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意晉淑妃爲貴妃的消息插翅般傳遍後宮。
衆人都不大意外。
有的,甚至只有一句“總算是晉了”。
這些年來,姜嫺什麼時候晉爲貴妃就像是《扔靴子》裡的第二隻靴子,衆人懸心等待靴子落地,心也跟着踏實了。
畢竟現實裡的晉位並非宮鬥遊戲裡,只能見到數值變化的面板,低位妃嬪還好,像嬪主子以上的冊封都很費事,妃位以上,尊如貴妃的,可謂大動干戈,摳門點的皇帝都不會想封。
而姜嫺晉貴妃要用的物品,其實都在內務府早早備下了。
專爲她打造的貴妃暖帽置於紅木錦箱之中,以綢布蓋着,黑貂皮滾邊的暖帽綴有金鳳,樑遇寅提點道:“一切按着貴妃規制來,獨獨這顆貓睛石,是皇上叮囑要加上的。”
燕赤人十分器重貓睛石,這種在現代被稱作“金綠貓眼石”的石頭在這朝代意味着非凡尊貴的地位,也就皇貴妃和皇后朝冠上的金鳳能有……
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皇上就要給最心愛的妃子朝服增添份量,誰也不敢說什麼。
從她的神色來看,姜嫺知道是認真的。
姜嫺以爲是茶,沒聞着茶香,喝一口被甜得驚着,蹙眉不語。
即將離職的員工。
這一見,不可謂不驚。
向來儀態滿分的皇后竟是側臥在墊了羊毛毯子的躺椅上,投來帶笑的眼。姜嫺還沒行禮請安,她就叫她坐下:“我現在很安,特別安,我這一輩子裡啊,最安可能就是出嫁前和現在了。”
過了三日,太華公主到碧華宮找大皇子玩,姜嫺便親自相送,徑直去見了皇后。
貓睛石在自然光下暈開一道光斑,在高貴的同時帶有幾分神秘色彩,奈何姜嫺對翡翠寶石一概無感,這些小物件在她眼裡一律是很值錢的古董,以及閃閃發光的石頭:“請公公幫我回皇上的話,皇上爲我準備的每一件朝服,我都很喜歡。”
他們都有一個爲工作讓步的夢想。
樑遇寅滿臉堆笑,問道。
躺了,擺了,透着一股不問世事的愉快。
等有了錢,就去實現人生意義。
“進來吧。”
不對啊,淑妃娘娘這不是把皇上比作淫賊嗎?
她以爲自己很露骨,沒想到娘娘技高一籌,福錦肅然起敬。
皇后叫福錦給姜嫺提來壺果子露。
早會晚會都沒了!
好在她爲皇上分擔政務,不愁沒有事兒做,只是原以爲能在早上請安時見到皇后,正好順勢留下來說會子話。早會一取消,這事兒也就耽擱下了。
“哪有用水招待來客的。”皇后莞爾。
進屋後更是嚇了一跳。
“可不是麼。”
“娘娘看看,可還喜歡?”
過了一會,福錦才品出味兒來。
皇后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內,笑出了聲:“去給淑妃換壺酒來,酒你總喝得慣吧?”
“哈哈哈哈,沒想到吧?”
姜嫺仔細檢查過一遍後,提着三個要返工的點,讓內務府拿回去再修修,太監歡天喜地的領了——他們不怕幹活,就怕主子悶在心裡,押在後頭清算,精益求精纔算好呢,掙的是平安錢。
——
這回,皇后是真卸下擔子了。
姜嫺不禁追問道:“那皇后喜歡做什麼?”
“淑妃娘娘到。”
而姜嫺沒有。
“品茶上的造詣,我還是跟皇后你學的。”
旁邊的福錦明顯一臉忍耐。
“煮開的水也可以。”
有皇上盯着,建章宮的小佛堂修得又快又好,於是除了藥香外,還多了一股淡淡的線香。姜嫺還沒跨過建章宮的宮門就聞到了,她笑說:“閉着眼真以爲走到了香火極盛的寺廟裡。”
她晚上直接宣佈,因爲要養病和潛心禮佛,不必再每日到建章宮請安,只一旬一次,順便由她領着去長樂宮給太后請安,兩者統一進行,省事兒得明目張膽。有住得遠的妃嬪感念恩典,爲皇后祈福抄經,以示孝心。
“我會,但我不喜歡,”皇后微笑,是她從未見過的鬆快笑容:“就和衆多本領一樣,我都會,全部做得不錯,但都不是我喜歡的。”
姜嫺不好酒,酒精會使她的腦子運行速度變慢,強行降低她的工作效率,但打工人又怎會少得了應酬的場合,她甚至懂得抽菸——只是把煙點着,夾在指間,很偶爾纔來一兩口,爲的是和抽菸的客戶拉近關係。而在後宮裡,也只有在迎聖駕時,她纔會陪皇上喝酒,並不貪杯:“皇后怎麼不喝茶了?可是爲了養生?”
姜嫺位分低微,經常到建章宮充當秘書時,就和福錦時有來往,偶爾會有不那麼恭敬守禮的對話:“的確,這味兒淫賊來了都得被薰出幾分佛性。”
皇后:“我喜歡什麼都不做。”
姜嫺想起同事經常說的——
好想中彩票實現財富自由,之後接上許多他們想做卻又沒空去做的事情,例如將《只狼》和《老頭環》打通關、把囤的劇看完、學寫作、學畫畫……等等。
老闆送的禮,得承人情。
在正經場合,皇后說話永遠是端着腔調的,令人想起高堂廟宇裡的古鐘,私底下則鬆快許多,就是不大有起伏,彷彿連多說話都嫌費勁。姜嫺是聽聲的高手,能在人聲嘈雜的環境裡一秒分辨出每一把聲音的情緒狀態,而皇后此刻的聲音聽着,簡直是……
皇后說:“我愛喝的果子露太甜,太醫對身子也不好,只是我愛喝罷了,要不是爲了提神,誰要喝濃茶。”
殿內,響起皇后懶洋洋的聲音。
對姜嫺來說,卻是噩耗。
福錦讓嬤嬤將太華公主帶走後,才抱怨道:“這股味兒怎麼也去不掉!皇上來了都沒那個心情了。”
皇后出身名門世家,哪怕是女兒身,也天然擁有這個時代最頂尖的資源,是她不曾體驗過的人生開局,一等一的天生贏家。
而天生贏家說,她沒有夢想,她什麼也不想做。
姜嫺看了看福錦。
皇后示意她帶着其他宮人先退出去。
待屋內無旁人,姜嫺才問:“就連太后也不想當嗎?”
剛被對標淫賊的皇帝,這會在姜嫺話裡又被安排原地去世了。