡已經有了冰釋前嫌的打算。
醫生將突發腦淤血的君遠平從死神手中救了回來,當老人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睜開眼看到的是自己兒子的臉,開始模糊,慢慢的變得清晰,最後在眼前放到最大。
“你醒了!”君耀宸將病牀搖高,扶着君遠平坐了起來,將一杯溫水遞到他的手中:“喝水。”
這是不是夢?
君遠平久久沒有回過神來,這應該是夢吧,不然兒子怎麼可能會這樣溫和的對他,連手中的水也溫度合適,小小的喝一口,喉嚨裡就潤了,不過再怎麼也比不上兒子溫和的聲音來得滋潤。
端詳了君耀宸良久,那確實是笑,君遠平不敢置信的問了一句話:“我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夢。”君耀宸將一個枕頭墊在君遠平的背後,態度依然溫和。
“耀宸你終於肯原諒我了嗎?”君遠平激動的看着君耀宸,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君遠平的喜悅讓君耀宸心裡很不是滋味兒,他埋頭掖了掖被角,冷聲說:“好好休息,不能激動,腦淤血需要慢慢調理。”
“唉……公司需要我,我哪能好好休息。”君遠平故意嘆了口氣,讓君耀宸自己去體會他嘆氣的含義。
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宋悅心提着保溫桶出現在門口。
“伯父醒了,正好,我媽媽熬的魚片粥,趁熱吃。”宋悅心眉開眼笑的將保溫桶打開,香氣撲鼻,她將勺子放進去,雙手捧到君遠平的面前:“嚐嚐看,不知道和不和口味,吃點兒東西再吃藥,不然傷胃。”
君遠平接過保溫桶,衝宋悅心感激的微笑,他知道,君耀宸能原諒自己,離不開宋悅心的勸說。
舀了一勺魚片粥嚐了一口,君遠平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好喝,謝謝你媽媽。”
宋悅心在君耀宸的旁邊坐下,看着君遠平吃粥,笑着說:“伯父,你昏睡了這麼久,耀宸擔心你餓着,便讓我回去熬粥送過來。”
一聽是兒子的心意,君遠平笑眯了眼,更加有滋有味兒的吃魚片粥。
君耀宸更加尷尬,驀地站起身:“我們走。”
“耀宸……”宋悅心快步追上去,在走廊外面抓住他的手臂:“怎麼說走就走?”
“我不想見到那個女人,她馬上就過來了。”在君遠平甦醒之前,君耀宸看到父親的手機上有署名“老婆”的未接來電,他便發了條短信過去。
“哦!”宋悅心折返回去,向君遠平道別,然後和君耀宸一起下樓,在醫院門口遇到一個年輕時尚的女人,滿身貴氣,手裡拎着限量版愛馬仕鉑金包,格外的耀眼,宋悅心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兩眼,君耀宸卻握緊她的手,加快了幾步。
從女人身旁走過之後君耀宸告訴宋悅心:“就是她!”
