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金陵。
滿湖飄雪,一葉孤舟。
船內一團燈火照着兩張相望的面孔,一人素衣貂裘,屈腿端坐,一人則是狼吞虎嚥吃着面前的山珍海味,屁股底下還墊着暖和的氈毯。
“我該叫你妹夫?還是天下盟盟主,亦或是金錢幫的大堂主?”女子笑吟吟地問。
李暮蟬看着這個自稱是上官仙兒的女子,又留意了一下對方對他的稱呼,不答反問道:“唔,話說你們到底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我記得孔雀山莊的時候,她說是她是姐姐,現在你又說她是妹妹,我都快整糊塗了。”
上官仙兒也在仔細打量李暮蟬,揚了揚髒兮兮的下巴,慢條斯理地道:“這也正常,天底下但凡兩個一起出孃胎的人都喜歡爭當老大,可誰大誰小誰都不知道。”
二人面前擺着一方玉案,案上溫着一壺老酒。
上官仙兒說完便自顧自地斟滿了酒碗,雙手捧着,先是極爲享受的嗅了嗅酒香,然後一飲而盡,露着一截白皙的天鵝頸,簡直和上官小仙如出一轍。
李暮蟬呢喃道:“上官仙兒?上官小仙?真是好難辨別啊。”
老酒入喉,上官仙兒的兩腮微微泛起酡紅,便是那些污泥也難掩嬌豔,輕輕道:“別人或許分不清,但伱一定可以。”
她的眼神很媚,也很嬌俏,狹長的眼尾翹着彎彎的睫毛,眼泊彷彿藏着江南的煙雨,美極了。
李暮蟬沉吟了一會兒,道:“你就是她在洛陽城裡的替身?”
燈火瑩然,船外不聞風聲,只有雪落。
上官仙兒回答的很直接:“不錯。”
李暮蟬嘆了口氣:“我記得她說你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啊。”
上官仙兒湊着燈火,似乎覺得很冷,眸光閃爍,幽幽道:“那是她騙你的,我們兩個一模一樣,自然是同父同母,還是孿生姐妹。我娘她很精明,在我們剛出生的時候就把我們分開了,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連飛劍客都被矇在鼓裡。”
李暮蟬“哦”了一聲,眼神變得有些微妙,反問道:“那你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上官仙兒臉上的酡紅更濃了:“你忘了上官家也曾是洛陽城內鼎鼎有名的武林世家,而且,還可以有幾名忠心的老僕。”
李暮蟬頷首:“原來如此。”
上官仙兒看着眼前人,吃吃一笑:“還有,我比上官小仙要早一步找到‘金錢幫’的寶藏。”
李暮蟬忽然不說話了,他只是盯着面前的女子,眸光閃動,仿似猜到了什麼,等着對方說出來。
上官仙兒果然說了出來:“我得到了孔雀翎。”
她盯着李暮蟬,一字一句說出了這句話。
李暮蟬瞳目一顫,溫言道:“你想要什麼?”
上官仙兒大口大口的呷了幾口酒,撫着高聳的胸口,眯着眼:“我想要的太多了,名利,權勢,你都能滿足得了我?”
李暮蟬笑了:“你不妨直說,大膽了說。”
上官仙兒直視着李暮蟬的雙眼,爽落道:“好,我要‘金錢幫’。”
李暮蟬習慣性揚揚眉,十分平靜地說:“好處呢?”
上官仙兒道:“我可以和你聯手對付‘青龍會’,先剷除他們。”
李暮蟬沉吟了半晌才感嘆道:“果然是姓上官的,一個‘孔雀翎’就敢跟我在這兒謀奪剩下的半壁江湖,你膽子可真夠大的。”
“說起來,”上官仙兒又吃了好幾塊點心,悠悠然地道,“你當年不也是起於微末,從一無所有走到現在的嘛,眼下江湖上已有人稱你爲古往今來‘魔道第一人’,還有人暗地裡說你是什麼‘武林皇帝’,依我看,你的膽子纔是最大的。”
李暮蟬對這些稱呼壓根毫不在意,他問:“那上官小仙呢?你是要取代她?還是假扮她?”
上官仙兒輕輕一笑:“呵呵,我只是取回屬我自己的東西,這個理由足夠麼?”
