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8:魔影,刀光
說話的非是呂鳳先。
一旁名爲“滿堂春”的酒樓內,忽見個脣紅齒白的俊俏男子邁步走出,氣態華貴,身旁更有衆多侍女相隨,個個生的膚白貌美,姿色氣質各有千秋,手中或是捧香,或是掌燈,或是抱劍,或是端酒,風頭勢頭俱是無兩。
這一行人一出來,男的豔羨,女的嫉妒。
男子玉冠束髮,身披雪白狐裘披風,內着錦衣,僅僅是腰間的明珠玉飾便少說價值千金,一身穿着打扮無論布料還是織工也都是坊間上乘,極是考究,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他竟能一眼認出李暮蟬所施展的掌法,一雙丹鳳眸子先睜後眯,目光灼灼,眼底更有說不出的嫉妒,一字一頓地道:“天佛降魔掌!”
這數百年前引動天下風雲的絕世武功,竟然重現江湖了。
“快看!”
人羣中乍起驚呼。
長街之上,雙方廝殺已到生死勝負之時。
呂鳳先眼見黑袍下浮現出重重掌影,眼中悚然轉瞬化作狠辣決絕,他右手奮而一進,竟快如閃電般伸出三根手指,右手的食指、中指以及無名指。
剎那間,他手上的所有色彩彷彿都在這一刻匯聚在了三指之上,爆發出一抹妖異的赭色,氣血充盈,宛如血染,像是蘊積了他所有的精氣神,賭上了一切。
呂鳳先已不在乎什麼掌影,更不在乎什麼生死,他狀若瘋狂,昔年面對上官金虹他連出手的勇氣信心都喪失了,只因爲林仙兒那個女人,如今他破而後立,面對這些後起之秀,焉能再敗。
“死來!”
一瞬間,他眼角的細密皺紋似已消失,只覺自己又重回到了當年意氣風發、滿心豪情野望的時候,變得年輕,回到了全盛之期。
然後,他便敗了。
沒錯,敗了。
黑袍忽而迎風上卷,仿似要將他整個人凌空兜住。
呂鳳先卻不在乎,因爲他的指下已見血跡,殺招已中。
但等他看清自己指下所殺之人的時候,他的瞳孔飛快收縮,眼泊更在凝固。
因爲他殺的是一個白髮銀鬚的老者,滿臉痛苦,被一指貫喉,眼中還帶着難以置信。
多情環的持有者。
這一招果然驚天動地,老者喉骨粉碎,就連多情環適才都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幾要被洞穿,凹下三個觸目驚心的指坑,脫手而飛。
而本該要殺的人,正掐着老者的後頸,滿目冰冷,還有嘲弄。
可呂鳳先已來不及反應,也沒了發聲開口的機會。
一記重掌,直按天靈。
李暮蟬周身陰風四溢,邪氣沖天,單掌倒託呂鳳先,一手擒扣那“多情環”的持有者,運掌一送,兩道身影已翻了出去。
他再伸手探抓,半空飄卷的墨袍重新裹在身上,而那精悍的上身,裸露的筋肉輪廓之上,早已密密麻麻遍佈了無數縱橫交錯的劍傷,狹長而密集,散發出一股令人顫慄的酷烈男子氣息,看的所有人倒抽涼氣,頭皮發麻。
倘若“神劍山莊”的莊主謝王孫在此,他只怕也會失驚動容,因爲李暮蟬身上的劍傷絕不比謝龍騰屍體上的傷口來的得少,而且更多。
在那不爲人知的三年,在那陰暗死寂、不見天日的暗室,李暮蟬早已與之廝殺了幾十幾百個日夜,光是折斷的劍器都不下百柄,無人知道他究竟流了多少血,淌了多少汗才走到這一步。
而且,有幾次他甚至都差點命喪謝龍騰的劍下。
到最後,李暮蟬乾脆解開了謝龍騰的束縛,放言誰若活着出去,誰就是七龍首,就是大堂主。
在那暗室內,他貪婪且無比渴望的汲取着一切對敵經驗,乃至謝龍騰的劍法,技巧,武功,甚至是諸般神異手段,將其化爲己用。
上官小仙雖說蟄伏多年,但她尚有“金錢幫”的雄厚底蘊,又有荊無命這等絕頂高手爲之賣命;謝龍騰也一樣,族內幾乎藏盡了世間七成的劍譜,加上自小被寄予厚望,又天賦絕俗,註定了不凡。
而李暮蟬什麼也沒有。
哪怕身懷絕世武功,也終究還是差了。
所以,他只能比別人流更多的汗,見更多血,才能彌補起點的不足,才能趕上去。
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着實力,就連做夢都在琢磨着劍法、刀法、掌法,想盡了辦法。
直到有一天,謝龍騰發現自己已無法勝他……遂求一死。