“真年輕。”恐怕比她還小几歲,年齡差距那麼大,真的能有愛情嗎,在宋悅心看來,那個女人和君遠平的關係建立在金錢的基礎上,根本不能稱爲感情,只是互相利用罷了。
君耀宸不屑的冷哼,對這個女人充滿了厭惡,不過是看上老頭子的錢罷了,和援.交.女有什麼區別,一樣的爲了錢出賣自己。
握緊君耀宸的手,宋悅心唯恐他再生氣,安撫道:“也許伯父想在她的身上找到年輕的活力,你別想太多了。”
“我真不知道我媽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爲什麼不早點兒離婚?”君耀宸胸口憋着氣,始終不能順暢。
“那還用說嗎,你媽媽很愛你爸爸,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做他獨一無二的妻子,老一輩人思想比較保守,爲家庭爲孩子不願意離婚,雖然她有怨有恨,但心中始終愛着你爸爸,你媽媽在天有靈,一定希望你和你爸爸和睦相處。”當年給自己的母親打電話,宋悅心也是經歷了一番思想鬥爭,現在想來,當初的決定再正確不過了。
“也許我媽希望我和他老死不相往來。”雖然君耀宸嘴上依然不承認,但心裡對君遠平已經沒那麼恨了,腦海中總是不斷的浮現父親倒下的那一幕,到現在,仍然心有餘悸。
“胡說,你媽媽纔不那麼想。”宋悅心回頭看一眼高聳入雲的住院大樓,說:“我們明天再過來看伯父。”
君耀宸賭氣的說:“我不來,你也別來,醫院細菌太多,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我可以不過來,但是你必須來,又忘了嗎,親情不會等待,不要讓自己後悔。”宋悅心知道君耀宸始終跨不過父親續絃的坎,怨恨早已經根深蒂固,一朝一夕難以改變,只能再慢慢做他的思想工作。
兩人回到家,夜幕已經籠罩大地,果果和豆豆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兩個小傢伙玩了玩具總是到處亂扔,叫他們收起來,還諸多借口,楊珊瓊正在收拾,她腰一向不好,彎一會兒便要直起來捶幾下,緩一緩才能再彎下去。
“媽,你快歇着,讓耀宸收拾。”宋悅心進門看到母親在捶腰,連忙上去扶住她。
楊珊瓊問:“耀宸的爸爸怎麼樣了,醒了沒有?”
“已經醒了,吃了你熬的魚片粥,他說很好吃,讓我謝謝你。”宋悅心將楊珊瓊扶到沙發邊坐下,體貼的爲她按摩腰部和肩膀。
“哦。”楊珊瓊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連招呼也不打就起身上了樓。
宋悅心看着楊珊瓊落寞的背影,滿腹的疑問,這幾天都怪怪的,說要介紹男朋友給她認識也沒了下文。
“你媽媽心情不好?”連正在整理玩具的君耀宸也發現了楊珊瓊的怪異,都說愛屋及烏,因爲宋悅心的關係,他也格外看重這位岳母。
“可能是。”宋悅心壓低聲音說:“我看我媽媽的樣子像失戀了,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個叔叔分了手。”
君耀宸笑笑:“你不反對你媽媽再婚?”
“不反對,我媽媽苦了那麼多年,我希望她能找到一個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照顧她關心她,不然一個人太孤獨太寂寞。”這些年宋悅心的精力大多都落在了孩子的身上,對母親關懷太少,她希望有人幫她關懷她的母親,讓母親晚年幸福。
“你媽媽確實不容易。”而他的媽媽更加不容易。
想到殷雪華,君耀宸惆悵不已,坐在地上,心不在意的擺弄那些汽車模型。
宋悅心察覺到了君耀宸的心情起伏,溫柔的抱着他的肩:“雖然你沒有了媽媽,但你還有我們。”
“嗯!”宋悅心轉身抱着宋悅心,頭埋在她的胸口,悶悶的說:“我想媽媽。”
“我也經常想我爸爸,每次想起都會哭,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會幫你保守秘密。”宋悅心感覺到君耀宸的身體在顫抖,她溫柔的撫摸他的黑髮,再堅強偉大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宋悅心很高興君耀宸將自己的脆弱展現在她的面前,也很高興和他分享酸甜苦辣,人生不都是如此的不平靜嗎?
君耀宸是男人,不能像女人一般大哭大鬧,大吼大叫,只能將淚水逼回去,做一個有淚不輕彈的真男兒,他從宋悅心的懷中擡起頭,眼睛紅紅的,但臉上並沒有淚痕。
他的隱忍讓宋悅心心疼,捧着他的臉,用指腹輕柔的按摩他的眼周:“你可以抽時間去看看你媽媽,她一定也想你了。”
“嗯。”君耀宸點點頭站了起來,圈着宋悅心的腰說:“謝謝。”
“一家人不客氣!”宋悅心笑着將他推開:“我帶孩子去洗澡準備睡覺了,你忙你的吧!”
“好!”
宋悅心帶孩子上樓之後君耀宸才走進書房,打開電腦,卻無心工作,心浮氣躁撥通孟悠遠的電話:“在哪裡,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