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理貨員的工作忙碌而充實,身體的疲憊可以讓孟悠遠暫時忘記心底的痛,他用繁重的工作來麻痹自己,轉眼間,陸晴羽已經離開半月,這生不如死的半個月裡,孟悠遠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睡過一個安穩覺,噩夢如影隨形。
孟悠遠正在嬰幼兒食品專區上貨,一個清冽的女聲傳入他的耳朵:“師傅,請問一下,合生元的嬰兒奶粉還有嗎?”
“換到那邊去了。”孟悠遠轉過頭,帽檐下的眼睛閃了閃,他下意識的低頭,不想與近在咫尺的宋悅心相對。
雖然只有一瞬,但宋悅心依然認出了孟悠遠,詫異的瞪大眼睛:“孟悠遠,你在這裡上班?”
他身上的工作服明明白白顯示他在這裡工作。
“嗯!”孟悠遠埋頭就走,不打算與宋悅心攀談,想看他笑話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她一個。
宋悅心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遠去,不難看出他的心情很糟糕,當她聽說陸晴羽去世的消息時也震驚了很久,難過了很久,更何況是他。
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人還得好好的活着。
若不是親見,她絕不相信這就是孟悠遠,短短數月不見,他瘦了很多,也蒼老了很多,精神萎靡,不復當年的意氣風發,卓爾不凡。
孟悠遠走到員工休息室,坐在長椅上拿起水杯喝水,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宋悅心在這裡,只怕君耀宸也不會遠,他是不是該提把刀衝出去,與君耀宸決一死戰。
若他真的這樣做,恐怕陸晴羽第一個不答應,她愛他,同時也忘不了君耀宸,她必定不想看到他們兄弟相殘。
待孟悠遠平復了心情走出去,宋悅心竟侯在門外並未離開。
“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想聽,可我還是要說,人不能活在仇恨裡,何必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你和耀宸是兄弟,爲什麼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爭贏了又有什麼用,我覺得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你不應該執迷不悟。”宋悅心痛心疾首的看着孟悠遠,憋在心裡的話很久以前就想說了,只希望陸晴羽的死能讓孟悠遠幡然悔悟,而不是一條道走到黑,走上一條不歸路,君耀宸告訴她,如果孟悠遠還和他做對,他就不會在心慈手軟,一定送孟悠遠進監獄。
孟悠遠冷睨宋悅心一眼,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頭,呼吸沉重,許久才說:“我的事不要你管!”
現在的他就算想與君耀宸抗衡也沒有了能力,孑然一身,除了一條陸晴羽用自己換回來的命。
因爲他欠了陸晴羽一條命,所以他必須好好的活着,替她活着。
“你們是兄弟不是外人,何必成仇人呢?”宋悅心知道君耀宸並不想與孟悠遠爲敵,他渴望親情,只是孟悠遠因爲童年的陰影而邁不過那道坎,她苦口婆心的勸說,只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相親相愛。
“站着說話不腰疼。”孟悠遠冷哼了一聲,轉身走到貨架前繼續他的工作。
宋悅心站在一旁看了他好一會兒,因爲花花在家睡覺,她不能出來太久,孟悠遠不搭理她,只能買了奶粉先回去,以後有時間再來,人心都是肉長的,她相信孟悠遠會因爲陸晴羽的離世而有所轉變。
宋悅心匆匆忙忙回到家,花花已經醒來,在牀上自己玩,陳姨抱着小昊宇坐在旁邊看着她。
現在家裡四個孩子,比過年還熱鬧,宋悅心抱着愛笑的小昊宇,心裡又酸又澀,他還這麼小就沒有了媽媽,爸爸的身體也不好,太可憐了,她願意做他的媽媽,撫養他長大。
陳姨去給小昊宇調奶粉,宋悅心抱着他。
小昊宇也許知道宋悅心是真心喜歡他,轉過頭衝着她傻笑,胖乎乎的小手在她的臉上亂摸。
可憐的孩子!