黑袍一蕩,李暮蟬好像又恢復了那副溫和如水,滿眼生機的模樣。
他回望了眼背身而立的呂鳳先。
這人居然還能站的住。 “可惜啊,你虛耗了幾近二十年的光陰歲月,青春盡負,儘管重現江湖,但時間太短了,想是還沒來得及恢復到鼎盛之時……你終究還是沒能走出來,半百的歲數,可精氣神卻留在了當年,倒下吧。”
呂鳳先僵立的身軀陡然一振,旋即仰頭噴出一口血霧,直直倒地。
“咳咳……”李暮蟬忽然輕咳了兩聲,扭頭望向那臉色蒼白如紙的“霸王槍”,“唔,看來我的命你們是拿不走了。”
適才李暮蟬與呂鳳先交手,他都未曾反應過來,只覺眼前一花,一道身影橫移飄過,那“多情環”的持有者已受制於人,被送到了鐵指之下。
太快了。
單單這份詭異絕俗的輕功,恐怕已能傲笑八方。
長街寂靜。
一羣人噤若寒蟬,盡皆無聲,手腳卻在發抖。
這人明明練的是武林正宗不傳之秘,可渾身上下哪有半點祥和剛正之氣,反是陰邪的厲害,就連那掌法似也變了味道,哪是什麼“天佛降魔掌”,分明是一尊邪佛,一尊無常。
看着李暮蟬,持有“霸王槍”的勁裝青年已咬了咬牙,強穩冰涼的右手。
李暮蟬撣了撣身上的塵灰,漫不經心地道:“可惜,當年的七種武器各有千秋,持有者也都是才智卓絕的英傑奇才,如今伱們幾個卻淪爲了替‘青龍會’賣命的鷹犬。”
青年相貌平平,頭系黑色額帶,穿着也是普通,麻衣布鞋,貌有三十,眼神陰晴不定,如在掙扎着要不要出手。
李暮蟬笑道:“你已經敗了啊。”
他說完又偏着頭,笑眯眯地瞟了眼那個道破“天佛降魔掌”的俊俏男子,轉身便走到鐵匠鋪前,領着孔雀和冶兒,以及極樂天女消失在夜色中。
而那持槍的青年則是既有羞憤,但又好像長舒了一口氣,後背已被一層冷汗打溼,接着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
“收屍了!”
忽然,李暮蟬的聲音隨風飄來,一起飄來的還有一張張銀票,混着落葉,在空中翻卷而至。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中,那些尚在震撼中的江湖人俱皆瞪大了雙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個個或撲或掠,或躍或奔,蜂擁擠上長街,伸手爭搶着那些銀票,爭的頭破血流。
“我的,這是我的!”
“哈哈,三千兩!”
“發財了!發財了!”
……
……
也在這一夜,大理點蒼派,一場血腥殘酷的廝殺堪堪落幕。
這江湖上盛名已久的“七大劍派”之一,如今已淪爲一片廢墟,遍地伏屍,滿目消殘。
掌門龍玄道長手持斷劍,披頭散髮,滿身血污的望着面前一干魔教教衆,再看看一地的門徒弟子、長老同門,僅存的一顆獨目既是流淚又是流血,更加綻放出滔天寒芒,殘劍亦有劍芒吞吐,直指羣魔之後的一道身影。
這人既不是大長老,也不是另外的三大長老,而是一尊魁偉高大的身影,偉岸到了極致,只有一個背影,又像是一尊魔影。
但就是這個背影,不但一刀滅殺了點蒼的三大長老,還斬斷了點蒼世代相傳的掌門寶劍,更毀了他一隻眼睛。
“孽障,受死!”
龍玄道長獨目大張,嘶聲長嘯,如杜鵑泣血。
這幾百年的基業,竟然被人付之一炬,他還有何顏面面對歷代掌門,捨生忘死一擊。
他橫身飛起,也不知是以人御劍,還是以劍御人,整個人都似是化作一口絕世無匹的神鋒,直擊那道背影。
無人攔阻他。
事實上,那些掠陣的魔教教衆並不多,不過七位,七個人,不到兩盞茶,已幾乎屠滅了點蒼一派。
可突然,龍玄眼中忽然看見了一抹刀光,一抹難以形容的刀光,匪夷所思,像是一輪彎彎的月亮,淺淺的青月,只當空一現,便已有驚魂奪魄之威,驚神駭鬼之能。
龍玄眼中恨怒到極致的火焰突然在這一刻熄滅,連同他的生機也在這一刻黯淡。
他橫飛的身體忽見一道血線自眉心橫貫全身,連同手中的劍竟也被一分兩半,餘勢不減,墜入黑夜。
“教主,用不用召集大長老他們?”忽有魔教教衆恭謹問道。
一個低沉雄渾的嗓音隨之響起:“不用了,先去中原走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