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孟悠遠立在牀邊,雙手環抱胸前,陰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如死灰的君遠平:“你有什麼資格做我的爸爸,你在我生病的時候送我去過醫院嗎,你在我肚子餓的時候給我買過吃的嗎,還是你在我沒錢上學的時候爲我交過學費,你什麼也沒有爲我做過,有你這樣當爸爸的嗎?”
“對不起……悠遠,對不起……”君遠平伸出手,想去抓孟悠遠的衣服,卻被他一臉厭惡的躲開。
“別碰我。”孟悠遠退後一步,冷笑道:“終於知道自己錯了嗎,現在道歉已經沒用了,我不會原諒你,我媽更不會原諒你,快點兒下去見我媽吧,當面向她道歉,看她會不會原諒你!”
君遠平渾濁的眼睛看着孟悠遠用盡全身的力氣想坐起來,可手撐不起身子,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原本身體就不好,現在更加糟糕,粗暴的護工總是對他拳打腳踢,這輩子還沒受過這種罪,君遠平終於知道,這個世界還有陽光照不透的地方,沒人知道他在這裡,他只能慢慢等死。
對死亡的恐懼如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擒住了他的咽喉,讓他痛苦得喘不過氣,他如離開水的魚,只能張大嘴呼吸,苟延殘喘。
“水……水……”君遠平伸出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舞,嗓子乾涸得黏在了一起,再不喝水他將窒息身亡。
孟悠遠轉頭看到牀頭櫃上的水杯,拿了起來:“要喝水,自己來拿!”
“給我……”老頭子拼進全身的力氣一把抓過去,孟悠遠端着杯子後退,他的手連杯子的邊兒也沒碰到。
“來拿啊,拿到就給你水,想喝嗎?”孟悠遠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中的水杯,輕蔑的看着自己曾經耀武揚威的父親。
老頭子掙扎着要起身,卻不想整個人直直的摔到冷硬的地板上,他艱難的往前爬,爬到孟悠遠的腳邊,抓住褲腿:“給我……水……”
“哈哈哈!”孟悠遠發現折磨老頭子很有樂趣,他踩着老頭子的手,然後傾瀉水杯,從老頭子的頭頂淋下去。
老頭子忍着痛,仰起頭用嘴去接水,嘴沒接到多少,身上已全溼,這一口水喝得艱難,一向暴戾強勢的老頭子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嘴裡不斷的絮叨:“孽子……孽子……”
“爸,我怎麼是孽子呢,哪有我這麼孝順的兒子,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孟悠遠笑得更加得意,然後蹲下身,手捏起老頭子身上溼透的衣服,撇嘴嘲諷:“嗤嗤嗤,你看看你,怎麼喝個水都弄得這麼狼狽,看來你病得不輕啊,你好好養病,過兩天我再來看你死了沒有,如果我沒來你就下去了,別忘了去找我媽,她可是等了你幾十年,她一定很想很想見到你。”
孟悠遠說完站起身,裝模作樣的擡起腳:“對不起,踩到你的手了,老人家身體不好就乖乖躺着,別爬來爬去,萬一被人當成蟑螂一腳踩死就冤枉了。”
老頭子無力的趴在地板上,地板冰涼,卻可以讓他想趴多久就趴多久,在他看來,孟悠遠的心比這地板冰多了,硬多了,畜牲不如的東西,這樣對待自己的父親,該下地獄。
“死了嗎?”孟悠遠踢了踢一動不動的老頭子,見他手指動了動,獰笑道:“我就說你不可能這麼容易死,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活夠了就快死吧!”
孟悠遠狠狠踢了老頭子一腳才轉身走出病房,出去之後給護工些錢,讓他們好好照顧老頭子,讓他每天都過得有滋有味兒。
護工拿到錢都高興壞了,在精神病院做事,別的不會,收拾人那可是一套一套的,一定把老頭子照顧得舒舒服服,全身通泰。
孟悠遠走出不遠,老頭子淒厲的慘叫聲傳入他的耳,脣角一勾,難掩喜悅之情。
老頭子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從衆人的眼前消失了,齊敬煊派人找到程曉蓉,卻依然沒有老頭子的蹤跡,君耀宸和齊敬煊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幾次三番找到程曉蓉,威逼利誘也沒能問出老頭子的下落,她篤定齊敬煊的人不敢動她,一層不變的回答:“不知道!”