宋悅心還沒把陸晴羽去世的消息告訴赫廉勳,怕他受不了影響病情,他現在求生的慾望很強,經常唸叨以後要帶小昊宇和陸晴羽去旅行。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早晚有一天赫廉勳會知道,不確定他會有怎樣的反應,能瞞一天是一天。
小昊宇胃口不錯,每天四瓶奶,三次稀飯,長得壯壯實實,總算沒辜負陸晴羽的託付。
花花還小,每天睡覺的時間比較多,宋悅心便能抽出時間幫陳姨帶小昊宇,孩子就是這樣,越帶越有感情,她甚至有種小昊宇是她兒子的錯覺。
每隔一天,宋悅心就和君耀宸一起帶小昊宇去醫院看望赫廉勳,不去的時候就打電話,赫廉勳雖然不能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但依然關心小昊宇的成長。
陸晴羽去世的消息傳來之後,君耀宸也有好幾天心情不佳,畢竟是曾經深愛過的女人,說沒就沒了,心裡不可能不難過,有宋悅心安慰,他才能很快走出悲傷。
夜深人靜,宋悅心才能把白天遇到孟悠遠的事告訴君耀宸。
他許久沒吭聲,直到宋悅心忍不住問他打算怎麼辦,他才說:“我已經不把他當成我的哥哥了。”
因爲陸晴羽的死和孟悠遠脫不了干係,君耀宸對他厭惡到了極點,也後悔當時沒能阻止陸晴羽跟孟悠遠走。
“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今天看到他憔悴了很多,他心裡肯定也很難受,不用你做什麼,他已經懲罰了自己。”宋悅心把吃飽奶睡着的花花輕輕放進嬰兒牀,纔回頭對君耀宸說:“爸也不想再見他嗎?”
“嗯!”現在的孟悠遠已經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就連當初看好他的老頭子也絕了念想,只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宋悅心失笑的搖了搖頭,躺在君耀宸的身旁,頭靠着他的肩,幽幽的說:“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
“謝謝!”君耀宸轉身抱住她,吻上宋悅心的額頭,還好有她在身邊,不然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這幾天爸的心情也不好,他可能在擔心楊蕊翎。”楊蕊翎大罵了老頭子的第二天,君耀宸便派人強行將她送入戒毒所,不戒掉毒癮別想出來,聽說楊蕊翎在戒毒所裡的日子不好過,但沒人能幫她,只能自己挺過去。
“嗯。”這兄弟姐妹一個個的不讓人省心,君耀宸從未如現在這般倍感無力,這都是老頭子造的孽,現在卻成了他的責任。
“唉……”宋悅心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睡吧!”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君耀宸做了一個關於陸晴羽的夢,他夢到他們回到了白衣翩翩的二十歲,騎着單車在公園裡飛馳,歡聲笑語不斷,轉瞬間陸晴羽跌入深淵,掙扎着要他救她,他卻抓不住她的手,眼睜睜的看她在沼澤中沉沒。
“晴羽……”君耀宸大喊一聲,睜開眼睛,眼前只有無盡的黑夜,並沒有陸晴羽的身影。
宋悅心從夢中驚醒,這已不是君耀宸第一次夢到陸晴羽,一連幾天,他都在夢裡喊陸晴羽的名字。
窗外的狂風呼嘯而過,帶來大雨將至的清涼,君耀宸起身走到陽臺外,看着在風中狂舞的柳樹發呆,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也吹亂了他的思緒,他不敢再睡,怕陸晴羽再次入夢來。
白天帶孩子累了,宋悅心翻了個身繼續睡,君耀宸現在需要的是冷靜而不是安慰,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去安慰他,什麼時候不該。
君耀宸一直在陽臺外面坐到大雨傾盆,大風颳來雨霧,落在他的臉上,讓他漸漸從驚駭中回到現實。
翌日清晨,君耀宸的高檔意大利手工皮鞋踩過水窪走進孟悠遠上班的超市,尋了一圈未果,問了經理才知道,孟悠遠昨天已經辭職了,想必是見了宋悅心之後便去交的辭職申請。
君耀宸走出超市,撐着傘站在雨中,垂在身側的左手狠狠的握成拳,如果讓他見到孟悠遠,一定狠狠揍一頓,這害人害己的傢伙,根本不配當他的大哥,完全不是大哥該有的樣子,偏執,幼稚,可恨!