李暮蟬點頭:“足夠了。”“只是,”他眼神幽暗,低眉,嘆息,嗓音也低沉了下來:“我覺得,你應該去找上官小仙,她可是你的血肉手足,親生姐妹,或許她也是你在世上唯一可以彼此依靠的親人,而不是來找我。”
上官仙兒沉默了下來,眼睛也紅了起來,鼻息一顫,啞聲笑道:“你在心疼她?”
“不,”李暮蟬搖頭,“我只是不太喜歡這種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的戲碼,儘管江湖險惡,但我還是渴望看見除了名利之外能讓人爲之留戀的東西。”
上官仙兒紅着眼眶,嘴裡發出一聲苦痛的呻吟:“那爲什麼做‘金錢幫’幫主的人不能是我?而且她還囚禁我,我便只好視她爲仇寇。”
砰!
她一拍桌子,臉色忽然煞白起來,雙眼緊緊盯着李暮蟬,有時明媚善睞,有時又銳利逼人,最後厲聲笑道:“我要她親眼看着自己所珍視的東西一件件歸我所有,我要看着她失敗,看着她痛苦,我絕不會殺她,我要她跌落塵埃。”
冰冷的話語似是蓋過了天地間的寒意。
只是話語說完,所有冷意又都不見,上官仙兒嫣然巧笑,仿似先前說那些話的不是她。
李暮蟬嘆了口氣:“容我考慮一下。”
上官仙兒此時又變得十分的乖巧:“好,我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正好我也想在金陵城裡好好轉一轉。”
她起身,撩簾而去,縱身一拔,人已如飛燕般一頭鑽進了雪幕中,踏浪遠去。
這人身法之高竟當世少有。
李暮蟬獨坐了半晌,眸光在燈火中時明時暗,晦澀難懂,不知在想些什麼。
隨後,他起身離開了小船,振臂騰空,飛掠過湖面,來到了當年的那座湖心小亭。
此亭四面環水,仿似隔絕了俗世紅塵。
李暮蟬立於亭中,負手迎風,望着眼前雪白寂然的天地,他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良久。
一陣香風忽然逼來。
清脆的環佩聲響起,極樂天女拉着冶兒在一陣嬌笑聲中從風雪中擠出。
李暮蟬看着二人這副模樣,笑問道:“你們這是去哪兒玩了?這麼高興?”
冶兒懵懂單純,眨了眨自己那雙大眼睛,圓圓的臉頰上洋溢着歡喜,掰着手指數道:“天女姐姐剛纔帶我去雪地裡捉迷藏了,可好玩了,還買了好多小食,看了變戲法,還放了爆竹,還有新衣賞,還……給叔叔買了好多衣服,挑了好一會兒呢。”
李暮蟬看向極樂天女,溫和笑道:“麻煩了。”
“嘁,”極樂天女俏臉先是一紅,然後沒好氣的白了冶兒一眼,嬌嫩雙手揉搓着對方的小臉,“你這丫頭,都說了讓你別多話,剛纔還答應得好好的,扭頭就把我給賣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冶兒趕忙撲進李暮蟬懷裡,躲到一旁:“要是叔叔跟我們一起玩就更好了,今天我們找了好些個破房子,最適合捉迷藏了。”
李暮蟬拍了拍小丫頭腦袋上的雪瓣,好奇道:“破房子?”
極樂天女笑道:“都是一些無人的祠堂,這妮子身法見漲,專挑沒人的地方鑽,害得我一頓好找。”
“祠堂?”李暮蟬怔了怔,眼泊隱有晃動,旋即笑道,“行了,你們先回去吧,怪冷的,飲宴應該也該結束了,我隨後就到。”
極樂天女一把拎起冶兒,在一陣咯咯的笑聲中,飛快消失在了雪幕中。
半晌,望着天地間的飛雪,李暮蟬緩緩合起了自己那雙富有生機的眼眸,嘴裡還發出一聲低低的輕嘆,冷風擠入,風霜撲面,亭內依稀有一滴晶瑩墜落,不知是冰冷的雪,還是傷心的淚。
“終究沒能踏過這最後一步啊。”
而在片刻過後,李暮蟬的雙眼又徐徐地睜開了,眼神幽幽如兩團升騰的鬼火,在黑夜中攝人心魄。
“青龍會麼?妙得很!”
說一下這個上官仙兒的來歷,原著只是一筆帶過,和李曼青生下了李壞,就是說林仙兒生的是雙胞胎,一個是個上官小仙,一個是上官仙兒,孿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