她什麼都不知道!
君耀宸和齊敬煊商議之後一致認定是孟悠遠將老頭子軟禁起來,便派人二十四小時盯着孟悠遠,一有消息就通知他們。
而孟悠遠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很快發現有人盯梢,便不再去精神病院,整天深居簡出,公司和家兩點一線。
“小君君你家老頭子是不是已經被孟悠遠給咔嚓了?”齊敬煊看着一臉深沉的君耀宸,雖然他嘴上說不在意,可找不到老頭子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幾天就有了深深的黑眼圈,想必這夜夜不能眠。
君耀宸凌厲的眼鋒狠狠剜了齊敬煊一眼:“閉上你的烏鴉嘴!”
“嘿嘿,我開個玩笑,別緊張,你家老頭子福大命大,沒那麼容易被咔嚓。”齊敬煊和君耀宸之間隔着一個辦公桌,他敲着二郎腿抖個沒完,見君耀宸臉色越來越沉,立刻嚴肅起來:“小君君,就算將申城掘地三尺,我也一定幫你把老頭子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忙你的去!”聽不得那句“死要見屍”君耀宸不耐煩的揮揮手,齊敬煊撇撇嘴,識趣的從他的眼前消失。
君耀宸一直以爲自己不在乎老頭子的死活,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不在乎只是虛假的僞裝,他在乎,而且很在乎,老頭子畢竟是他的父親,有着難以割捨的血脈親情。
他現在每天下班都會去看望赫廉勳,雖然現在情況穩定,但指不定哪天又會發病,找不到合適的造血幹細胞,和等死無異,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區別。
君耀宸無意識的轉動手中的鋼筆,宋悅心送給他的純銀鋼筆,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鋼筆代替她時時刻刻陪伴他。
手機突然響起,他看看來電,脣角含笑接聽:“在幹什麼?”
“睡覺,今天好冷,窩在被窩裡不想起來,早餐還是陳姨給我送到房裡來的,我現在越來越懶了,怎麼辦,會不會變成豬?”宋悅心縮在溫暖的被窩裡伸了伸懶腰,隨着月齡的增加,她的身體越來越笨重,越來越慵懶,整天只想吃了睡睡了吃。
“豬也沒什麼不好,一次可以生十幾頭小豬,你可以嗎?”君耀宸調侃宋悅心,她也到了該胖該懶的時候,前幾天去做檢查,寶寶已經2kg重。
宋悅心撇撇嘴:“貴在精,不在多。”
“哈哈,好吧,給我生個小人精就行了。”因爲記掛老頭子的安危,君耀宸的笑聽起來乾巴巴的,讓宋悅心憂心。
她小心翼翼的問:“你爸爸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不知道去哪裡了!”君耀宸無奈的嘆氣,自我安慰:“齊敬煊已經加派了人手,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嗯,希望伯父沒事。”她現在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在家裡虔誠的祈禱,君耀宸說她把身體養好,順利生產,便是幫了最大的忙,宋悅心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在通往女強人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等孩子生了之後她更不可能再重返職場,家庭,已經成爲她最重要的事業,家庭更需要用心經營。
宋悅心一直說要去看望陸晴羽和她的孩子,結果整天懶洋洋的不想出門,連早教課和烘培課也沒去上了,全然進入了冬眠狀態,連果果豆豆也笑話她是個大懶蟲。
看到天氣不錯,她終於說服自己下午不在家睡覺,出去走走,曬太陽補鈣,懷孕到後期之後不補鈣腿就抽筋,半夜抽得她嗷嗷叫,不敢不吃鈣片和魚肝油。
宋悅心讓陳威送她去陸晴羽那裡,還好路上沒塞車,到達的時候正好遇到陸晴羽推孩子出去散步,兩人見面一開始還有些尷尬,後來話題一直圍繞着孩子轉,話匣子打開了,也不尷尬了,兩人一起散步還有說有笑。