駕車回辦公室,齊敬煊已等候多時,君耀宸斜睨他一眼,沒心情廢話,直截了當的開口:“說!”
“小君君,誰又惹你不高興了?”齊敬煊笑嘻嘻的歪着頭,打量君耀宸,沒有說正事的樣子。
君耀宸瞪了齊敬煊一眼:“再說廢話就出去!”
“我偏不出去,看不慣我你打我啊!”齊敬煊見君耀宸臉色陰沉,知道他心情不好,正愁沒人泄憤,齊敬煊可不想撞槍口上,被他當靶子打,連忙老老實實的交代:“我剛剛接到olivia的電話,她已經在機場候機了,她這次是爲她爸爸取保候審來的,想和你見一面,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我和她不熟。”齊敬煊聽懂了君耀宸的潛臺詞,既然不熟,那就沒有必要見面。
君耀宸的回答在齊敬煊的預料之中,他撇撇嘴,慵懶的開口:“知道你不想見,我已經替你回絕她了,我辦事效率不錯吧?”
“還好。”君耀宸的眸光閃了閃,冷聲道:“如果你的辦事效率夠好,就該儘快找到悅心的親生父母,這樣一直沒有消息是什麼意思?”
齊敬煊無辜的聳聳肩:“誰說我沒找到?”
“找到了?”君耀宸大喜,這是這些天裡聽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嗯,找到了,今天就是來告訴你,只是事情不怎麼樂觀。”齊敬煊臉上的笑容迅速斂去,換上一張嚴肅的臉。
“快說!”君耀宸緊緊盯着他,滿心疑慮。
齊敬煊的身體靠着座椅,長腿擱在君耀宸的辦公桌上,一邊抖腿一邊說:“前幾天有人聯繫我,親子鑑定的報告早上已經發到我的郵箱,確實是小心心的親生父母,只是……”
話鋒一轉,齊敬煊的臉色越發深沉:“小心心的父母是大學同學,還未大學畢業生下了她,她的母親因此退學,而她的父親畢業之後和她的母親分手,她的母親將她放到火車站,躲在角落裡看着她被人抱走,他們已經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她的母親病危,想在臨死之前見她一面,才讓她同母異父的妹妹來找她。”
聽完齊敬煊的介紹,君耀宸的心情格外的沉重,親人見面之後就要經歷生離死別,這樣的痛苦他不希望宋悅心嚐到。
見或不見,這是個問題!
齊敬煊又說:“最讓我擔心的是萬一小心心不顧自身安危要救她媽媽,那可就更麻煩了。”
“她媽媽是什麼病?”君耀宸心底“咯噔”一跳,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蘋果病。”
“什麼蘋果病?”君耀宸不懂。
齊敬煊晃了晃自己的蘋果6手機,君耀宸這才明白過來,那確實很麻煩,宋悅心又是個實心眼兒,願意捨己爲人,更何況是她的親生母親!
“這件事不要告訴她!”君耀宸自私的替宋悅心做了決定,等老太太臨終前再去認親也不遲。
“知道。”這事可大可小,齊敬煊也不敢粗心大意,現在老太太還有的治,如果她尋親的目的並不如她說的那麼單純,宋悅心可就危險了,他們也都是基於保護宋悅心的立場做隱瞞她的決定,都不願傷害她。
君耀宸的眼眸中寒光熠熠,他更加不允許宋悅心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