不知不覺走到收治赫廉勳的醫院,宋悅心隨口說:“耀宸的弟弟在這裡住院。”
“耀宸還有弟弟?”陸晴羽驚訝不已。
“是啊,雙胞胎弟弟,長得很像。”宋悅心這段時間沒來看赫廉勳,有些過意不去,已經走到門口了,就想進去看看。
她把打算和陸晴羽一說,得到了陸晴羽的相應,兩人一起走進醫院的大門。
在好奇心的趨勢下,陸晴羽也很像看看君耀宸的弟弟長什麼樣子,是不是真的一模一樣。
宋悅心笑着告訴陸晴羽:“連果果豆豆也分不清,實在太像了。”
說得陸晴羽更加好奇。
走到電梯門口,陸晴羽突然打起了退堂鼓:“我還是不要帶孩子去了,細菌太多,我在外面等你。”
“也好,我很快就下來。”宋悅心衝陸晴羽揮揮手,走進了電梯。
赫廉勳看到宋悅心的肚子已經像個大西瓜了,羨慕不已,轉瞬悲傷的說:“我這輩子恐怕沒機會當爸爸了。”
“別說喪氣話,你一定會好起來。”每天都在說善意的謊言,宋悅心連自己也騙了,她走到窗邊往下望,正好可以看到陸晴羽抱着孩子站在手推車旁。
這幾天赫廉勳情況穩定,他又可以下牀走動了,看到宋悅心往外望,他也走過去:“在看什麼?”
宋悅心回答:“有個朋友在下面等我,抱孩子的那個。”
“哦!”赫廉勳看到了陸晴羽,但距離太遠看不清臉長什麼樣,他隨口說:“美女的朋友果然都是美女。”
“呵呵,她確實很美,比我好看多了。”宋悅心掏出手機,翻出一張很久以前存在手機裡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
照片中的陸晴羽二十出頭,青春無敵,美麗明豔。
赫廉勳仔細的端詳照片,發現那張美麗的臉似曾相似,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他點點頭:“確實很漂亮,不過和你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你就繼續給我帶高帽子吧,讓我飛上天然後狠狠的摔下來。”宋悅心收回手機,掩嘴偷笑:“看到美女眼睛都直了,快去躺着休息。”
“嗯,你有事就走吧,空了再來。”赫廉勳乖乖的躺下,閉上眼睛還在想哪裡見過宋悅心的朋友,感覺實在太熟悉,太真實了。
宋悅心替赫廉勳蓋上被子,看他閉上眼睛才輕手輕腳的出去,與坐在走廊和人聊天的張淑芳寒暄幾句才下樓。
病房內靜得只有空調送風的嗚嗚聲,赫廉勳一向自詡記憶力超羣,生病之後整天用藥損傷了大腦,他想了很久也沒想起在哪裡見過陸晴羽,他和自己較上了勁兒,越是想不起來越要想起來,他不願承認自己全身的機能都在走入衰敗。
在外面轉了一圈,宋悅心和陸晴羽一起回家,雖然是冬天,但院子裡的月季花依然開得鮮開得豔,陸晴羽很喜歡抱着孩子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陸晴羽雖然人在M市,但心卻留在了申城,她很想知道孟悠遠最近的動向,卻又不好意思開口打聽,只能拐彎抹角的問:“耀宸最近在忙什麼?”
“他爸爸不知道去哪裡了,他每天心情都不好。”宋悅心認爲陸晴羽在孟悠遠身邊帶過一段時間,說不定能提供些線索,便坦誠的將君遠平失蹤的消息告訴了她。
陸晴羽皺着眉,沉吟片刻才說:“悠遠的心已經完全扭曲了,他以前性格很好,現在暴躁蠻橫,雖然表面上對君伯父很好,但背地裡卻不是那麼回事,你們幫幫他,不要讓他越陷越深,做太多錯事回不了頭。”
連陸晴羽也認爲是孟悠遠做的,只能說孟悠遠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盯着他準沒錯。
宋悅心旁敲側擊:“你有沒有發現不對勁兒的地方?”
“不對勁兒?”陸晴羽凝眉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他做什麼事都會避着我。”
“唉……伯父身邊本來就不好,我怕……”宋悅心嘆了口氣,看來陸晴羽幫不上什麼忙,孟悠遠那個人心機深沉,他的事必然不會輕易和旁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